不会说话的帮凶

文屹

1.楼上的现场

周末一大早，住在1号楼501室的林法医就接到了王警官的电话：“林法医，现在有个案件需要你来现场一趟。”

“好。”正在給儿子林晓乐做早饭的林法医忙回答，“等等我，我换件衣服，马上开车赶过来。”

“不用那么麻烦，现场就在你家楼上605室。”

“啊，楼上？有人死了吗？我怎么没有听见救护车的声音。”林法医有些意外。

“你上来再细说。”王警官挂了电话。

正在一旁嘟囔着无聊的林晓乐跳起来说：“爸，我也要去。”

“不行，你小孩子捣什么乱？”林法医一口回绝。

“我已经上初中了，跟柯南变身前差不多大了。”林晓乐说，“再说，妈妈不在家，你就放心我一个人在家里吗？”

林法医犹豫了一下才无奈地说：“好吧，不过你只能站在门口看看，不许进去。”

楼上605室住的是一个叫周胜的单身男子，林晓乐也只在电梯里见过他一两次。早上钟点工阿姨打开门，发现了倒在地上的周胜，就打了120，并同时报了警。王警官也住在这个小区，所以比120救护车还先到现场。

已经有几个邻居听说了这件事，站在楼梯口围观。

“什么情况？”林法医一边问王警官，一边越过临时拉起的警戒线。

林晓乐却被拦在了外面，只能跟邻居一起踮起脚往里面张望。

周胜倒在厨房料理台边的地上，脚边散落着啤酒瓶碎片，不远处的地上还有一个老式发条闹钟，估计是死者不小心碰落在地的。料理台一角有血迹，地上还有没有完全干透的酒渍。

“我到的时候，周胜已经死了，死因是后脑勺撞在大理石材质的料理台上，导致脑出血死亡。死者呈现这样的死亡姿势，不可能是自杀，所以我初步推断他应该是凌晨起来取啤酒时滑倒的。”王警官向林法医介绍，“而且他倒地之后没有挣扎和被移动的痕迹。”

“是意外事故还是他杀？”

“应该是意外，但是要在你检查完之后才能下最终结论。”

林法医检查了一下尸体，说：“初步推断，死亡时间在报案之前两小时左右。准确时间要等回去做过尸检后才知道。”

王警官点点头说：“嗯，那就跟我们的判断是一样的。我刚才问过实验室的同事，以这两天的气温和湿度来判断，啤酒还没有完全干透，酒瓶落地的时间不会超过三小时。现在是上午八点，也就是说，死者的死亡时间大概在早晨五点到六点之间。这栋楼里唯一的监控摄像头装在电梯里，监控显示昨晚九点之后就没有人上过六楼。而且死者家的大门只能从里面或者用钥匙从外面打开，钥匙只有死者和钟点工阿姨有，门上也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所以基本排除了他杀的可能性。”

“为了保险起见，我会在法医室再做一次更详细的检查，报告出来之后交给你。”

“我也会把死者最后见到的人叫来询问一下。”

那边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林法医一回头，发现林晓乐不知什么时候钻了进来，正拿起地上那个闹钟，用放大镜仔细研究呢。

“光顾着工作，把他给忘了。”林法医一拍额头，然后打雷一般吼了一声，“林晓乐，你真以为自己是侦探吗？怎么什么都玩，这是证物，不能随便碰！”

林晓乐从小就喜欢钟表，随身带着一个小放大镜，看见没见过的钟表就要拿起来看看。

“没关系，我都查验过了，上面只有周胜的指纹。”王警官安抚林法医。

林晓乐没吱声，只是皱着眉摆弄手里的闹钟。这是一个老式发条闹钟，设定好闹铃时间后需要拧紧发条，这样到点之后发条就会慢慢松开，闹铃也就跟着响起来。林晓乐放下手里的放大镜，将发条盒里一根细小的线头轻轻往外扯了扯，若有所思。片刻后，他又盯着闹铃的设定时间，嘴里咕哝道：“怎么会把闹铃时间定得这么早……”

趁着爸爸在忙碌，林晓乐从厨房悄悄溜进卧室。他看了看杂乱的床头柜，想了一会儿，转身溜出了房门，来到隔壁邻居家门前，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个上了年纪的阿婆，林晓乐低声向阿婆询问了几句，之后道了谢，不动声色地回到了周胜家。

林法医刚把手边的工作忙完，一抬头看到林晓乐还拿着证物闹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还玩证物玩上瘾了！”

林晓乐眼珠转了转说：“我动了证物，愿意跟着你回公安局配合调查。”

“胡闹！”林法医一瞪眼。

“其实我觉得周胜是被人谋杀的。”林晓乐举起手里的闹钟，一本正经地回答，“而且，这栋楼才发生过命案，你就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不好吧。”

林法医哭笑不得。王警官忙打圆场：“那就让他跟着吧，他一个人在家也不好，只要不乱跑乱翻就没有关系。”

2.不确定的因素

周胜生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晚上八点四十五分来送外卖的人。

那个叫李俊的人在送外卖的路上被叫来公安局，有些紧张。

李俊说外卖是周胜亲自签收的。当时他没有发现周胜有异样，离开之前没有听到任何奇怪的声音，也没有在电梯和走廊里遇见任何人。

李俊说的这些情况跟监控录像里显示的一致。

王警官点头说：“你在这个供词上签个字，就可以走了。”

李俊脸上的表情明显放松了许多，他刚站起身，林晓乐就从外面跑进来，拉着王警官说：“千万别放他走。邻居说周胜经常吃了外卖之后投诉，这一次他肯定又是吃了外卖不舒服才晕倒撞到头的。”

林法医刚好完成工作，从法医室出来，他呵斥林晓乐：“你不要胡说！如果死者叫了一次外卖吃了不舒服投诉，他还会点下一次吗？”

王警官赶紧把林法医拉到一边低声问：“检查结果怎么样？”

“周胜身上没有其他伤口，没有与人打斗过的痕迹。从胃里的食物消化情况来看，死亡时间跟我开始推断的一样。不过……”林法医犹豫了一下才说，“也有疑点。”

“什么疑点？”

“从头部伤口情况看，他倒下后并没有马上死亡。不过从头部撞伤到最终死亡之间的时间间隔无法准确推断。”

“哦，原来是这个。现场的血迹凝结情况也证明，死者是晕厥倒地一段时间后死亡的。”王警官说，“你别忘了现场洒了一地的啤酒，碎掉的酒瓶上只有周胜的指纹。周胜不可能晕厥之后又站起来摔酒瓶，然后再走回原位倒下死去。所以，可以推断死者撞到料理台到真正死亡的间隔为一到两小时。”

林法医点头：“这个推断也对。”

“警官，我可以走了吗？”李俊忙走过来问。

“哦，你可以走了。”王警官忙点头说。

“不行，你们不能放他走。”林晓乐忙说。

“大人的事情小孩不要插嘴。”林法醫真的生气了。

王警官从桌上拿了瓶汽水递给林晓乐，说：

“别闹了，你在这里喝点饮料，我跟你爸要去写报告。”

林晓乐果然安静下来了。

3.不会说话的帮凶

王警官和林法医正在里面房间商量报告怎么写，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当啷”一声响。

“林晓乐，你又干什么了？”林法医伸出头来问，却发现林晓乐不在外面房间。地上一地的玻璃碎片，那声音是玻璃汽水瓶摔落在地发出来的。

既然林晓乐不在外面房间，汽水瓶怎么会忽然自己掉落呢？

地上那个老式发条闹钟还在叮叮咚咚响着音乐，一条细细的线随着音乐慢慢被卷进了发条盒里，最后消失不见了。

林法医皱着眉对王警官说：“我们可能上当了，凶手利用了一个不会说话的东西来做帮凶。”

“没错。”林晓乐从门外走进来说，“你们看那个闹钟的闹铃设定在早晨五点响，按周胜的作息，如果一夜没睡，早晨去厨房喝啤酒，为什么还要设定这么早的闹铃呢？而且这个闹钟原来也不在厨房，我去他卧室看过，床头柜上堆着很多杂物，但有一个明显的空位，刚好可以放一个闹钟，说明闹钟应该是被人拿出来的。我问过隔壁邻居奶奶，奶奶说隐约听到周胜家的闹铃断断续续响了好一阵子，我觉得，这应该是凶手调试闹铃时发出的声音。不信你们拆开闹钟，肯定能在里面发现凶手的指纹。”

王警官立刻找人拆开了闹钟进行取证，果然发现了李俊的指纹。证据确凿，李俊无法抵赖，终于承认是自己不小心推倒周胜，并伪造了周胜几个小时后拿啤酒不小心滑倒的场景。

原来周胜喜欢叫夜宵吃，但吃完后又找各种理由投诉。这一次，他说送来的牛奶是变质的，打电话给李俊威胁说要投诉他，逼他退钱给自己。李俊气不过，便上门要跟他理论。

当时电梯临时检修，李俊心急，便走楼梯上来，恰好避开了监控摄像头。跟周胜争执时，李俊不小心推倒了周胜。他看到周胜倒在地上，头部流血不止，叫他也没有任何反应，心里害怕，就决定想个办法让自己摆脱嫌疑。

他在周胜屋子里找寻了一圈，最终选中了卧室里的发条闹钟。他将闹钟放在料理台上，把一根棉线的一头绕成圈，套在啤酒瓶上，并将瓶子放在料理台边上。然后，将棉线的另一头系在闹钟内部的发条上。为了确保棉线能被完全绕进发条盒，他来来回回试了好几次。最后，他将闹铃时间定在早晨五点，之后就离开了。

如果周胜当场死亡，这个诡计也就没有用了：如果李俊当时就叫救护车，也不会使过失伤人变成谋杀：如果不是因为闹钟内部结构空间比较小，戴着手套不好操作，李俊也不会取下手套留下指纹……总之，种种阴差阳错让李俊铸成不可挽回的大错。

“这次表现不错，多亏你用闹钟和汽水瓶做了实验，我们才能发现这个不会说话的帮凶。”林法医拍了拍林晓乐的肩膀。

林晓乐笑嘻嘻地回答：“正是因为它不会说话，所以也不会骗人。它既是帮凶也是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