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黔古道上的寻觅(组章)
2019-09-10铎木
铎木
邵阳往西
沿沪昆高速西行。
血脉流过红土丘陵,楚地向群山敞开胸襟。
经络、血脉、父亲浩荡的精元。
往西……
在一个叫洞口的地方,羊水激荡,母亲分娩,诞生一曲民族的交响乐章。
千年的古寺、苍劲的钟声、历史的梵唱、挑盐的汉子、骡马的蹄音……一俱从石板路上驶过。
汉代的金戈、唐朝的诗歌、元明的喇嘛、前清的驿馆,攀越了雪峰的陡峭。
往西,往西。宝庆以西,湘楚衔接着黔地。
雪峰山脚下的祭祀台
一个巫师在诵唱,一列商队即将出发。
古道展开。让历史庄重,让故事神秘。
清晨,将陶制的器皿打碎,捡起逝者的头毛和骨头。
将凤凰的羽冠插在神的头盔,看见苔痕斑驳的面孔,从沉没的山风中浮现。表情痛苦,或麻木。
青铜,或者石头,甚至那些流浪的魂魄,在时间的打击下,沉溺于山灵之韵。
风化或生长,活着的脚印怀念远去的落日,最后成为黄昏的影子,伴着血的奔涌。
通过虔诚的手掌和感觉。
唇动,起舞,点起石器上的火焰。那些挑盐的汉子,唱着楚地的离歌。
从湖南到贵州,从黔蜀到湘楚……
这是祭祀必须经历的程序。
隆回货郎
商贾们还在,青石板还在,流动的号语还在,岁月却沧桑了许多。
暮霭中的石碑被高速公路的倒影一再压矮。
左走黔南,右走洪江。芷江落进了历史的尘埃。
我虔诚于这条湘黔古道。
冥冥之中,滩头的年画涌上记忆。祖辈们赶着毛驴,出湖南,上贵州,摇响手中的蛇皮货鼓。
青石板连着苗寨,连着倚在门槛的女人。
一碗糯米酒掺着渗入骨髓的念语。用一场温柔,挽留着一条古道的西去。
古商道还在,商贾们还在,针线与纽扣还在,布匹和盐还在,风雨亭的风雨还在。
湘黔的爱情还在,开枝散叶的号歌还在……
野野的,纯纯的,像極了走在我前面的黔地少女。
回过头,醉了西行的风。
风雨桥
木质,被青石拱起。那么纯粹,容不得一钉一铆。
这些汉末唐宋的毓秀女人,仍旧秀在闺房。
这是一段厚积的历史,飞龙绕梁。
哼着三乡四亭的歌,留下了古商道的传奇。送走了一队又一队的骡马,迎来一串一串吆喝。
贩盐的汉子珍藏了昨晚的圆月。
我怀着一种崇敬靠近她的淡然与落寞。甚至,那年的一场私幽。
远走的汉家哥哥,将山外的情话留在桥边。
泪语涟涟。
情郎呵!“何时重回三江道,拥裘温热话思劳。”
流水默然,青鸟飞过。
蝉鸣孑孓,风雨桥上栖落蝴蝶凄美的翩跹。
古商城的邮差
在洪江,我分明听见滚过麻石的驿铃。马鞭以最原始的姿态游弋,游向堙上。
一幅永不湮灭的耕读图,从岭外的故事里奔来,一鞭百里,溅落苗寨的温柔。
渴望的偈语写在舞水之上。
古官道上的垭口吐了一口长气,将马蹄息在茶栈道旁。
来一碗山涧里的甘泉,冰冷入喉,或一杯冒着热气的浓茶,加点麻辣小吃。
日子同化又再次异化,拉近山里山外的距离。
一声寒暑,走出了山的春秋。
只有那双怯怯的目光,一直盯着撂在茶桌上的驿袋。
期待和焦虑,惴惴不安,欲言又止。
不知如何打探,昨晚午夜梦见的画影。还有,此时此刻正在疯长的噬心手势。
眼睛一直没有抬起,注定这是一条幽深的邮途,一如那怀旧的古井,托付了一次邂逅,将岁月断章取义。
捎不来巴蕉叶。人瘦黄昏处,青鸾孤酌,好景成了一缕青烟。
看见多余的影子,在虚设的桃花里,寸寸断落。
苗家的妹妹呵,邮差哥哥不敢面对的是,你在露珠上刻痕的那个黎明。
留给你的,是一千次承诺后的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