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包无法拒绝的芙蓉王香烟
2019-09-10黄军
黄军
又是一个不眠夜,我拖着疲倦的身躯走出讯问室。刚准备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小憩一会,却发现还有好多案子在手。有的很棘手,令人头疼;有的没有头绪,令人焦灼。其实多半是些小案件,但我知道,再小的案件都承载着受害人无限的希冀。冬季的深夜,不免有些寒冷。我打开烤火炉,紧了紧衣服,余光看到了一包有些时日的香烟。那是一包已经拆开的、烟盒有些褶皱的芙蓉王烟。不抽烟的我心中似有一股暖阳,缓缓升起。
故事还得从正月里一个晌午说起。
那日,临近食堂开饭时间,一位老人走进了值班室。他头戴一顶旧皮毡帽,身穿蓝色夹衣和黑色棉裤。从黄胶鞋上沾着的泥土可以看出,老人应该走了很远的路。老人嘴唇动了一下,却欲言又止。他拿出一包芙蓉王香烟,费了些劲才把封条拆掉,扳开盒盖,抽出一根,颤抖着递了过来。
我是不抽烟的,用手挡了一挡,他还是很小心地把那支烟放到书页上。我担心烟草味会熏到我,赶紧把烟移开,并请老人坐下。起身倒了杯水后,开始问他的来由。原来正月十五他到集镇赶场,在一个卖皮带的摊位花了15元钱买了一根皮带。他把旧皮带解掉的时候,串在皮带上装着1200元钱的钱包也跟着掉在地上。当时没有察觉,回家后才发现钱包丢了。他立即跑回去跟老板对质,老板却不承认捡到钱包。今天是正月二十,又是赶场的日子。老人左思右想,心里总不痛快,来了发现卖皮带的老板还在,所以就想到来派出所找民警帮忙。
听老人这么一说,我的眉毛挤成了一条线。像这种事,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很难办。而且往往没有结果。老人把话说完后,两眼直直地盯着我,黝黑的脸上刻满了被岁月磨蚀的皱纹。我于心不忍,便对他说:“我们去看看吧。”
一听这话,老头高兴极了,赶紧跑到前面带路。那个卖皮带的老板还在,我把他喊到一边。老板姓谢,新邵人,40出头,五短身材,专以跑卖场为生。兴许是经常风餐露宿的缘故,浑身黑得如泥鳅一般。我委婉地说道:“如果捡了钱包,就交出来,老人还会给你200元的谢礼。”谢老板对我的先入为主很是不满,当场赌咒发誓:“所长,我如果捡了钱包不得好死!”还愤愤不平地说:“他要是把钱包掉在其他地方了呢,那也赖我啊?”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老人据理力争:“我的钱包挂在皮带上,不可能掉在其他地方。”谢老板轻蔑地一笑:“无凭无据,欺负我是外地人啊。要是别人捡了呢,你也怪我喽?”“当时就只有你跟我两个人,没有其他人。”老人争辩道。“谁看见了?”老谢双手叉腰,中气十足地反驳。老人脸涨得通红,颈部的筋都暴出几根,却说不出话来。
见没有打架的危险,我便四处转了起来。卖场是在集镇新城里,不远处就是新城售楼部。看到售楼部上方有一个摄像头,我不由得灵机一动。我把情况跟售楼部主任讲明,对方很热情地把正月十五那天的监控视频放出来给我看。谢老板的摊位正好在摄像头之下,我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手里捧着售楼部主任倒的茶,坐在监控前,看了起来。见老人在售楼部前,弯着腰,透过玻璃往我这里瞄,就把他喊进来,同我一起看。此时已是下午一点多,肚子不时传出咕咕声,原来是胃不开心了。
监控显示老人跟谢老板聊了一会,估计是在讲价钱。然后老人挑了一根新皮带,又把旧的解下。此时,钱包从皮带滑落,掉在地上,老人浑然不觉。老谢低头看了看,没有出声。老人系着新皮带刚走,老谢就飞快地捡起钱包,放入自己挂在胸前的皮革包内,急忙离开自己的摊位。
我把老谢喊过来,请他看了录像。刚才还滔滔不绝的他,此时却不说話了。我将两人带回所里。刚开始老谢仍然不承认,后来改口说自己捡了一个包,但里面只有1000元钱,并不是老人说的1200元钱。说完后拿出一沓钱,数了十张递给老人。老人用舌头舔了舔手指,一张一张地数,数完之后小心地把钱放到口袋里。
我质问老谢为什么开始不承认?他咧嘴一笑:“现在没有雷锋了,我也做不到。”我皱眉道:“像你这种不讲诚信的人,我们这里不欢迎你,请你下回不要来了。”他不作声了。我补充道:“到底是1200元还是1000元?只有你们两个自己清楚。但是我宁愿相信他,也不愿意相信你。”老谢争辩道:“刚才他还说要拿200块钱谢我呢。”我气得差点笑出声来:“你开始不承认捡了包。如果不是有录像,你会把钱给他?还要谢你?”谢老板嘴里咕噜了一句,最后勉强掏了200块钱出来,丢到桌子上。我把钱交给老人,让老人高高兴兴地回了家。
解决完老人的事儿,我烧起开水,准备煮方便面来填充一下饿得直叫的肚子。只见老人又回来了。正诧异时,他把那包拆了封的芙蓉王塞进我手里,无论如何要我收下。在我反复推辞时,那双如被砂布打磨过的手掌,将我擎住,硌得有点疼,让我不能拒绝……
(作者系湖南省汉寿县公安局沧港派出所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