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与秩序的博弈
2019-09-10张慧
张慧
影片《飞越疯人院》改编自肯·克西的小说《飞越杜鹃窝》。它承袭了原作中反抗压迫和追求自由的精神,并运用好莱坞的经典语言将叙事层面与隐喻层面相结合,具有尖锐的讽刺力和深邃的寓意。
一、仪式的破除与自由的追求
疯人院是精神病人疗养和居住的地方,表面上看,这里是精神病人们绝佳的庇护所,但在温情美好的背后却潜藏着强制服从的规则。病人们的生活受到严格的控制,护士长拉契德以治疗和沟通的名义召开会议,公开讨论病人的隐私和缺点,将病人们的痛苦回忆一次次地暴露和揭发。这里简直不像一个正常的疗养地,而像是精神病患者的监狱。
麦克墨菲决定以行动来唤起病友们对自由的渴望与向往,使他们重获追求自由的权利。他试圖劝说拉契德护士长暂时改变一下作息时间表,教病友们玩牌赌钱,甚至略施小计带领大家去出海钓鱼。麦克墨菲告诉周围的人说:“你们和那些街上的混蛋没什么不同”。这些精神病人们的自我意识逐渐苏醒,当再次受到强力的控制和压抑时,他们开始表达自己的意见。在发生香烟争端的第三次会议上,这种自主和自我意识得到了极为重要的凸显。契斯维克歇斯底里地问道:“我想知道我的烟呢?我并不想要他的烟!我要的是我的烟,我要我的!”这里所强调的“我的”,正是在强调自我感受,强调人的权利的合法性,它意味着病人们自我意识的崛起和成长。
在此次香烟争端后,一直沉默不言的酋长开始说话了。酋长父亲和他一样是个高大老实的人,可总是被人利用。显然,父亲的遭遇使他产生了严重的自我怀疑,因而酋长虽作为这所精神病院里一个健康正常的人,却一味压抑着自己,选择装聋作哑与整个体制隔离。麦克墨菲洞察到这一切,他力邀酋长和他一起逃跑,并且“只有我们两个”。
在准备逃离疯人院前,麦克墨菲看透了比利的心思,为满足比利对感情的渴望,甚至让他的好朋友卡迪和比利发生了性关系。比利此后好似恢复了正常状态,在拉契德质问他时,他口吃的毛病消失了,流利地说出“我可以解释一切”。这是一个极具象征意义的情节,在欲望达成后比利释放了自我压抑,作为不正常标志的口吃便消失了。比利经由麦克墨菲的引导而逐渐觉醒,进而作出了反抗,但这不能说明他已经拥有了自由。拉契德的激烈言辞直击比利内心的脆弱之处,致使比利抑郁难抒选择了自杀。在强大的统治机制下,遭到扭曲的个体很难甚至无法摆脱其控制,在反抗未果后走向了自我毁灭。
真正让麦克墨菲“丧命”的不是带领病友们出去享受自由生活,也并非在疯人院举行违反秩序的派对,而是他对代表着规则和权威的护士长拉契德的挑战。比利自杀后,麦克墨菲无法抑制自己的冲动,险些掐死拉契德。这是对强力统治机制的反叛、挑衅甚至践踏。麦克墨菲也因此受到了实为惩罚的残忍“治疗”——切除前脑叶白质。呼唤自由和追求个性的他成了真正的“疯子”,麦克墨菲的自由精神消亡了,麦克墨菲也就随之消逝了。
而受麦克墨菲感染和鼓励的酋长彻底生发出强大的反抗力量,燃起了追求自由的勇气。他用枕头闷死了麦克墨菲,搬起那块麦克不曾搬动的水槽,重重地像疯人院的玻璃窗砸去,像曾经麦克计划过的那样。在晨曦微光笼罩下的荒原上,他大步向前渐行渐远,带着希望找寻渴望的自由。
二、疯人院的现实喻指
20世纪70年代的美国,反传统、反秩序、反主流的文化思潮占据主导。影片正是以丰富的隐喻和象征指向了多重向度的现实,契合了民众的追求自由的心理,映射着当时的社会环境。
“疯人院”投射出当时美国混乱的社会环境。一切以利益至上、金钱至上的观念侵蚀着人们的信仰,统治机制压抑禁锢并扭曲了正常的人性。强大的社会意识形态渗透到每个人的日常生活中,形成了大众心理上普遍认同的模式,看似可信又牢靠的社会体制便逐渐成为支配社会个体生活的秩序,依赖这种井然的秩序,人们获得了强烈的归属感和安全感。
影片中的疯人院便是社会秩序的化身,而拉契德则是秩序的维护者和制度的严格执行者。拉契德永远是一副严肃、端庄、冷峻谨慎地把控着一切模样,从容不迫地支配和调度着规范化和模式化的世界里的疯人们,给他们提供一套看似周全和顾全大家的日常行为规范,比如严格的吃药时间和心理治疗会议。吃药和会议指涉的是美国的主流意识形态强大的规制和驯化作用,工业社会中的人们麻木地遵从着这套日常规范。所有的反叛精神和欲望都被这规范化的条例所掩盖和遮蔽,强大的秩序一方凌驾于欲望之上,进而使得两者的对立被侵蚀和消解。拉契德在对制度的无条件服从中,已然成为了制度的一部分,她在享受着服从体制带来的社会认同和优越感的同时,也成为了体制的牺牲品。
与严格服从体制的拉契德相对的是反权威反秩序的麦克墨菲。在秩序与反秩序的两极对抗中,他一直扮演着社会秩序的反叛者和挑战者的角色。在反复出现的吃药仪式中,疯人们排队接受着药物的治疗,实质是体制统治者的拯救。而麦克墨菲骗过医生并没有吞下药片,而是玩笑般地将药片吐了出来,这在所指层面上正是对制度的反抗与亵渎。在开派对的夜晚,麦克墨菲冲进值班室,手握着代表权威的话筒,用广播唤醒沉睡的疯子,这是他掌控话语权的象征,然而处在秩序统领者位置的这一刻转瞬即逝。工业社会对人精神的压制,政治动荡与社会矛盾的尖锐凸显,人们渴望变革,突破体制的枷锁,追求真正的自由和民主,然而却鲜少有人能够成功。就像为自由而战的麦克墨菲,最终还是遭到了反抗秩序导致的严厉惩罚。
影片《飞越疯人院》汲取了原作的精神特质,通过对麦克墨菲、拉契德、酋长、比利等不同人物的刻画,试图探究人或被体制同化或是反叛体制的原因。画面的丰富隐喻和现实所指以及对深层次的哲学命题的探讨,充实了影片内涵,这也是其成为世界经典的重要原因。经过时间的打磨和时代的变换,影片中敢于反抗扭曲人性的体制和勇于追求渴望的自由之精神愈加显得悲壮而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