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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童:中国首个女子特高压输电班的“铁姑娘”

2019-09-10风扬

旗帜文摘 2019年7期
关键词:高压电特高压女儿

风扬

在内蒙古锡林郭勒盟的南部,有一个叫桑根达来的小镇。那里有一群了不起的姑娘,她们是中国首个女子特高压输电工班的成员,负责三条重要的特高压500kV送出线路。来自通辽的吴童是女子特高压输电班的第一批员工。因为是独生子女,且吴童患有严重的恐高症,母亲董丽君曾极力反对女儿的决定,工作之后,母女俩更是拉锯战不断。整整两年多时间,吴童靠着自己坚韧的斗志爬上了100多米的电塔,成功升级为一名合格的特高压輸电工。

吴童,1995年2月出生于内蒙古通辽市,是家中独女,从小备受父亲吴龙军和母亲董丽君的疼爱。2013年夏,高考结束后的吴童受当电工父亲的影响,报考了呼伦贝尔学院电气工程及其自動化专业。随着毕业的不断临近,吴童对自己的就业去向也越清晰。一是回到家乡县城的小电厂上班,二是参加各公司单位组织的选拔考试去外地。两种选择,吴童更倾向于后者。就像所有年轻人都渴望出去闯荡一样,吴童的志向远在比家乡更广阔的地方。而这种广阔的终极代表便是国家电网有限公司。

然而女儿的远大抱负却让董丽君忧心忡忡,她想让女儿留在家乡,就待在自己身边,可是女儿不同意。2016年3月,吴童在母亲的陪同下前往大连参加国家电网的考试,考试很顺利,接下来她要和其他考生一起等待公司分配岗位。

就在等待的空当,锡林浩特输电运检分中心的人事专员走进了考生中间。因为运检分中心隶属于考生们心中向往的国家电网,所以人事专员的到来引起了大家极大的兴趣。

吴童记得,那天人事专员的手不断地在空中轻点比划,将公司的优渥待遇在无形的空气中一点点具象。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自己辉煌璀璨的未来。

“坦白说,这份工作很辛苦,但是相对应的,它的待遇很好,晋升空间很大。如果有同学不怕吃苦可以来我们公司锻炼锻炼。”人事专员的手仍旧在空中挥舞。台下的年轻人渐渐热血沸腾,对他们来说,苦和累绝不会成为事业成功的绊脚石。于是,有人带头交了自己的单方协议,后来大家就陆陆续续地递交了单方协议。这单方协议就等于签了合同,如果毁约,那么以后再想进国家电网就希望渺茫。吴童知道这事儿的轻重,可在当时慷慨激昂的氛围下,便也义无反顾的交上了自己的协议。

走出考场吴童一身轻松,场外的母亲急切地问她分到了哪。吴童把刚才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董丽君大惊失色,一连三问:“公司什么情况?在什么地方?你干什么岗位?”吴童愣在那一个劲地摇头。“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把自己交代出去了?都不知道跟妈妈商量商量?”董丽君急得直冒火,仿佛女儿要去的是刀山火海。吴童小声嘀咕:“公司挺好的,大家都交了。”董丽君狠狠瞪了女儿一眼,嘴巴张张合合了数次,数落的话到底没舍得砸向女儿。吴童赶紧向母亲撒娇示好,可董丽君就是不理,硬是和女儿冷战了两个月。

两个月之后,在学校整理毕业事宜的吴童接到公司通知,要求明天前往桑根达来报道。吴童特意上网搜索了桑根达来。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用荒凉形容绝不为过,1633平方公里,人口不足1万。吴童看着网上的照片,怀旧又破败,甚至比不上家乡的县城,心里登时咯噔一下。

“该!让你主意大,有你受的!”董丽君一边看女儿收拾行李,一边口是心非的责骂。丈夫吴龙军忙打断她:“这单位不是挺好吗?童童都20多了,难道还要一直被照顾?”从一开始,丈夫便一直支持女儿的决定。说什么孩子大了以后的路该自己走了,做父母的不可能护她一辈子。这些道理董丽君都明白,甚至如果今天是别人的孩子要去桑根达来,她保不齐也会这么开导别人。可是轮到自己的女儿,那些道理就不成道理了。“她一个女孩,从小娇生惯养,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去那么远,真有什么事,咱们都来不及赶过去。”说着说着董丽君的眼眶泛红了。

吴童瞧见母亲的神色,鼻头也跟着发酸,她赶紧搂住母亲,笑呵呵地说:“放心吧妈妈,我能照顾好自己。而且我相信要不了多久,你闺女就会为你打下一片江山。”吴童的手豪迈地划过家里的一众家具电器,仿佛那些家具电器便是广袤疆土。董丽君扑哧一笑,凝重的神色轻松了点,她依依不舍地拉着女儿,想要交代的事一茬一茬的从嘴里冒出来,直到女儿登上火车逐步消失在视线里,她才步履落寞地转身离去。

十几个小时的车程,足够吴童对即将要去的地方幻想无数遍。“住的应该是宿舍楼,工作的地儿估摸离宿舍不远,差不多和上班族一样吧。”吴童自言自语道,她的手指头像脑海里纷乱的思绪,不安分地在窗玻璃上胡乱涂鸦。这时,两座高耸的高压电塔忽然出现在吴童的视线里。“哇,好高啊,感觉伸手就能摸到天。”吴童扭过头,目光仍追随着电塔不放,“可惜我有严重恐高症,唉!”吴童不无惋惜的说。此时的吴童还不知道,不久之后,她将站立在比窗外电塔高出一倍多,离天空更近的地方。

十几个小时后,吴童终于到达目的地,映入眼帘的景象打得她措手不及。宿舍楼变成了低矮的小平房,工作地在寥无人烟的荒草地上。吴童盯着简陋的宿舍出神,陆续地又来了几个女孩。大家围站在宿舍中间,失望铺天盖地的蔓延开来。心烦意乱的吴童走出门外,除了裹夹着砂砾的风在她的脸上一遍一遍的热情洗礼外,没有其它更有生机的事物。那一刻,吴童明白了人事专员嘴里的辛苦。

“妈妈,我到了。”晚上吴童给母亲打电话。董丽君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啊闺女?住得好吗?上班远不远?”同样还是一连三问,吴童的喉咙突然就堵住了,她使劲清清嗓子,说:“不好,什么都不好。”电话那头一阵短暂的空白,吴童猜想母亲这会估计难过得说不出话了。“既然来了就好好干,锻炼锻炼挺好,刚开始工作都辛苦,先有苦才有甜啊。”父亲吴龙军颇具力量的话传到吴童的耳朵里,她知道那是上一辈人无比信奉的职场经验,并且这经验将在年轻一代的她的身上同样奏效。于是,眼前的困难都不值一提了。吴童信誓旦旦地向父亲保证:“爸爸,你放心,我不会打退堂鼓的。”吴龙军忙又说了很多鼓励女儿的话,这才准备挂电话。“一定要注意安全!”母亲哽咽的嗓音在电话即将挂断的瞬间,拼命挤进了吴童的耳朵。吴童连连答应,眼眶又红了。

因为是独生女,吴童习惯什么都跟父母分享。虽然她也曾提醒自己凡事报喜不报忧,可一听到父母的声音,心里话就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就像刚刚,她会毫不遮掩地跟父母诉苦撒娇。可是挂上电话,一个人的时候,她又变得格外坚韧。别人能做成的事,她也能,别人做不成的,她依然能,她热衷和自己较劲。

2016年8月,运检分中心为吴童和其他几个女生成立了女子特高压输电班。(特高压输电是指用1000千伏及以上的电压输送电能。)这是中国首个女子特高压输电班。为此,女孩们和男同事们一起进行了一个多月同质同量的训练。

首先是五公里跑步训练。早上六点多,内蒙的天已经大亮。草原上,风依然强劲,依然夹杂着砂砾尘土,依然在吴童已经过敏红肿的脸上摩擦。跑完800米,吴童觉得呼吸有点不畅;1500米,肺部有点隐隐作痛;到了3000米,每一次呼吸都像带着仙人球般360度无死角的扎着她的肺、气管和喉咙。5000米下来,吴童已经喘得快要缺氧。

跑完步之后是理论和实操课。虽然吴童学的专业对口,但学校里教的和岗位培训的内容完全两码事。吴童目之所及的全是陌生的知识点,脑袋里原先的理论知识这下全不作数,又要从头再来。实操同样棘手,上千个螺母等零部件,看得人眼睛发胀。不过对吴童来说,最可怕的事远不是这些,而是她这个祖传恐高症患者必须爬塔。

说祖传恐高,是因为吴童的父亲也恐高。父女俩在恐高这个问题上,总有旁人理解不了的深刻体会。眼下吴童要爬的还只是40米的高压电塔,而真正的特高压电塔矮则80米,高则130米。吴童光是想想手心就已冒汗。

20多個队员排队上塔,吴童从队伍的中间一退再退直到队尾,每减少一个人,她的身体就抖得更厉害些。队友们一个个脚步稳健地登上塔顶,40米高处的风景让塔上的小人欢呼雀跃。吴童目送了一个又一个队友,终于轮到了自己。才刚摸到铁架子,吴童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手心也发痒流汗。每爬一步,她的腿都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剧烈抖动,接着心脏也以惊人的速度剧烈跳动,然后额边的太阳穴也默契地往外鼓胀,最后整个身体像被打开了开关,所有的部件都抖动了起来。再最后,吴童被叫下了塔。

“你这不行,才爬了4米,一定要克服心理障碍。特高压输电工的主要工作就是对塔上线路进行验收、检修,你不可能不上塔。”老师替吴童着急。吴童吓得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师傅,我有严重的恐高症。”老师想了想,又出主意说:“这样吧,我不要求你立刻上塔,只要你往后每天都比前一天多爬一米就行,咱们慢慢来,总能上塔。”吴童点点头,同意老师的办法。

自己要爬塔的事,吴童照例在每晚的电话中告诉了父母。董丽君当时的反应像点了火的炸药:“不行不行!恐高怎么爬塔啊!太危险了!闺女,你听妈的,别干了,咱重新找个工作。”吴童虽然恐高,但比起辞职,她更怕后者:“没事的妈,别人能爬我也能,多爬几次可能就没那么怕了。”董丽君还是不同意:“恐高症,你就是爬多少次也还是害怕,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去变电站多好,爬高下低哪是你们干得了的。”“老师说了女孩有女孩的优势。再说要是我现在不干了,以后别说进国家电网了,就是县城的小电厂我也别想去。”吴童故意把事态说得严重吓唬母亲。

“啊?那可怎么办呐?”董丽君一下没了主意。父亲接过话头,说:“你们单位要是把你这恐高治好了,那可太好了。闺女,你就在那好好干!爸爸相信你一定能干成一番事业。”吴童呵呵地笑起来,开玩笑说:“还是我爸明白我,爸爸,你没事多做做我妈的思想工作,别老打击我的工作积极性。”吴童故作轻松地挂了电话。

吴童本以为只要自己每天持续多次的上塔,恐高的症状就会慢慢消失,可事实上并没有。只要上塔,她身体仍旧抖如筛糠,就像上学时每一次上台发言,总会不由自主地紧张一样。这种生理反应根本克服不了。吴童能做的就是抬头一路向上爬,不去想不去看脚下的世界有多可怕。终于两个月后,吴童爬上了40米高的高压电塔。有了高压电塔做基础,后来100多米的特高压电塔,吴童只花了几天便成功登顶。

董丽君的态度从女儿成功登塔后慢慢发生转变,除了嘱咐女儿注意安全,她说得最多的是:妈妈为你自豪!两年多时间,无数次的上塔下塔,让吴童逐渐成为一名成熟的特高压输电工。有时候,她只要在塔下使用稳项仪(又称防抖望远镜)就能完成对电塔零部件的观察检修。当然,更多时候还是需要在塔上工作。

塔上工作非常危险,尤其是在登塔过程中,工作人员的安全带还未能挂到塔上,几乎是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上塔,稍不留意就会从高空坠落。吴童就经历过这样的心惊肉跳。那次她刚结束完工作正在下塔,在距地面十多米的高度时脚下不知怎地突然踩空,幸亏她及时抱住了铁架才没坠落。若在以前,这次意外绝对会成为董丽君要求女儿辞职的强大理由,可她除了反复交代吴童注意安全外,并没说出让她辞职的话。吴童心想,特高压输电工的职业不光让她战胜了生理上的恐高,也让她母亲战胜了心理上的恐高。

2018年12月,有記者特意去桑根达来采访女子特高压输电班。摄影记者一路跟随在她们身后拍了许多照片。吴童将照片发给了母亲董丽君。照片上,吴童和电塔融为一体,矗立在辽阔的草原上。蔚蓝的天上,一架飞机从吴童的头上飞过,留下两行长长的白线条。董丽君盯着照片,忽然明白,原来那个娇生惯养的女儿已经成长为天地间的巨人了!

(文中当事人均为真实姓名)

(:金融经济 2019年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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