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视域下的蒙古族题材电影品性研究
2019-09-10周祥东
周祥东
影片《东归英雄传》是著名蒙古族导演塞夫和麦丽丝的携手之作,讲述的是在伏尔加河下游生活了近2百年的蒙古四部之一土尔扈特部族的勇士,由于不堪忍受俄罗斯帝国的种族灭绝政策,在其首领渥巴锡汗的率领下,历经数年准备,举部东归故土即人类历史上进行的最后一次伟大迁徙的传奇故事。本片具有史诗般的气质,场面宏大,情节感人泪下,引发观众对那段历史的回味与幽思。
摘要:儒家学说影响着数千年来中国人民的生活,对中国的发展产生巨大的影响。作为少数民族电影史册中最为闪耀的类型之一,每一部蒙古族题材电影都深受儒家学说的影响,儒家学说的正负能量影响着蒙古族题材电影品性的形成。当仁义礼智信成为蒙古族题材电影最为核心的品性时,儒家学说中的女性、规矩等负面因子也贯穿在蒙古族题材电影的发展中,儒家文化与蒙古族题材电影不断地融合与纠葛,使得儒家文化早已成为流淌在蒙古族题材电影血液中的品性。
关键词:儒家文化 儒家电影 蒙古族题材电影
少数民族题材电影
儒家学说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最为主流的思想学说之一,是中华传统伦理学术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中国文明与文化的传承历程中,无数学说与思想早已随时代的变迁或被遗忘、或被融合、或被丢弃,然而儒家学说虽历经沉浮,但在数千年的传承中已成为中国人民的精神财富。在中国百年电影艺术发展史中,蒙古族题材电影是亮丽的一抹,它不断在国内外各大电影节展上折取桂冠,并成为讲述中国民族文化、促进民族文化进行海外传播的重要载体。在此之上,儒家思想的部分文化理念也伴随影像走出国门、向海外传播。可以说,儒家文化深深地影响着蒙古族题材电影的发展,每一部影片都流淌着儒家学说的血液,但在蒙古族题材电影中呈现的儒家文化不仅是正面因子,负面因子也在影像中不断呈现,面对儒家文化的正负因子,蒙古族题材电影必须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只有这样,传统的儒家精神才能重新获得光辉、被世界所认同。
一.儒家学说影响下蒙古族题材电影的审美倾向
乡土文学是家与回归故土的书写。故土与归乡是中国文学艺术史上最为重要的叙事主题之一,思念故乡的诗词绵延不绝、怀念家乡的文学作品层出不穷,可以说,乡土才是家、回归故土才是人生归宿。高适写道:“故乡今夜思千里,霜壁明朝又一年。”无论是文人墨客还是官宦子弟,对于家乡均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他们对故乡有着深刻的眷念、对乡土有着丰富的情感。守家守土意识是绵延在儒家文化中最为重要的色彩,即便是位极人臣、富甲一方也终希望告老还乡、落叶归根,可以说回归故乡是中国一代又一代人的执念与情结,乡土是家、是港湾、是栖息之地。在蒙古族题材电影电视艺术史册中,《东归英雄传》无疑是证明乡土是家这一理念的有力佐证。影片讲述的是在18世纪中叶,蒙古土尔扈特部举部东归、回归中国怀抱的故事。回归故土的代价是巨大的,250个日夜的殚精竭虑、征战奔走,10万余人的魂魄无法归于故土、生命牺牲于归国的途中,然而结果却是让几代土尔扈特部人欣喜,他们回归故土的夙愿得以达成,成功地回归中国的怀抱之中。“导演麦丽丝曾经直言:电视剧的主旨在于宣示一个真理——中华民族向往自由和故土的意志是永远不可征服的。”[1]不错,人类历史上最后一次民族大迁移便证明中国民众对于故乡与故土的热爱,他们对回归故土具有迫切而强烈的情感,乡土才是家,故土才是栖息之地,这一永恒的主题在蒙古族题材电影中展现得一览无余,正如影片中额吉说的那样:“我的故乡在东方,那里的太阳很温暖 。”
仁义礼智信流淌在影像血液中。在儒家文化中,“仁义礼智信”是最为核心的要素,它贯穿在人民大众的成长之中,对于人的心性修养与伦理规范进行了道德范式的书写。“仁义礼智信”经过不断地阐释与发展,被后世称之为“五常”,在中国的汉字释义中常代表长久、经久不变。故此可以看出 “仁义礼智信”在中国历史长河中的地位,他是一个人、一个民族品性成长与发展的土壤,在百年中国电影艺术史册上,对于 “仁义礼智信”的刻画浓重而深刻。在蒙古族题材电影中,“仁义礼智信”如同血液一般流淌在它的躯体之中,每一部影像都能见到儒家学说中“仁义礼智信”的影子。由宁才导演的《额吉》讲述的便是人间大仁与大爱。故事发生于上世纪60年代,此时国家正处于困难时期,南方的3千名孤儿的生存成为了一大难题。而这“三千名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孤儿被命运带到了大草原,朴实沧桑的老额吉张开双臂向这些孤儿走去”[2]。当国家正处于困难时期的时候,内蒙古也并非世外桃源,但是内蒙古母亲(额吉在蒙语中代表母亲)以广博而宽厚的胸怀接纳南方的3千名孤儿,这是何等的大仁与大爱,每一名“额吉”都将来自上海的孩子视如己出,让每一名孤儿都能享受到爱与温暖,人会因时间的推移而渐渐老去、故事会因年代的久远而渐渐遗忘,但是“爱”与“仁”的信念不会淡去,因為这是忠于自己信念的讲述、忠于自己内心的叙事。影片用30年的时间跨度为观众带来一个大仁大爱的故事,让观众见到儒家学说的正面因子在蒙古族题材电影中熠熠生辉的展现。
孝悌观念与家庭伦理的描绘。儒家学说中认为:“孝悌既是仁之本,亦是德的最高体现。”[3]孝悌理念伴随儒家学说的发展早已不再是简单的汉语词汇,它是一个人立身之本与行为准则,孝悌成为了绵延数千年的中国传统伦理文化中家庭伦理观念的核心要素。《曾子大孝》中说:“夫孝者,天下之大经也。夫孝,置之而塞于天地,衡之而衡于四海,施诸后世而无朝夕。”可以洞见在儒家学说中“孝”是一个人德行的起点,是天下大经的根本。作为儒家学说重要的理念之一,孝悌理念对中国的发展产生巨大而深远的影响,一代又一代人践行着儒家孝悌的理念,成功地将家庭中父慈子孝的画面打造得熠熠生辉。在蒙古族题材电影艺术创作史的流脉上,对于孝悌观念、家庭伦理观念的叙事展现数不胜数,它们建构了蒙古族题材电影的文化艺术品味与思想力度。在蒙古族题材电影中,对于母慈子孝、夫妻相敬如宾的叙事内容层出不穷,且不谈在蒙古族题材电影蓬勃发展的“十七年”时期的影片,就是在近年来青年导演执导的影片中关于孝悌观念与家庭伦理刻画的叙事情节就广为可见。例如内蒙古青年导演德格娜于2015年编剧、执导的影片《告别》就是以孝悌观念与家庭伦理为叙事主体影片,讲述的是导演德格娜回顾父亲塞夫(涂们饰演)从病重到去世的一段苦涩而尴尬的故事,作为半自传式的影片,不得不说这是导演德格娜的心路历程。正如她所说:“父亲很疼爱我,对我也很严厉,他总是很忙,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影片《告别》作为德格娜送给父亲的礼物,无疑是对儒家文化中孝悌观念与家庭伦理进行了深刻地反思与描绘。
忠于国家理念的充分建构。儒家学说倡导“积极入世”的实践精神,希冀读书人参与到保卫国家的行动中来,《论语·泰伯》中有云:“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便深刻地论证了在个人成长的过程中必须对政治责任具有一定的承担,只有修齐治平才是真正的意义所在。“对于国家这种以天下为己任的重大气魄,常使真正的儒家典范将自我投射到家、国、天下之中,去实现生命的价值,因此带有极强烈的使命感,而这也才是真正的思想核心。”[4]时至今日,对社会与国家贡献的大小是评价一个人价值高低的标准。在蒙古族题材电影中,忠于国家的理念无时无刻不在讲述,无论是影像中忠于国家的叙事内容,还是蒙古族题材电影作为传播载体宣扬国家意识形态。1995年由塞夫执导的《悲情布鲁克》上映,影片讲述的就是保卫国家与故土的内容:在“九一八”事变后,内蒙古也不可幸免地成为了日本侵华的战火地之一,为保卫家园、守护国家,在布鲁克草原上诞生了一支抗日队伍,这支队伍与日本侵略者展开了一场殊死搏斗。影片将镜头聚焦内蒙古草原这片占据中国118.3万平方千米的土地上,从反侵略的视角讲述了内蒙古人民对祖国的保卫与忠爱。2002年,由冯小宁执导的电影《嘎达梅林》同样讲述的是发生在草原上的人民为保卫家园与祖国同侵略者殊死搏斗的故事,国家民族主义情结成为影像刻画的主要主题之一。可以说,忠于国家主题的电影在蒙古族题材电影艺术创作史上层出不穷,不计自身得与失、把国家兴与衰放于首位的思想是蒙古族题材电影的重要理念。
二.儒家文化负面因子影响下的电影文化反思
男性的突出与女性的缺失。放眼望去,中国传统的伦理秩序中男女两性之间的地位并非平等,男权至上的思想绵延不绝贯穿于封建思想之中。相对于男权至上思想占领封建思想的高地,“女卑”思想也成为封建时期束缚女性自由与发展的桎梏之一。男权至上的实现无疑是以牺牲女性的自由与发展实现的,而这牺牲则是以无条件、无原则牺牲为维度的。正如杨剑利所说:“传统中国妇女在男尊女卑的儒家性别体系中一直受压迫。”[5]中国儒家文化中不仅有“仁义礼智信”的道德光辉,也有“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伴随着儒家学说成为封建时期的正统学说,“男尊女卑”也成为中华上下五千年文明中民众一直奉为真理的思想之一。不可避免的是,电影艺术作为一种反映、传播民族文化的载体,其势必带有文化的“精华”与“糟粕”,影片中的女性人物形象难以打破伦理的枷锁,无法实现真正地自由与个性发展。自古以来,在蒙古族中女性的地位普遍较高,在参与社会生产与财产分配上拥有一定的话语权、同男性拥有一样的权力。但是在影像的表达上,女性常常处于缺席地位,它们的形象无法得到全面的展示。从新中国第一部少数民族题材电影《内蒙人民的胜利》中可以窥探一二,无论是蒙古族王爷道尔基还是共产党员苏合,亦或是牧民顿得布、国民党特务杨先生清一色均为男性,主要角色之中均无女性,女性如同是不参与内蒙古解放的旁观者,女性从未出现在具有重大政治意义的场景中。女性主义的缺失一直绵延数十年,直至新世纪的到来,蒙古族题材电影的女性书写才显现出自觉与自律的意识,女性形象才开始同男性一样成为银幕着重书写的主人公。
等级秩序与墨守成规刻画。在儒家文化中,等级秩序是最为重要的存在,也正是因为儒家学说认为等级秩序在中国传统伦理中是必不可少的内容,才有了汉武帝时期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政策的实行。当封建王朝将儒家学说奉为正统学说时,就注定了儒家学说对封建王朝的统治是具有积极意义的、是能够维护封建王朝统治且符合君主专制的。“三纲五常”作为儒家学说的核心,几经封建王朝的兴与颓、起与落,“三纲”都是封建王朝着重维护的伦理秩序之一。即便是数千年来中国所倡导的 “忠”也不过是三纲中的要求,正如雷震所言:“忠是中国传统儒家伦理体系中极为重要的德目,它是三纲之首——‘君为臣纲’的内在要求。”[6]儒家学说中的三纲,指的是“‘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意为君对臣、父对子、夫对妻有绝对的支配权力;臣对君、子对父、妻对夫则只有绝对服从的义务”[7] 。“三纲”作为儒家学说的负面因子,也呈现在蒙古族历史题材电影之中。在塞夫、麦丽丝执导的影片《一代天骄成吉思汗》中,儒家“夫为妻纲”的理念展现得淋漓尽致,以女性对于爱情的牺牲为原则塑造女性端庄温雅的形象,孛儿帖面对铁木真对自己怀孕的不解与发怒,不烦不反抗而且逆来顺受、对丈夫的颜面还进行维护,女性的尊严与人格荡然无存,女性成为了丈夫的附属品。正如章赟所说的那样:“出嫁后,生活环境的改变,经历的磨难,孛儿帖自觉地承担起了‘夫为妻纲’、以夫君意志为转移的践行者。”[8]古语有云“每个成功男人背后都会有一个默默付出的女人”,作为一代天骄成吉思汗,他的背后也一定少不了孛儿帖的支持与付出,然而影像中为突出成吉思汗的伟大却将孛儿帖的形象塑造成为男性英雄主义的陪衬角色。
儒家文化绵延在中国历史的长河中,对中国伦理文化产生巨大作用,且儒家思想渗透在中国民众生活的各个方面,已经成为中国人价值观、人生观、世界观形成的重要影响因素之一。无疑,在百年中国电影艺术发展史中,儒家思想也深刻影响着蒙古族题材电影的发展,儒家文化的價值观念也影响着蒙古族题材电影的价值走向。“作为一种动态的影像性文本,电影比文学、绘画甚至官方文档更加直观、立体,是不可替代的描述和记录特定民族文化的重要文献。”[9]新时代的蒙古族题材电影必须取其精华去其糟粕,选取儒家文化中具有普世价值的内涵主题,摒弃儒家文化中的负面因子。只有这样,蒙古族题材电影才能够更好讲述中国故事、传递中国好声音。
参考文献:
[1] 刘晓伟.他者、自我、国家的影像表述——论电视剧《东归英雄传》中的国家认同建构[J].湖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3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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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蒋晓红,王化伟,张金富.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孝悌观念与当代社会的道德建设[J].贵州师范学院学报,2014,30(02).
[4]金强.“家国一体”伦理传统及其教育意涵[J].东岳论丛,2016,37(05).
[5]杨剑利.规训与政治:儒家性别体系探论[J].江汉论坛,2013,(06).
[6]雷震. 中国传统儒家伦理的逻辑[D].黑龙江大学,2011.
[7]施宣圆,王有为,丁风霖,吴根梁.中国文化辞典[M].上海社会科学出版社,1987.
[8]章赟.“成吉思汗”题材电影中第一夫人孛儿帖形象探析[J].浙江传媒学院学报,2014,21(03).
[9]刘大先.一部丰富的情感文献:21世纪少数民族题材电影的怀旧与思索[J].中国民族,2012,(1).
本文为内蒙古师范大学研究生科研创新基金资助项目“‘一带一路’背景下蒙古族题材电影‘走出去’研究”(项目编号:CXJJS18126)成果。
作者单位:内蒙古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