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唱一出皮影戏

唉，怎么把这些祖宗留下来的宝贝传下去？老王心心念念。可在这个快捷纷繁、光怪陆离的物质时代，谁还会攥着小票，挤着去看一场皮影呢？想到这里，老王下意识地裹了裹棉袄。

庭中老树的叶纷纷飘落，卷进秋风中。老王提起“陈世美”，吹了吹上面的灰。一双细长的眼睛，透过老花镜，又紧盯着“黑包公”，陷入了沉思。

“叮铃铃——”一阵急急的电话铃声响了，是老王住在城里的儿子。“喂，爸爸，赶紧收拾收拾来城里吧！”“不用不用，爹在家里住乐得自在……咳……咳……”儿子急了：“爹，我知道你放不下那些皮影人儿。但你是不知道啊，现在城里的影院可大了！前几天我们才看了一部大片儿，立体的，刺激呢！皮影啊，不兴了！下个月哪天晚上，我抽空接你。就这样啊，我忙去了。”“我想趁……”老王话还没有出口，电话那头就传来一阵忙音。

唉！老王心里空落落的。时不时从窗外遛进一丝丝凉风。是的，他心爱的皮影已被时光渐渐吞噬了。叹了口气，他轻轻地摩挲“秦香莲”，缕空花纹已经褪色，得修补修补了。想当年，“陪夫苦读”是她，“千里寻夫”是她，“硬闯驸马府”的是她，“智扮戏子血泪哭诉”的也是她……这小小的身段，竟也陪他唱了一出又一出。

想到这里，老王有点气恼，谁说皮影不兴的？想当年，前来看他老王皮影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近的远的，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唱腔或是激越昂扬，或是婉转回旋，或是喜不自胜，或是悲愤冲天。几根小竹棍儿，几张皮影画儿，一块的确良白布，两盏灯一打，几个奏乐、帮腔，这一幕幕的戏就起来了。

可现在，他要把这宝贝留给谁呢？唉，老王叹了口气，苍凉、无奈充斥着他的心。一件一件地将皮影小人小心翼翼地收到了箱子里，他心里一颤：再唱一出吧，用全新的行头，守住咱老王家皮影的骨子来。

主意拿定的老王似乎轻松了许多。他把买到的牛皮放在阳光底下，那些精心选来的皮，厚薄正宜，坚韧柔软，青中透着油亮。老王一遍一遍地抚摩着，接着，制皮、画稿、过稿、镂刻、敷彩、发汗熨平……缀结出一个个色泽绚丽的小人儿。再次看着纤巧的皮影小人在眼前翻转着，跑，立，坐，卧，躺，滚，爬，打，斗……老王兴奋了，好家伙，还没丢功嘛！老王不禁有些得意地笑了，孩子一般。

开唱是在一个月后。那天，老王找了几个帮腔的。几位都是这镇上的老皮影了，只是他们已改行多年。老哥几个唠起皮影旧事，热泪涟涟。他们七手八脚地搭好戏台就忙开了。有的敲锣打鼓，有的合钵碰镲，有的拉二胡，有的吹唢呐……

虽然此刻台下并没有一位看戏的客，老王还是满心虔诚，搬出了家中所有的凳子、椅子，在台下整齐地排好了。他钻进白幕后，郑重地清了清嗓子，拖着长长的腔调一声吼：“铡美案——开场——”只见那黑脸的包青天，沉稳地迈着八字步，晃晃悠悠地走到白布中间，走一走顿一顿，唱一唱晃一晃，唱出对负心汉的义愤填膺，唱出为民申冤的无所畏惧，浑厚的腔调不减当年。突然，伴奏声拔了个尖儿一转细，秦香莲上场了。一步步弱柳扶风，一句句血泪控诉，弱女子的娉婷多姿、柔腔细调，也被老王演绎得别具神韵。再之后，男腔与女腔的切换。但听得，问的是铿锵有力，答的是楚楚可怜。在这一唱一和之际，连那树间的小鸟也屏住了呼吸，愣愣地停歇在树枝上，静静观赏着。“哎呀——呀呀呀——呀”，包公的唱词后，老王加上的这句怒吼，在秋夜的星空下，久久回荡。唱着，演着，一个人的戏台上，两行清泪顺着老王那写满沧桑的皱纹，“啪嗒”一声坠入泥土。

老王慢慢地放下手中的皮影小人，万般不舍。突然，幕的那一边，雷鸣般的掌声、叫好声突然响起。老王从幕后探出头来。不是梦吧？台下黑压压的全是人。哦，儿子也回来了！他正站在人群的中央，带头鼓着掌、叫好。站在戏台中央，老王似乎懵了，一个劲地傻笑，笑得泪珠儿四溅。一阵风吹来，几片黄叶打着旋儿在空中飞，他似乎看到了那一张皮影子人儿在眼前旋转、跳跃……

又是一年北风紧。当最后一片黄叶飘离枝头，小王望着曾经的戏台，默默地将老王的黑框照片放在装满皮影的檀木箱上，轻声地说：“爹，皮影已经申遗了，您放心地去吧！”

“把——陈—世—美——给我押押押押——上——来——”胡同的尽头传来一句清脆的童音。

★知识小链接★

皮影戏又称“影子戏”或“灯影戏”，是一种用兽皮或纸板做成的人物剪影来表演故事的民间戏剧。表演时，艺人们在白色幕布后面，一边操纵影人，一边用当地流行的曲调讲述故事，同时配以乐曲。

据史书记载，皮影戏始于西汉，兴于唐朝，盛于清代。元代时期传至西亚和歐洲，可谓历史悠久，源远流长。？2011年，中国皮影戏入选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

黄心怡： 江苏省东台中学高三（15）班学生

编辑 缪成雅 502978984@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