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尘埃在风里听到
2019-09-10李雨然
李雨然
很小的时候,我问母亲全世界孩子都会问的问题:妈妈,我是怎么来的呀?
大人很少会科学直白地回答这类问题,大抵就是一句不耐烦的“垃圾桶里捡来的”,高级一点可能是“充电话费送的”或者“商场里买的”。但我的母亲非常浪漫地回答了我的问题,她说有一天她想要个女儿了,于是就对天许了愿,然后我就来了。
这真是个美丽的答案。所以我10岁之前,脑子里一直有一幅这样的画面:我是一粒小小的,轻飘飘的尘埃,漫无目的在空中飞着,有一天我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她说她想要个女儿,于是我就飞到了她身边。
长大之后,确切地说是进入青春期后,我却开始常常对母亲不满。
母亲从徐州农村考入南京师范大学,也许因为她的青春就是在考大学的梦想和日复一日的努力中度过的,她一直觉得,学生该做的事情就是学习。
可是我,一个从小读了太多书和童话,长大又接收了太多新知识和新观念的孩子,一個正处在叛逆期的孩子,怎么可能赞同这个观点呢?我爱这个世界,爱的是它惊雷烈雪,爱的是它和风细雨,我向往的是星辰大海,是诗和远方。当然,如果我不好好学习这些肯定都是无稽之谈,我不反对学生要好好学习,但我觉得,有时我完全有理由想一想这些无用但深情的东西。
可母亲觉得,我连成绩都搞不好,哪来时间想这些呢?
这大抵是我们最初的分歧,我无力改变,只是日复一日和她争吵,哭泣,和好,周而复始。
记忆中母亲最失态的一次,是她觉得我自己在房间做作业会走神,要求我到外面的饭桌上跟她面对面写。我在学校累了一天,自然不想回家还要被她监督和训斥,于是我不肯。我和她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她一件件数落我的不听话,急躁而直白地说凭我的一模成绩,连高中都考不上。她说的都是实话,我也未尝不懂。但不知道是什么心理作祟,那天我固执且偏执地拒绝离开房间。最后,母亲把我桌上所有东西扔到地上,红着眼睛大吼如果我再不出去,就把我的桌子撬开,看我还怎么在房间里写作业。
现在讲起这件事,我和母亲都觉得好笑。可当时我心里的惊诧和难过至今不想回忆。我疯狂地摔上了门,上锁,一边跪在地上一件件把我的书和桌上的装饰品捡起来重新摆好,一边嚎啕大哭。那时我桌上有一瓶满天星干花,被扔到地上,许多小小的星星一样的花瓣落了一地,这件事过去很久之后,我还能在我房间的各个角落找到碎开的花瓣。
其实,我多想知道她看到我拿奖的时候有多高兴,我多想知道她跟同事炫耀我的文章的时候是什么表情,我多想问她:“妈妈,我是你的骄傲吗?不管是发生争执的时候,让你伤心的时候,觉得我不可理喻不懂事不听话的时候,我仍然是你的骄傲吗?”
就像无论我和她吵了多少次架,我也从没觉得她不如别人的妈妈。我一直都很骄傲自己是她的女儿。我从来没后悔,自己还是一粒尘埃的时候,就在风里听到了她的声音。
虽然我讨厌她唠叨,固执,那么不了解我。可是如果有来生,我还是愿意,在她向着天空许愿的时候来到她身边。
妈妈呢?如果有来生,你会不会也愿意,还做我的妈妈?
编辑 缪成雅 502978984@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