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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牛图》:“宰相画家”笔下的田家诗意

2019-09-10汪映雪

中华瑰宝 2019年10期
关键词:赵孟頫头牛绘画

汪映雪

現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的《五牛图》被评为『中国传世十大名画』之一,它不仅是绘画艺术发展至唐代登峰造极的经典作品,还承载着厚重的历史和曲折的故事,值得后人静静观摩,细细品味。

宰相妙笔绘农事

绘制《五牛图》的作者韩滉被后世称为“宰相画家”。在中国画家群像里,像韩滉这般既擅丹青又能理政者屈指可数,而他特殊的政治地位也为笔下的画作增添了更多的可读性。

韩滉(723—787年),字太冲,京兆长安(今陕西西安)人。他出身贵胄豪族,父亲是唐玄宗开元时期的宰相韩休。韩滉本人通过门荫入仕,在唐德宗贞元初年担任检校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右丞相,后受封晋国公,可谓延续了父辈的政治荣光。尽管门第显赫且身居高位,韩滉却一直以生活朴素著称,不仅所用的衣裘被褥十年一换,他对自己的居住环境也不甚讲究,还曾因为弟弟韩洄整修旧屋过于铺张而加以劝阻。韩滉是一位受世人称赞的“廉吏”。

韩滉简朴个性的形成与他并非一帆风顺的仕途有直接关系。父亲韩休去世时,韩滉年仅十七岁,并身处唐朝由盛转衰的历史节点,他亲历了“安史之乱”硝烟四起的战乱岁月,后戎马一生为平定叛军立下赫赫战功。在百废待兴的时代洪流中,韩滉辗转数地,深入民间,亲身感受过农耕生活的艰辛,故而对于和平安宁的田园生活格外向往。

韩滉丰富的人生阅历,让他既能够从小接触学习贵族书画艺术,又将目光从云鬓华服的上层社会中转移,聚焦于下层田园的农事生活,最终形塑出极具个人特色的创作风格。在唐朝画史记载里,韩滉最擅长的题材便是田家风俗类图像,他所创作的人物、水牛皆栩栩如生。唐代《历代名画记》评价韩滉绘画“牛羊最佳”,宋代《宣和画谱》收录了韩滉绘画共三十六幅,其中有五幅为画牛,其余亦以田家农事为题材。可见在唐宋人的眼中,韩滉的绘画可代表唐代田家风俗画的巅峰水准。

中国画史中有“韩(幹)马戴(嵩)牛”一说。从表面上看,似乎戴嵩画牛的名气更大,但实际上,戴嵩是韩滉镇守浙西时的下属巡官,他的技法亦不免受韩滉的影响。另一方面,韩滉虽雅善丹青,但不以绘画为急务,对于个人绘画才艺不加以宣传,这可能是他在后世名气稍逊于戴嵩的原因吧。

五牛异态跃麻纸

幸运的是,我们可以从传世作品《五牛图》中直观地感受到韩滉精妙的笔法。

《五牛图》纵约22厘米,横约140厘米,是在白麻纸上创作的一幅矮小长卷。唐朝绘画仍处于“纸绢并行”的过渡时代,由于纸张制作技艺尚未成熟且保存不易,《五牛图》被学界认为是中国最早的纸本绘画,具有重要的古代科技史研究价值。

随着画卷自右向左徐徐展开,五头形态各异的壮牛相继跃然于观者眼前:起首的黄牛低头漫步,正从一簇枯枝中缓缓穿过;第二头牛有黑白花斑,精神抖擞地昂首向天;第三头牛面朝观者沉稳站立,眼神似乎将要透出纸外,在画卷中起到居中对称的位置效果;第四头牛扭身回首,正向观者俏皮吐舌,憨态可掬;最后一牛傲然驻足,头上束有鲜明的红色辔头,仿佛即将要向卷轴深处走去。画中的五头牛动静结合,或侧或正,营造出节奏的变化,给人以移步换景之感。

为贴近实际生活中牛的形象,韩滉使用粗斫的线条勾勒出牛的肌理轮廓,将耕牛粗糙敦厚的表皮质感表现得淋漓尽致,虚实相间的墨线和浓淡得宜的着色互相配合,营造出五头牛的立体感与动态感,即使没有背景山水的描绘,也能让人们自然而然地联想到它们在田野农耕时的场景。

韩滉之所以能够生动地绘画出牛的形态,一方面是他深入田间长期观察后的写生经验积累;另一方面,还要归功于他对“书画合一”理论精深的理解和对线条使用的准确把握。韩滉的书画皆承袭名家,他的绘画远追南朝陆探微,书法则师从“草圣”张旭,因而可以熟练地运用书法的笔调表现潇洒的绘画线条。正所谓“画鬼容易犬马难”,牛是众人熟知的常见家畜,却最需要画家长期的刻苦临摹方能曲尽其妙,以满足广大观众苛刻的眼光。

韩滉的《五牛图》是唐代绘画雄浑伟岸美学思想的集中展示,田家风俗画在唐代的盛行亦是时代精神之于艺术创作上的具体反映。中国绘画发展至唐代,画科分类逐渐细化,并开始出现世俗化的倾向。原先“敬神通灵”功用的宗教题材不再占据画坛主流,贴近现实生活的人物画、动物画、山水画等门类越来越受到人们的欢迎,并从画科中独立壮大。其中,作为重要交通工具和农事物资的牛马在唐代正式发展成为一种专门绘画题材,还出现了韩滉、韩幹、戴嵩等一批“牛马专家”,这一如文坛中出现了以杜甫、白居易为代表的“现实主义”诗人,共同构成了唐代包罗万象的文艺品味。

“希世名笔”传后世

唐代以来画史文献中记载的韩滉画牛作品总计有十六幅,然而传至清代时仅《五牛图》一幅尚存人间。历经千年递传,《五牛图》被打上了不同时代收藏者的烙印,也让它的内涵随时间推移愈加厚重。

《五牛图》在宋代曾进入南宋高宗御府收藏,被钤盖上“绍兴”“睿思东阁”等收藏印。到了元代,《五牛图》又辗转流入南宋宗室后裔、大书画家赵孟頫手中。赵孟頫对此画爱不释手,给予它“神气磊落,希世名笔”的极高赞誉,先后题跋《五牛图》三次,还请良工精心装裱,对《五牛图》珍视异常。

除了唐画难得和对韩滉画艺的认可之外,在赵孟頫看来,《五牛图》的背后隐寓的是南朝高士陶弘景拒绝梁武帝征召的历史典故。相传,陶弘景曾画二牛,一牛虽佩戴金笼头却丧失自由,另一头则悠然逶迤于水草间。梁武帝从画中读出了陶弘景不愿汲汲于名利的决心,遂放其归隐山林。透过《五牛图》,赵孟頫亦试图抒发他身为宋王室后裔却不得不仕元朝的苦闷与无奈,表达对于无忧无虑的田园生活的向往。然而,事与愿违的是,《五牛图》最终还是从赵孟頫手中流散出去,再见时已归入元朝太子书房。曾经的宋朝宗室宝物,正如同宋王朝的命运一样饱经沧桑,只剩下赵孟頫的唏嘘悲叹。

到了清代乾隆年间,《五牛图》被两江总督尹继善进贡入宫,收入乾隆皇帝的收藏序列之中。雅好诗画的乾隆同样十分重视这件千古名作,不仅挥毫书写“兴托春犁”四字卷首,还试图与先贤赵孟頫对话,同样对《五牛图》作了三次题跋。

但与赵孟頫不同的是,乾隆眼中《五牛图》已不再只是个人归隐的象征,转而成了劝课农桑的标志物。这幅古画代表的是清王朝重视农业的国家意志。乾隆郑重地将《五牛图》放置于紫禁城春耦斋中,并在画心里题诗曰:

一牛络首四牛闲,弘景高情想像间。

舐龁讵惟夸曲肖,要因问喘识民艰。

牛是耕地犁田的主要劳动力,在中国封建社会中具有重要的经济价值。每当皇帝在春耦斋里观赏《五牛图》之时,都能自然地联想到农民耕田之艰辛,这不断地提醒他务本重农、体恤臣民的责任。

从唐人韩滉画牛的时代风气,到元人赵孟頫以牛明志,再到清高宗乾隆赋予图像劝课农桑的意义,《五牛图》承载的历史内涵越来越丰富,而这也正是中国书画的魅力所在。

1900年八国联军入侵北京之际,《五牛图》不幸被劫掠,辗转飘零异国他乡。1958年,经周恩来总理的特批,新中国斥巨资购回此画,并将其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中。流浪在外的《五牛图》终于回到祖国的怀抱,作为中华艺术经典向世人展示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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