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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春树,春梦一场

2019-09-10周径偲

睿士 2019年2期
关键词:欲念渡边川端康成

周径偲

老舍的儿子舒乙说过很多很多次:1968年老舍曾被提名诺贝尔文学奖,并在最终的5个候选人中获得最高票。那时候是“文化大革命”高潮期,整个国家陷入狂热,甚至连社会通信也彻底失序。瑞典驻华大使寻访老舍下落,而不得。事实上,早在1966年,老舍在遭受一整天的群殴辱骂之后,选择投湖自尽。诺贝尔奖不颁给已故之人,评选委员会决定在剩下的4个候选人中重新进行评选,川端康成最终胜出。

回忆通常不可靠,那是人心和事实的化合物。这么说起来对川端康成也不公平,谁愿意做别人的替补呢?(据南方周末1月16日报道,老舍确实没有在1968年的诺奖候选人名单上)。

总之,有心诺贝尔的作家,不仅需要写得到一个标准线上,还要身体康健,赌自己能活过所有人。村上春树是一个自闭的,朝九晚五的,写小说靠幻想和查资料的人。2019年1月他年满70岁了,每天坚持长跑也快几十年。他在等,等待他的礼物。虽然他否认,虽然他保持沉默。

村上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男性少年的朋友,中学生们把《挪威的森林》和《寻羊历险记》拆成无数个十几页“特写”,流传于课堂内外。这些具有超强画面感的文字,为少年的荷尔蒙提供出口。

大家第一次因为某种单一需求接触到日本文学。有人会问,最为广泛的启蒙者为什么偏偏是村上,而不是渡边纯一、陈忠实或者纳博科夫?对于少年来说,欲念只和爱情有关,渡边纯一呈现的欲望太市侩,社会性太残酷;而陈忠实老先生的欲念,对少年来说太猥琐;《洛丽塔》?那是老到一定程度,老到只爱嫩的大叔的事。村上给少年的,是一场完善的春梦。除了欲念,还有小酒馆,ARMANI时装,以及爵士乐。当然,2000年以后出生的少年不需要文学做荷尔蒙寄托了,因为他们有iPhone,他们也不需要寄托在文字上的想象力。

《海边的卡夫卡》2003年出版,主人公乌鸦不断地呢喃:“我是这个世界上最顽强的15岁少年”,他离家出走,他每天都做俯卧撑,他喜欢风韵绰约的大姐姐。这一切还是每一个少年心里的自己,村上带着我们浪荡天涯,带着我们去挑衅世界。直到这本书里出现另外一个主人公中田,这位带着二战核弹阴影的政治象征者,村上第一次含蓄地向世界表达了他的野心。这一个段落,村上花费巨大的精力描绘悬念和恐怖气氛。但最后,中田身上根本没什么秘密,他只是想做自己。做自己?这个鸡精加水勾兑的鸡汤式主题,让整个小说的质感全然崩塌。

近年来有一种说法,诺贝尔文学奖是偏爱政治,偏爱冲突的。

2010年,村上的苦心之作《1Q84》面世,一部讽刺奥姆真理教的小说。这个几乎隐居的老人家正式向政治和社会领域伸出橄榄枝。还是老套路,恐怖悬疑氛围烘托非常成功,这是村上写作技术上的天赋;但最后给出一个傻白甜结论,又是老人家的知识结构局限。

“以卵击石,在高大坚硬的墙和鸡蛋之间,我永远站在鸡蛋那方”。这是村上最著名的,有关于政治的论调。知识分子们嘲笑他,说他的观点罔顾事实,非常“中二”,也非常可爱。他还是那个天真的少年,只是年纪越来越大。

嘲笑并不针对一个人的梦想,只針对他的能力。嘲笑没有阻止村上继续前进,也可能,嘲笑传递不到隐居的他的耳朵里。发布《刺杀骑士团长》的时候,他已经69岁了。我们看到大段关于纳粹的内容意向,那种措辞不由让人联想起维基百科。

人类的痛苦只有一种,那叫切肤之痛。

如果连痛苦也虚构,就彻底沦为了魔幻、屠龙、穿越、小时代的青春文化作家。村上从来没有摆脱青春文学的范畴,不知道是谁会错了谁的意,让他开始追逐诺贝尔奖。

米兰·昆德拉健在,这位疑似当过双面间谍,做过星座师,经历过放逐的前辈,也从来没有离那份礼物很近。

只好祝村上生日快乐,美梦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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