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宇奇：高光少年进化纪

2019-09-10闫佳

羽毛球 2019年2期

闫佳

过去一年是22岁石宇奇的高光时刻：年少成名，肩负着国羽男单新生代的使命，与此同时，也必须直面迎接飞速而来的压力和争议。他被推着往前跑，强行完成自我的成长，这在他眼中是习以为常的自我突破。

这样的成长是一种“运动员自觉”——青奥会的一战成名，让他走入人们的视野;2016年两摘公开赛冠军，让他被视作国羽男单接班人;接下来的2017年并不顺遂，仅仅在年初进了两次决赛，随后的成绩让他自言“悲惨”;2018年，5次决赛3个冠军，这一年他遵循低姿态中履行“运动员自觉”：想要突破就是对自己再狠一点，想要得分就是此路不通再换条路走走，想要迸发更大的能量就是适当“下线”伺机待发……

“接班人”尚在定位中

毫无疑问，当打之年的石宇奇已经成为国羽男单又一标志人物。从横空出世，就注定要被大众万千期待：男单接班人、抖音爱好者、直怼键盘侠……勾勒出一部分公众眼中的石宇奇。却鲜少有人关注到，这个国羽近期成绩最好的22岁大男孩，刚刚才走出上升期的焦虑，“我喜欢让自己姿态低一点，去冲击对手。”由此也就可以接受他调侃自己还是羽坛中的“小鱼苗”。

然而，石宇奇并非真的没有接班人的焦虑。只是焦虑过后，他试着接受这个身份，“但我还是喜欢做个冲击者”。与此同时，他并不甘愿被标榜为接班人，“我的位置不好说，忽高忽低，还处于GPS定不了位的阶段”，“能赢顶尖选手，也能输得莫名其妙”，“自己还没到那种程度，就已经到了这个位置，也许要等很久才能证明，在此之前就正常训练、比赛呗”。

上一次登上本刊封面还是2017年1月，时隔两年，发现时间并没有影响到石宇奇热衷带节奏的戏感。采访之初，要他复盘广州总决赛和桃田贤斗的对决，他慢悠悠地问到：“你要录音吗？”在听到肯定答复后，他半开玩笑地蹦出了金廷的英文名，“你想安东尼 ·金廷 ·新苏卡能战胜桃田，然后我能赢安东尼，那么我觉着应该我也能赢下桃田，只是说可能前面输掉的几次，确实没有找到有效的得分方法。”以类比推理法，石宇奇表示总决赛赢球在情理之中。

石宇奇喜欢和强手过招，他坦言那样自己心态会放得比较好。反之，碰上稍微弱一点的对手，就会很想把自己的东西发挥出来，势必就背上了无形的包袱。所以，广州总决赛的小组赛，他认为自己与同组的对手彼此实力相当，比较能让心态放好。除了金廷，周天成、孙完虎和他都是互有胜负。“换位思考的话，桃田那组可能整体对手的水平稍微差一点，但是他们也是具备冲击力的。如果有细节做不好，也很容易出问题。”

小组第一出线，石宇奇说并没有去考虑过这些：“要想的话，也是想着输。”不过，打到半决赛，又和先前输过的维尔玛打满三局。在先失一局的情况下，第二局更是被对手一路逼到18比20。“其实维尔玛打球和一般选手不太一样，跟他打很像训练中的多球练习，满场跑，满场救球。他的球路比较有特点，和他打的时候，我基本就是在全场找球。打到那个情况，我又追了一分。其实还是因为有自信能拿下吧，所以才能在最后逆转比分。”也许，赛前做最坏打算，比赛尽最大所能，这是一种属于石宇奇式的前进法。

2018年石宇奇和桃田贤斗四次交手，从4月亚锦赛、7月世锦赛，一路输到9月常州中国公开赛。像个魔咒一样，桃田成为石宇奇必须攻克的对手。“和桃田打，得不了分是最大的问题，他整体特别有耐心。到了总决赛那场比赛，我事前做足了耐心的准备，放低位置，全力以赴去冲击他。当然，内心是抱着必胜的信心，这种心态有些像全英。就是特别耐心，因为知道一拍杀不死，就在多拍中寻找机会。”

那场球，石宇奇用时49分钟，终于在第四次交手时战胜桃田，而这个时长刚巧和南京世锦赛决赛的用时相同。“我觉得桃田正常发挥，他把之前所有的东西都打出来了，可能他对我准备的战术是想比我更耐心，但没想到我比他还耐心。其实那场球别看分数打得不多，但是每个球多拍回合都比较多，因为他不攻，一直是我在进攻，加上很多球攻不死，来回的跑动消耗很大。”

曾经常州中国公开赛男单决赛金廷对桃田那场球，被石宇奇称作“两个闪电侠在打架”。那么，赢了金廷，又突破了桃田的他算不算是新的闪电侠？听到这个“命题”，他不慌不忙地分析说：“金廷当时是如何突破桃田的呢？他靠的无非是速度、连贯和进攻。因为金廷速度太快，桃田如果不跟上节奏，肯定打不了。但是，总决赛时桃田的速度其实不是很快，从局面上看，还是我比较主动。所以谈不上快，只是说运用了比较好的战术。”

愿作羽坛“小鱼苗”

2018年，石宇奇在1月印度、3月全英、5月汤杯、7月世锦赛都有不俗表现。显然对于奇数月发挥比较好的统计，石宇奇之前没有想过，他快速吐槽道：“按这个节奏，我是比完一次要调整一个月吧。但是，现在男单水平都很接近，出去比赛第一轮碰到的对手水平都不弱。你说32个选手中谁是水鱼，那可能我自己就是水鱼。不，我是鱼苗。”

“说起来，我的2017年其实没有什么亮眼成绩。我是2016年开始出来打成年组比赛，然后拿了2站公开赛和1站大师赛冠军。”对于2017年，石宇奇用“悲惨”和“困难”来形容。时隔两年再说起那段日子，他直言2016年拿了冠军后，会听到人家说自己有点发飘。“当时我没有这种感觉，但如今再回看那时的自己，内心深处确实会有那么一点点浮躁吧！只是当时年轻并不懂得那種状态是怎样的。”

不过，2017年石宇奇并不是不认真投入去打比赛，而是他越想证明，越是拿不到成绩，发展到下半年时，整个心态就有点崩溃。“当时男单组的成绩有些惨淡，我出去比赛就会不自觉给自己背上包袱，教练并没有给我硬性任务要拿冠军，而自己心里就会不自觉产生那种‘我去比赛就是要拿这个冠军’的想法。就是带着这样的包袱，让2017年完全没有冠军进账。”

不过那一年，他距离冠军最近的一次是全英，结果当时他崴了脚。整个2017年，虽然没夺冠军，却进了不少次四强。“希望能再多进一轮的心情非常强烈，既然打到半决赛了，肯定还想继续再进一轮嘛！”不过他又补充说：“当然，也还是要看对手是谁吧。”

从不开胡的2017，到状态全开的2018，这其中的突破点究竟在哪里？“光说心态，不太够说明问题是不是？我再思考思考。”石宇奇稍作停顿后说，“其实，夏导常跟我说多看看书，打球水平就会有所提高。我明白夏导的意思让我多去思考，因为单方面的提高并不能达到整体的飞越，打球也是一样需要由‘懂’到‘理解’这样的一个消化过程，这样才能融会贯通到你的技战术中。”

石宇奇进入2018年的提升，和训练中更有针对性的去补足短板分不开。但他思索之后，还是认定心态上的转变促使他能在比赛中发挥稳定。“就是把心态再压低一点，每一场能保持在我去冲击对手，不能说一上场就背着很大的包袱去打。”在他心里，不论对手是谁，心态都要保持在相对一致的位置，不论强弱，冲的心态对他而言是更容易发挥的。

说起2018年1月首站印度公开赛就拿了冠军，他说本想去为全英找找比赛感觉，但是没想到一场场打到了决赛。全英决赛时，他把自己的位置放得比较低，尽力完成技战术的执行，心里坚定地相信自己。对于这样的心态，石宇奇认为可以将它总结为自己的制胜环节之一。“其实有时候拿冠军的心态，或者说是总结赢球规律，总会有相近的部分，包括总决赛中我和桃田的决赛，也和全英很像。”

追求完美的“小日常”

不过，广州总决赛上之所以能够让石宇奇在场上坚定地相信自己能赢，这无疑还要归功世锦赛的那次失利。

自从世锦赛输给桃田，石宇奇在训练中跟自己较劲的次数越发频繁。“桃田的球路特别开，又特别有耐心。不免就会在自己练不到位的时候生气发火，打不好就会认为自己达不到那种程度。”在世锦赛期间坐镇场边教练席的孙俊指导曾说过：“石宇奇是要求完美的运动员，有时候打10个球，有9个好的，1个坏的，他会盯着那个坏球怀疑自己。我就跟他讲，你应该去盯着那9个好球。”

一般石宇奇和自己较劲的时候，国家队带他的主管教练陈郁会告诉他，不要纠结于技术，而是把线路打出来。但石宇奇也有自己的想法：“也不是说你想不去想它，就不想了。”对于前辈们的话，石宇奇是听到心里去了，而如何能融合为自己的东西，还需要时间去消化。“因为有时候我想法一多，教练就会有点制止不了。”

对于自己的问题，石宇奇也是明白的，而他依然还是那个让教练又爱又恨的徒弟。训练后，陈导总是督促他喝保健品，像是恢复肌肉疲劳、补充维生素之类的，而每逢这个时候，石宇奇就会很顽皮地对陈导耍赖说：“不提醒我是不会喝哒！”如今脚上依然爱长水泡的他，跑步仍旧是他的致命软肋，所以每当他满脸痛苦坚持不下去时，陈导就会从后面推着他往前跑。

聪明人的打球艺术

石宇奇在十二三岁时进入江苏省队，就一直跟着孙俊指导训练。而孙导一直是国羽男单中公认最会动脑子打球的运动员，作为孙指导的爱徒，石宇奇自然也有着一脉相承的特点。

问他是否在打球这门艺术上算是个聪明人？听到又一个“命题”，他转头问同屋队友，“我算吗？”“那肯定算啊！”得到了肯定答复，石宇奇满意地言归正传，谦虚地说：“还行吧，主要是因为从小身体条件不是很好。你觉得我身体条件好吗？”记者连忙附和道：“不好。”“嗯，照理说，接我这个茬就是要说不好，但确实是不好。像小时候打省运会，那时我手关节做了手术不能杀球，就全靠高吊。你说没有杀球的话，是不是要靠一点小东西来难倒别人嘛。现在打到关键分，肯定也是需要的。”然后石宇奇又补充了一句：“孙导每次提起我都信心很足，总是说我很像他。但我其实是一个自信心不是很足的人。”

停顿不到一秒，他又语气嘚瑟地说道：“我这个叫低姿态。”仿佛对这个说法他深思熟虑过很多次。“其实，我是信心低，但比赛中要去保持低姿态去冲对手。”这个说法初闻有些自相矛盾，但又是石宇奇的真实写照。在他眼中，训练达不到预期，就会觉着自己打的这是什么？也许这就是渴望具备超一流水平的选手对自己的苛刻要求。

情到深处才会喊

说到在场上不太喜欢通过呐喊给自己加油，石宇奇振振有词道：“以前经常被说，在场上要喊出来！但是不得分怎么喊，总得找机会给自己。应该说我是那种情到深处才会喊。汤杯的时候就是啊。”

石宇奇曾在很多场合提过自己希望能够记住汤杯时的那种感觉，不是因为那次表现得多么出色，而是因为在那一次汤杯中，他体验到了自己前所未有过的专注度极高的竞技状态。“其实我不是那种爱互动的人，但那时候我打完之后还是很自然地与为中国队加油的观众互动，那是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情绪。”

不过，据记者观察，石宇奇也许不擅长和观众互动，但内心却也是渴望互动的。最简单的例子就是在羽超联赛中，江苏队主场热情的徐州球迷不断给他加油，有时候打得太精彩，有些观众会对他喊话：“小石头，只打两局比赛没看够啊。”那时候，这种最直接的沟通会让石宇奇流露出一丝喜悦，他赛后会笑着对看台上的观众挥拍表示感谢。

从汤杯的二单到亚运会的一单，石宇奇有自己的认知：“我觉着担当二单压力比较大，但是2018年汤杯我出场的时候，前面队友都拿分了，所以他们的比分让我可以自如发挥，没有那种我一上场就要面临0比2落后必须要拿下的压力，所以那时的压力没有特别大。到了亚运会打一单，我只要专注于把自己的這一分拼下来，把整个气势打出来就可以了。”

对石宇奇来说，羽毛球不仅是他的热爱，也不只是他的职业，更是早已溶入他骨血之中的一份骄傲。“现在，我必须加强自己进攻的多样性与威胁性。以前，我们的传统打法就是推后场，但随着各国选手能力普遍增强，这种打法也不是那么奏效了。所以，除了杀球外，还需要加强很多进攻手段。”这也正是蔡赟曾点评过的，“石宇奇要想成为真正的羽毛球打得最好的人，就要酝酿出新的得分点，学会更多‘赚钱’的方法。”

羽毛球本身的真谛就是要学会控制与反控制。而这也正是石宇奇一直想做到的，“就是要去限制让别人打不出他要打的球。”所以，这也毋庸置疑会让石宇奇沉浸在自我的思路中。

面对一些消沉情绪，石宇奇表示基本会自己消化，“都消化这么多年了，早已整理好了一套消化系统。以前还会跟自己较真，现在会选择让时间去解决。比如说6点练完了，我练得特别不顺心，但是上了班车，刷刷手机，吃个饭洗个澡。第二天再投入去训练。因为没状态的时候，它总共可能就是那一段时间，总会过去的。不能说我这是逃避问题，而是适应自己会有起伏的这么一个调节过程。”

说起今年的奥运会积分赛，他半带玩笑地说，“你说我2016年好，2017年差，2018年不错，2019年会不会……不过，积分赛必须要严肃对待，不是儿戏。”

这一次采访石宇奇的时候，似乎更应该用聊天来定义。这个还带着些许孩子气的大男孩，有时候会闪烁其词，但总能在给自己找到合理理由之际，将准确的态度传达给你。他看似对很多事情都不太有所谓，也自封有那么一点高冷，但其实内心细腻又丰富，经常会脱口而出一些天马行空、天花乱坠的句子，逗得大家前仰后合，抖机灵大概也能算作强项之一。

还记得广州总决赛上战胜桃田的一刻，他双膝跪地、双手掩面，随后和陈郁教练紧紧相拥。两个朝夕相处的师徒面对这场等待许久的翻身仗，激动之情难以言表。从他们拥抱后微红的眼圈便能感觉到，这一次石宇奇完美的自我突破是多么有意义。站上领奖台，石宇奇忍不住轻轻亲吻了金牌，相信这也是属于22岁石宇奇最真实自我的一面。

愿他在前行的路上，始终能保有自我，以最适合自己的姿态去冲击更高的舞台。

一问一答，石宇奇金句频出

全英夺冠，你应该是近十年来除了林丹、谌龙、李宗伟之外第一个拿到这个冠军的人，你如何定位自己在国际羽坛男单的位置？

我的位置不好说，忽高忽低，还处于GPS不好定位的阶段。不管是状态还是成绩，都是忽高忽低。因为其实水平还没达到那个顶尖的位置，所以状态的起伏还是会影响发挥水平。打得好的时候，可以赢像桃田这样的世界顶尖高手，但输的时候，也能输给水平并不如自己的。怎么说呢，眼下就是怎么把自己的水平稳中有升。不过，现在我想全英很快就会出现很多新的冠军。

所以平时舒缓压力的方式，除了抖音还有别的吗？

（石宇奇马上摆出了专业电竞选手的造型，嘴巴里念念有词说道）右手这是空格，左手这是QWERK键——keyboard。我刚玩游戏第一个接触的是英雄联盟，那会我还在南京上体校，到现在都不玩了。最近在玩CS：GO，已经充值了。CS：GO是对CS最好的传承，懂了吧！（石宇奇意味深长地挑了下眉毛）

过往十多年中，国羽很久没有像你这样冒尖的年轻选手了，处在这样的位置感觉如何？

我这个年纪也算正常，每天该训练就训练，该玩游戏就玩游戏。只是说，可能来到这个位置，教练对于训练计划和要求会问我的想法。但其实，我觉着自己还没有到这种程度，然而就已经到了这个位置。但是没什么关系，正常该训练就训练呗。

那么你放假就是比较宅的了？

嗯，看吧，要看怎么放假了。一般周日休息就很少出去。

那如果连续放好几天呢？

嗯，一般也没什么机会放假。（不想承认自己宅的石宇奇突然意识到他并没有放好几天假的机会。）

关于网上跟网友互动的这件事情，你会生气吗？还是说以这种调侃的方式去放松一下？

我觉得互动得很开心，并没有和大家较真。我是觉着很好玩，而且我也不会真的生氣。

自从2016年进入成年赛，在汤杯由二单升上亚运会一单，作为男单新生代，有没有在生活中带来一些变化？

（忽然戏精附体）哎，我还这么年轻，就要经历这么多！（一秒恢复常态）其实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