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器晚成大巧若拙
2019-09-10刘旺
刘旺
2013年10月,在出版社初見胡子先生。第一眼,髭粜髯襞,须眉堂堂。着钛白工装马甲,提米色布袋。布袋的沉甸、布袋上的卡通孩童、胡子先生的不苟言笑又憨态可掬……几者相称,显出一种隐世高人稚拙返璞的神秘。社长介绍道:著名作家胡子,藏书家,画也有意思得很。怎么个有意思?大家玩起一个小游戏。不懂绘画的我用签字笔于白纸上歪扭勾勒出自以为是的粗眉、笑眼以及髯须状线条,胡子先生接过,毫无拈断髯须之意,低头沉笔,线条间奇妙发展、连接,无始无终,除了笔触的刷刷声,胡子先生的胡子一不小心掉进了画里。
画里是个奇幻的世界。眉毛幻化成念珠,笑眼蜕化为胡桃,双瞳影射出书册。繁花异草隐匿其中,函札符章循藏其上,楼阁亭榭坐拥其间,神妖魔怪附黏其下……似人非人,似物非物;人中有物,物中有人。其无章可循,却疏密相间、虚实相宜,毫无芜杂繁乱之感;其看似信笔涂鸦,肆意勾勒,却又精雕细琢,似探宝图作,勾人探寻。
编辑之初,我们挑出胡子先生这些年“鬼画桃符”的近四百幅小品参与“选美”,并试图将其分门别类。然,胡子先生的画本就高度抽象且具象万千,分类实难。如某幅小品画面极具张力,时而辗转,时而勃发,似乎无限激情将瞬间喷薄,我们将其列入“纠缠情爱”之篇。然细看又觉其情感迸发,虽不含表达音乐的任一具象元素,却将律动深入骨髓,形神兼备,俨然就是一位“舞”林高手,实应列入“弦外之音”篇。细思,“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胡子先生的作品不正缘“聊发胸中之逸气耳”?不就是莫名豪情骤至,画兴随之勃发之作吗?如王若虚先生所言,“论妙在形似之外,而非遗其形似,不窘于题,而要不失其题,如是而已耳”。
一个写了半辈子书的文人,一个早年游行于潇湘的诗人,在五十知命之年,在书写工具西方化的现今,忽发奇想,拾起当代人的签字笔,开始了不能自已的“鬼画桃符”生涯。 “逸笔草草,不求形似,聊以自娱”。然,正是这种文人自娱的心境,以及追求“去匠气、求神韵”的观念,用托物言志、情景交融、衬托对比、动静结合、伏笔照应等文学创作手法,触类旁通,将深刻的文学意味带入了可视的绘画空间中。也正是这种“人文化”才使得胡子先生的“文人画”高度抽象得莫名其妙,却又能现出万千具象,即无章法、无框架、无形态,然又百态兼容。画匠之作,“往往只取鞭策皮毛槽枥刍秣,无一点俊发”,其遵于句法,有艺无道,或先艺后道,近于刻画。然胡子先生之作有道有艺,先道后艺,重意不重形,将诗中比兴等手法借用至画中,使“诗画一律”,妙趣横生。
有人说,胡子先生是天才;胡子先生也常自言,作画之时,笔触不知被何种力量指引,肆意游走,常感恍惚。可我认为,所谓天才,实则源于近楼之几万册书对其每日的浸蕴;所谓的天才,实则源于常年文学创作使之学养深渊。如果硬要说神鬼附身,那就是天上的神仙下了凡,变成一只每日被书香浸蕴的书虫,以一种微醺的姿态附身于胡子先生。壮观的髭粜髯襞就是那书虫编织的老巢,满近楼的藏书便是它的食粮。只要那胡髭与纸卷一触,神思便倾流直下,幻景纷呈,一发而不可收……
于是,便有了胡子先生的“大器晚成、大方无隅、大象无形、大巧若拙”。
作者单位:湖南大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