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在乡村
2019-09-10苏秀荣
苏秀荣
阳春三月,姹紫嫣红,在我感叹这人间美景,吮吸着小草吐绿的气息的时候,忽然想到自己已经在乡村从教二十四年了,真的是从一个毛头小伙到两鬓染霜了。许多人曾问我“是什么让你挺过来的?”我有些诧异于这个“挺”字,教在乡村虽艰苦一些,但心态释然,不浮躁,不急功尽利,决非一个“挺”字那么煎熬。试想能时刻明晰自己是谁,又是为了谁,行走在乡间,耕耘于校园,这样的生活,难道不能用“美好”来形容吗?
教在乡村,会享受几分安详与宁静。随着社会的发展,尤其是城乡一体化的推进,传统的村落正在锐减。我很幸运,还守着这样一个乡村。虽然奔波于城乡之间有些辛苦,但说实在话,我更愿意享受“教在乡村”的感觉。
乡村的夜是真的“静”,夏日里蛐蛐声,冬日里偶而传来的犬吠声,更凸显了夜的幽深。此时头枕双手、思绪万千、安然入眠,实在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情。天不亮,即被公鸡的打鸣声叫起,纵然蓬头垢面也先捧一本书,细细地品读,美好的时光就这样开启了。读罢掩卷,拉开窗帘,看到高枝上的喜鹊巢似乎又大了一些,村民们扛着锄头要下地劳作,孩子们结伴上学,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教在乡村,我想到了陶行知的晓庄师范、苏霍姆林斯基的帕夫雷什中学、尼尔的夏山学校……没有高大的建筑、现代化的设备,没有优厚的酬金,只有先进的理念和他们对教育的满腔热血,但他们都把乡村一隅打造成了育人殿堂,成就了教育的丰碑。我想,这其中也少不了乡村给予他们的灵感、那片土地赋予他们的力量吧!
“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教在乡村,品清泉以细酌,赏梯田于山巅。那种安静,那种安享,不在其中,不识其味。
教在乡村,会增添几分理解和宽容。就像住在大房子的人永远无法知晓茅屋究竟有多简陋一样,没有在乡村呆过的人,就无法真正了解农民,更无法理解这儿的孩子们。我就是在和孩子们的相处中,逐步成长并理解他们的。
每次家访,我的心里都沉甸甸的。学生郝慧玲已经感冒有些时日了,但一直没见好转。我想去家访,但联系了几次,家长均不在家。终于在一个下午的5点左右,他的爸爸来电话说回来了。放学后,我和郝慧玲相跟着往她家走。“你家住在小返村的那块儿了?”我们一边走一边聊着,“老师,就是羊粪沟的最里边,走的没路了就是我家。”真的像她所说的,路从柏油路变成水泥路又变成了土路,越走越窄,路面也坑坑洼洼起来,这才看到了几孔大约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打的土窑洞。她的爸爸迎了出来,我们寒暄了几句后进了屋。交谈中,我才知道,郝慧玲的母亲因为智力原因,不能自理。她的哥哥正在上高中,就靠她父亲在煤矿上班挣钱养家,家里甚是拮据。“这两天,慧玲和她妈都感冒了。告她们多穿衣服,就不听。”她的爸爸埋怨着。我看到窑洞的墙角摆着个电暖器,看来过冬后就没再用过,屋里还很潮湿,单靠多穿衣服,尚难抵御这乍暖还寒。我心里涩涩的,有些难受,再三叮嘱“这两天还冷,电暖器还得再开几天”“一定要给孩子吃感冒药”……在回家的路上,我想,如果明天郝慧玲还没吃感冒药,我得带她去卫生院看看。鲁迅先生说,“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教在乡村,虽不必成为勇士,但我们需要直面孩子们生活的困境,并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教在乡村,就一定要理解、宽容学生,并设身处地为他们着想。当闻到学生身上有股烟熏味时,不要抱怨他为什么不去洗澡,可能那是因为家里还在生着炉子的原因;当有学生悄悄地把别人笔记本上写上自己的名字时,就不要批评他的“偷窃”或“自私”,他可能仅仅是因为太喜欢,而自己暂时没有条件买;当有学生经常莫名其妙不到校时,不要急着去训斥,他可能只是因为家人早早地去市里卖自家种的苹果,根本没有人督促的他会一觉睡到中午。这就是乡村,这就是乡村的孩子。教在乡村,就要理解乡村这些事,才会感到教师这一职业的神圣,从而愈发对这份工作充满敬畏,对生活充满信心。
教在乡村,会增添几分信念与追求。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教在乡村,要有出于心底深处的对孩子们的爱,由此才会迸发出钟情于教育的信念和追求。我小学五年级的班主任崔柏君老师,从北京插队来到小返乡成为一名乡村教师,在当时的环境下做教具、用幻灯,想方设法改进教学,立足讲台三十余年,退休后还当“知心奶奶”,每周到学校为孩子们讲故事。我校刘芃老师,还有20多天就退休了,但她依旧坐每天第一趟公交7点多到校,与孩子们一块儿打扫教室,微笑着站在讲台,戴上眼镜上课,摘下眼镜看书,忙得不亦乐乎。这两天,正在研究如何上好思政课。这就是信念,这就是追求。当有人以拥有金钱多少作为成功与否的标志时,我却以为,“还有比成功和金钱更好的东西。第一是生命,生命比金钱好得多。第二是精神,内在的精神充实比外在的成功好得多”(周国平语)。
教在乡村,更多的是默默无闻。我们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没有大国工匠的手艺,惟有付出与坚守。当别人天南海北地旅游时,我们绘声绘色地讲课;当别人海阔天空地聊天时,我们认真批改作业;当别人业已酣睡时,我们还在挑灯夜读。如果没有一种信念作支撑,没有一种追求作指引,那就绝对不可能坚持下来。读刘醒龙的长篇小说《天行者》时,有一个情节让我潸然泪下,那就是余校长到城里学校传达室干活。当传达室不忙的时候,他就去教室外面听课、学习。每天早上,在学生们和老师没有来到以前,他就打开一间教室的门,站在讲台前面,進行试讲,讲完一遍,自己接着总结反思,然后再修改、再试讲。他对教育的执着已深入骨髓。所以,我想告诉每一位乡村教师,我们可能很平凡,但绝不平庸;我们工作的地方可能比较偏僻,但思想绝不能保守。
作为一名教师,我教在乡村,生活恬淡,正所谓甘之如饴,寂静欢喜。此时,想到了六味斋豆制品厂巩宝亮在做豆腐的过程中提炼的几句话:
要耐得住沉淀在水中无人问津的寂寞;
要承受不能承受的粉身碎骨之痛;
要适当地稀释自己的情怀;
要懂得适时舍去不必要的东西;
要经受烈焰的炙烤煎熬;
浴火重生而清香四溢,
遇到点化而冰清玉洁。
做豆腐如此,为师亦如此!教在乡村,而不拘泥于眼前的苟且;仰望星空,而不奢求上九天揽月。不忘初心,努力向前,享受一种平凡,足矣!
(作者系太原市杏花岭区小返学校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