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的物欲化和人的机器化

萧肖

《纸婚祭》实质上是一个“小城镇青年进城”的故事，此类故事有着长达几个世纪的传承，《红与黑》中的于连，《嘉莉妹妹》中的嘉莉、《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的盖茨比，《人生》中的高加林……千万个村镇青年怀着巨大的欲望步入城市后，出卖尊严和情感，沉溺于物欲不能自拔。《纸婚祭》中的郑一介、林碧微进城后，同样只有一个目标，赚取金钱，成为人上人。林碧微20万元卖身为情妇、投诚情敌周立、与陈春民酒店缠绵，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郑一介为讨好总经理姐姐的孩子，忍痛半夜缴纳约炮罚款，奉承谄媚钻营投机；沈虹虽阴差阳错与郑一介错过，但深层次原因还是被有野心有财力的周海光诱惑。这些鲜活的个体生命，在利益驱使下人生观和价值观越来越类似，热情、慈悲、真诚等美好品质慢慢枯竭，就像流水线上加工出来的标准化、同质化的机器，读后令人不寒而栗。

在冷峻且暗藏机锋的文字里，我触摸到一个令人疼痛的词语，灵魂。何谓灵魂？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德谟克利特等认为灵魂参与了宇宙、天地、自然及生命物的创造；亚里士多德认为灵魂限于人类，不为动物界通有；托马斯·阿奎那认为人的灵魂是单一的精神实体；基督教认为灵魂是上帝所创造，或者承自父母；迷信者则认为灵魂是附于人体的精神或心意之灵；在现代，灵魂更多地被泛指生命、精神、思想、感情、人格、良心、性格等。《纸婚祭》中，我看到一个个人类丢失了本真的欲望和灵魂，戴着厚重的面具，恣意沉沦堕落，退化成一具具行尸走肉，又或是一臺台无道德无情感的物欲机器。做爱是为了生孩子，生孩子是高级情感消费，拍丈夫与野女人亲密是为了防过河拆桥，当所有的爱和情感都用物质衡量，当动物性超越了人性，这还是人类吗？我想起古希腊哲学体系中的“人与机器”论，它强调人与机器的统一，想起法国哲学家拉美特利在《人是机器》中提出的机械唯物主义，随着人工智能等新技术的不断涌现，科学家预测未来人类和机器将难分彼此，失去有价值的灵魂，人类会不会真的成为机器？物欲化和机器化越来越密集地侵蚀着我们的生活，与之相关联的是广泛出现的道德滑坡、信仰缺失、情感焦虑、灵魂空虚及由此引发的抑郁症、空心病等心理疾患。人体有一种病变叫“角质化”，是指细胞组织的僵死硬化，这是生命的逆向，意味着退化和死亡，人的物欲化和机器化倾向是否也与这种病变类似，最终引发人类进化史上一场倒退？我以为《纸婚祭》最大的价值在于，看似是一篇写婚姻爱情的小文，却用夸张的超越常态的“人性恶”书写展现了一个时代越来越趋同的物欲化走向，给浮躁功利的社会敲响了一记警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