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兵！”

王创民

傅崇碧（1916-2003），四川省通江县人。1932年参加中国工农红军，同年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1933年转入中国共产党。新中国成立后，任志愿军第十九兵团第63军军长，入朝作战，率部坚守铁原。归国后，任北京军区副司令员兼北京卫戍区司令员，北京军区政委等职。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曾荣获朝鲜人民民主共和国授予的一级国旗勋章一枚，二级国旗勋章两枚。

人们都知道，抗美援朝战争中有一个“万岁军”——38军，却很少有人知道还有一个“英雄铁军”——63军。第五次战役中，这支由傅崇碧率领的英雄部队在涟川、铁原之间的防御地域内，以4个师的兵力阻击了美军及韩军4个机械化师13个昼夜的疯狂进攻，掩护了志愿军东线部队的转移，扭转了战场态势，被彭德怀赞誉为“真正的铁军”。

疲劳之师临危受命

1951年抗美援朝战争第五次战役第二阶段结束后，西线之敌乘志愿军主力向北转移之机，集中4个军13个师的兵力，以摩托化步兵、炮兵、装甲兵组成特遣队，在航空兵掩护下开始大举反扑，长驱追袭，妄图乘志愿军粮弹缺乏、作战疲劳之际，用所谓“粘性战术”黏住志愿軍，达到使战线向北推移之目的。

由于志愿军担任掩护的部队未能及时控制要点迟滞敌人，美军第1军及其所属第1师、第25师、加拿大旅、韩军第9师、陆战第1团突然冒进，占领了金谷里、永平及华川一线，直逼涟川、铁原地区。

铁原位于朝鲜的中北部，与金化、平康构成“铁三角”，是汉城（今首尔）至平壤铁路的必经之地，也是几条重要公路的交会地。这里山峰耸立，山岭连绵，是志愿军屯集、转运物资的重要战略交通枢纽，也是攻击敌人、遏制对手进攻态势的战略要地。铁原一旦被敌人占领，就会割裂志愿军东西线的联系，对后方基地及整个战场局势造成严重威胁。友军阻敌三天已支持不住，情况万分危急。

5月28日17时，彭德怀电令傅崇碧所率的63军并指挥65军194师迅速在涟川、铁原之间，东起古南山、西至临津江畔，正面25公里、纵深20公里地域组织防御。

接到命令后，63军官兵顾不上连续作战的疲劳，立即奔赴预设战场组织防御。此时，战场局势相当严峻。在63军的防御正面，敌军集中4个师共4.7万人，配备有1300门火炮、400辆坦克和大量汽车，在空军支援和掩护下，正向涟川、铁原逼近。而63军已经连续作战一个多月未能休整，部队减员严重，粮弹供应不足。全军和配属部队加在一起才2.4万人，火炮包括六○炮仅有240门，既无坦克也无飞机。

铁原防御战成败不仅关乎63军2.4万将士的命运，更关乎整个志愿军将士的命运，一旦失败，志愿军将有全军覆灭的危险，朝鲜战争的历史将被改写。因此，如何打赢这场战斗，是摆在傅崇碧面前的紧急问题。

“人在阵地在，坚决守住阵地”

铁原防御战一开始就进入白热化，傅崇碧采取了“野战、近战、肉搏战”的策略。近半个世纪之后，他对这场战斗依然记忆犹新，下文为傅崇碧口述：

1951年5月28日至6月12日，是志愿军第63军在朝鲜战场上与敌血战最为残酷的13个日日夜夜。入朝不久的我军将士英勇顽强，拼死冲杀，谱写下一曲曲可歌可泣的英雄壮歌，打出了中国人民的威风和志气。今天回想起来，依然令人心潮激荡不已。

1951年5月28日，以美军第1军为首的数万敌军突然直逼铁原、涟川，设置在铁原以北的我志愿军后方基地受到严重威胁，情况万分危急。彭总立即电令我军并指挥65军第194师死守铁原：“不惜代价，坚守阵地，阻止敌人进攻，无上级命令不准撤退。”

接到彭总指示，我立即对部队作了部署。各师接到命令后，于5月30日全部冒雨进入阵地，积极抢修工事。因为铁原在战略上的重要性，彭总每天都要亲自给我打电话询问情况。我派干部到师、团传达彭总的指示：“坚决完成任务，为全军争光，为中国人民争光！”

铁原山地东侧是一道平川，我军在平川不分日夜地构筑起了纵横防坦克战壕。

战斗开始后，战士们躲在战壕里，待敌坦克冲过战壕后，用苏制反坦克手雷从后面向坦克投掷，击毁敌坦克100多辆。敌人每天白天在飞机、坦克、大炮掩护下攻占我阵地，我们在夜间组织力量又夺回来。铁原南面原来森林茂盛的山地，被敌机投下的凝固汽油弹烧成了光头。日夜听不到枪声，只听到炮弹和飞机投下的炸弹声。

从数里以外看去，铁原以南的半边天空都变成了红色。战士们的脸被硝烟烤成了黑色。阵地几乎被互相隔绝，战士们只能靠罐头、牛奶充饥，疲劳得趴在工事里就睡着了，敌人冲到跟前，醒过来又打。许多阵地上战斗到最后只剩下一两个人，一两个人最后又与冲上来的敌人拼起刺刀。全军的口号就是：“人在阵地在，坚决守住阵地！”守卫法化洞的一个排三面受敌，背后是悬崖绝壁。

在万分危急的情况下，仅存的8名勇士坚定沉着，连续打退了敌人的进攻。当子弹全部打尽，敌人拥上阵地时，8名勇士纵身跳下了悬崖。其中3名同志被崖下的树枝托住，于当晚带伤穿过敌人封锁，一步一步地爬回了自己的部队。勇士在6个小时的激战中，共打死100多名美国侵略军，他们用生命和鲜血在抗美援朝战场上谱写了与“狼牙山五壮士”一样的壮烈诗篇。

就这样，我军在铁原死死守卫战斗了13天，敌人始终未能进至铁原。我在收音机里每天都能听到美联社的广播：“在铁原三角地带，遭到志愿军猛烈阻击。”

6月12日，我军在完成阻击任务后顺利撤出了战斗。

“你们是一支真正的铁军”

63军胜利完成任务后，刚刚转入伊川地区休整，彭德怀就穿越百里战区，不顾危险赶来慰问全体指战员。他来到浑身血迹斑斑的战士们中间，疼爱地望着一个个经受战火考验的钢铁勇士。他拍拍这个露出肩头的臂膀，抚抚那个络腮胡子的面颊，理理这个的破军装，摸摸那个的烂军帽，深情地和大家一一握手，战士们激动极了。

随后，彭德怀站在子弹箱上，向指战员们敬了一个庄重的军礼，激动地说：“同志们！你们打得好，打得很好！你们63军血战铁原13天，掩护了东线部队的转移，掩护了我军全线转入防御，狠狠地打击了敌人的气焰。你们是一支真正的铁军，我要向毛主席汇报你们的英雄业绩。全党、全军、全国人民为有你们这样的英雄铁军而自豪……”

在铁原防御战中，傅崇碧身负重伤，经过了4天的手术，才苏醒过来。彭德怀第一时间赶到医院看望，傅崇碧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兵！”一语既出，在场的人无不落泪。

彭德怀坚定地回答他：“给你兵。”一个星期后，1.7万新兵补入63军。

63军在铁原阻击战中伤亡近万人，其中188师563团入朝时全团2700余人，打完铁原阻击战后只剩下266人，足见此战伤亡之惨重。

傅崇碧后来评价说：“涟川、铁原地区防御作战，是第63军有史以来规模最大、时间最长、最激烈、最残酷的一场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