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路边的人

阿成

我熟悉黑龙江的这一江段，这一江段岸边的玛瑙石特别多，几乎俯拾即是。应当停下车。

在江边，我一边洗那些刚拾到的玛瑙一边看风景。是啊，风景好，心情就好。

一个城里的小孩儿站在我旁边问：“爷爷，你在洗什么？”

我说：“玛瑙啊。很漂亮是吧？”

说着，我递给他一块。

小孩子拿在手里很好奇。

洗过之后，那块玛瑙我就送给他了。是的，对于好奇的小孩子，大人一定不要让他们失望。

老伴儿看着高高兴兴跑开去的孩子，对我说：“哟，那么大的一块就给他了？”

我锐利地看了老伴儿一眼。

老伴儿笑了，说：“就当是给我孙子了。”

我说：“这才是诗样的语言。”

我站了起来，极目望去，黑龙江的风景的确很好啊—

爷爷是一个木匠，活着的时候，爷爷有一辆日本产的自行车，车子非常结实，在乡下横着垄沟骑都没问题。小时候我经常跟爷爷说：“让我也骑一下，溜溜车吧。”终于有一天爷爷对我说：“等我死了，这个自行车就给你。”我就问爷爷：“爷爷，那你啥时候死啊？”结果，老妈说：“这个熊孩子，怎么說话呢！”

正是春天，我顺着黑龙江边采了一些野菜。其中有我爱吃的柳蒿芽。这样子，把柳蒿芽采下来之后，用沸水汆一下，包饺子特别好吃。爷爷活着的时候也特别喜欢吃，还要烫上一壶酒。似乎每年的春天他就等着这个时候呢。

春天可真好啊—

开车进村的时候，看见一个小孩子在车前面跨着裆骑着自行车。我小时候是个小羊倌儿。爷爷临终前还真的把他的那辆自行车给了我。就像前面的那个小孩子一样，由于人还小，只能跨裆那样骑，一边骑一边对落在后面的羊群说：“追我呀，快追我呀。”

开车经过一片小树林的时候，我指着睡在林子里的那个人对车上的老伴儿说：“看见了吧？我爷爷就像他那样，逮哪儿睡哪儿。”

老伴儿问：“你呢？”

我说：“我也是呀。”

说着，二人便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老伴儿侧过头看了看我说：“咋，还流泪了？不会吧？”

（原载《百花园》2018年第10期 湖北陈海蓉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