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步舞》阅读

何洪卫

（全国卷Ⅱ·小说）

试题简评

《小步舞》是法国著名作家莫泊桑的短篇小说。胡适曾在1917年《新青年》第三卷第2号中力荐这篇小说。他谈到《小步舞》时说，这篇小说虽然“不足以代表莫氏之自然主义。然其情韵独厚，尤近东方人心理，故首译之”。命题人选择这篇小说拟题，不知道是不是有这个原因。时间的流逝、社会的发展，常会让身处其中的人们情感无处宣泄，对现时怅然若失，甚至无所适从，于是对过去更加留恋与执着：两相交织，酝酿的自然是压抑与痛苦。这个主题，对于国内的考生来说并不陌生，因为它在反映经济与社会高速发展背景下国人心态的文学作品中实在是很常见。

两道主观题分别考查了分析塑造人物形象的技巧和赏析作品的艺术构思。这两个考查点和莫泊桑小说的艺术特色高度吻合。一方面，莫泊桑很善于通过典型细节来刻画人物，并借此表达自己对人物的态度。这种细节既包括典型的人物言行，也包括人物活动的典型场景。另一方面，莫泊桑善于抓取生活的某个横截面来描写人情世态，由此展开一幅幅生动的法国生活风俗画。他对典型环境和特定场景的选择与营造特别用心，不露斧凿痕迹，客观、冷静、自然，往往能收到奇效。

高考原题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7-9题。（本题共3小题，15分）

小步舞

[法]莫泊桑

大灾大難不会使我悲伤，我亲眼目睹过战争。人类的残酷暴行令我们发出恐惧和愤怒的呐喊。但绝不会令我们像看到某些让人感伤的小事那样背上起鸡皮疙瘩，有那么两三件事至今清晰地呈现在我眼前。它们像针扎似的。在我的内心深处留下又细又长的创伤。我就给您讲讲其中的一件吧。

那时我还年轻，有点多愁善感，不太喜欢喧闹。我最喜爱的享受之一，就是早上独自一人在卢森堡公园的苗圃里散步。

这是一座似乎被人遗忘的上个世纪的花园，一座像老妇人的温柔微笑一样依然美丽的花园，绿篱隔出一条条狭窄、规整的小径，显得非常幽静。在这迷人的小树林里，有一个角落完全被蜜蜂占据。它们的小窝坐落在木板上，朝着太阳大开顶针大的小门。走在小路上，随时都能看到嗡嗡叫的金黄色的蜜蜂，它们是这片和平地带真正的主人，清幽小径上真正的漫步者。

我不久就发现，经常到这里来的不止我一人。我有时也会迎面遇上一个小老头儿。

他穿一双带银扣的皮鞋、一条带遮门襟的短套裤和一件棕褐色的长礼服。戴一顶长绒毛宽檐的怪诞的灰礼帽。想必是太古年代的古董。

他长得很瘦，几乎是皮包骨头;他爱做鬼脸。也常常微笑。他手里总是拿着一根金镶头的华丽的手杖，这手杖对他来说一定有着某种不同寻常的纪念意义。

这老人起初让我感到怪怪的，后来却引起我莫大的兴趣。

一个早晨，他以为周围没有人，便做起一连串奇怪的动作来：先是几个小步跳跃，继而行了个屈膝礼，接着用他那细长的腿来了个还算利落的击脚跳，然后开始优雅地旋转。把他那木偶似的身体扭来绞去，动人而又可笑地向空中频频点头致意，他是在跳舞呀！

跳完舞，他又继续散起步来。

我注意到，他每天上午都要重复一遍这套动作。

我想和他谈一谈，于是有一天，在向他致礼以后，我开口说：

“今天天气真好啊，先生。”

他也鞠了个躬：

“是呀，先生，真是和从前的天气一样。”

一个星期以后，我们已经成了朋友。我也知道了他的身世。在国王路易十五时代，他曾是歌剧院的舞蹈教师。他那根漂亮的手杖就是德·克莱蒙伯爵送的一件礼物。一跟他说起舞蹈，他就絮叨个没完没了。

有一天，他很知心地跟我说：

“先生，我的妻子叫拉·卡斯特利。如果您乐意，我可以介绍您认识她，不过她要到下午才上这儿来。这个花园，就是我们的欢乐，我们的生命，过去给我们留下的只有这个了，如果没有它，我们简直就不能再活下去。我妻子和我，我们整个下午都是在这儿过的。只是我上午就来，因为我起得早。”

我一吃完午饭就立刻回到公园，不一会儿，我就远远望见我的朋友，彬彬有礼地让一位穿黑衣服的矮小的老妇人挽着胳膊。她就是拉·卡斯特利，曾经深受那整个风流时代宠爱的伟大舞蹈家。

我们在一张石头长凳上坐下，那是五月。阵阵花香在洁净的小径上飘溢;温暖的太阳透过树叶在我们身上洒下大片大片的亮光。拉·卡斯特利的黑色连衣裙仿佛整个儿浸润在春晖里。

“请您给我解释一下，小步舞是怎么回事，好吗？”我对老舞蹈师说。

他意外地打了个哆嗦。

“先生，它是舞蹈中的王后，王后们的舞蹈。您懂吗？自从没有了国王。也就没有了小步舞。”

他开始用夸张的文体发表起对小步舞的赞词来。可惜我一点也没听懂。

突然，他朝一直保持沉默和严肃的老伴转过身去：

“艾丽丝，让我们跳给这位看看什么是小步舞，你乐意吗？”

于是我看见了一件令我永生难忘的事。

他们时而前进，时而后退，像孩子似的装腔作势，弯腰施礼，活像两个跳舞的小木偶，只是驱动这对木偶的机械。已经有点儿损害了。

我望着他们，一股难以言表的感伤激动着我的灵魂。我仿佛看到一次既可悲又可笑的幽灵现身，看到一个时代已经过时的幻影。

他们突然停了下来，面对面伫立了几秒钟，忽然出人意料地相拥着哭起来。

三天以后，我动身去外省了。我从此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们。当我两年后重返巴黎的时候，那片苗圃已被铲平。没有了心爱的过去时代的花园，没有了它旧时的气息和小树林的通幽曲径，他们怎样了呢？

对他们的回忆一直萦绕着我，像一道伤痕留在我的心头。

7.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3分）

A。“我”初见老舞蹈师时见他拿着一根手杖，后来得知这是德·克莱蒙伯爵送给他的一件礼物，二者不仅前后照应，也暗示着人世的沧桑。

B。老舞蹈师在一个早晨，“以为周围没有人，便做起一连串奇怪的动作来”，他之所以避開别人，是因为他出身高贵、性情高傲、孤芳自赏。

C。老舞蹈师夫妇跳完小步舞之后。“忽然出人意料地相拥着哭起来”，这种失态其实是一种宣泄，说明当时他们的内心压抑痛苦。

D。小说注重从小事中感受大时代。虽然“我”与老舞蹈师夫妇的相遇相识十分平常，但偶尔提到的“国王路易十五时代”，却使寻常故事有了历史感。

8.请以老舞蹈师形象为例，谈谈小说塑造人物形象时运用了哪些表现手法。（6分）

答：________________

9.小说中的卢森堡公园苗圃在情节发展中有重要作用，这种作用体现在哪些方面？请结合作品简要分析。（6分）

答：_________________

试题精讲

7.【解析】本题考查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难度适中。四个选项依次从艺术构思、情节、人物心理和艺术特色四个角度设题，中间两项扣合题干中的“相关内容”，首尾两项扣合题干中的“艺术特色”。

B项，“是因为他出身高贵、性情高傲、孤芳自赏”理解错误。第22段：“您懂吗？自从没有了国王，也就没有了小步舞。”第28段：“我仿佛看到一次既可悲又可笑的幽灵现身，看到一个时代已经过时的幻影。”第30段：“没有了心爱的过去时代的花园，没有了它旧时的气息和小树林的通幽曲径，他们怎样了呢？”这些情节说明。他之所以避开他人跳舞，是因为他的舞蹈和心态，“今天”的人们无法理解，也与“今天”这个时代格格不入，他只是想重温过去，享受属于他自己的幸福时光，这些与他的出身和性格无关。另外，他能与“我”这个结识仅一个星期的人敞开心扉，并把他的妻子介绍给“我”认识，也说明他并不是“性情高傲”的人。

解析“相关内容”，一定要关联前后情节，甚至主题，对情节以及情节中的人物做整体性的观照，而不能断章取义。解析“艺术特色”，一定要找到具体落脚点，即小说中的具体情节或描写;要实事求是，不能拔高。也不能贬低。

【参考答案】B

8.【解析】本题考查分析作品的表达技巧，考查考生审美的鉴赏与创造的学科素养。

本题具体考查分析塑造人物形象的技巧，是常见的考点，难度不大。解答这种题，我们首先应该对塑造人物的表现手法有整体认知。一般来说，塑造人物的手法分为直接描写和侧面烘托两种。直接描写包括肖像描写、语言描写、动作描写、心理描写及情节表现等，从描写的精细程度看可分为粗笔勾勒和细节描写等。侧面烘托则包括场景烘托、其他人物烘托等。具体回答时，结合题干要求，先答表现手法。再结合老舞蹈师具体分析。

本文直接描写老舞蹈师的文字较多。突出的两种手法是细节描写和语言（对话）描写。另外，苗圃的典型环境和老舞蹈师的生活、命运息息相关。因为苗圃，老舞蹈师与“我”相遇，又因为苗圃被铲平，老舞蹈师消失。所以解答时，要充分考虑苗圃这个具体环境与人物的关系。

【参考答案】①用特征鲜明的细节凸显人物的个性。如老舞蹈师过时的穿戴、木偶似的舞姿等，表明他是一个怀旧的人。②用个性化的对话揭示人物的内心世界，如老舞蹈师与“我”的交谈，流露出他内心的痛苦与无奈。③用典型化的场景烘托人物形象。如被人遗忘的苗圃，衬托了老舞蹈师失落的心态。

9.【解析】本题考查分析作品的艺术构思，探究作者的创作意图，考查思维的发展与提升的学科素养。

本题具体考查的是典型环境的作用。环境的作用一般和人物性格、情节发展、主题暗示、背景揭示、氛围渲染等方面密切相关。但是本题题干中明确了考查内容，即典型环境在情节发展中的作用，所以思考时要指向集中。

小说中的情节，某种意义上可以简单理解为故事。典型环境对故事的影响一般有：对故事中人物的影响、对故事情节发展演进的影响、对故事效果的影响等。具体包括设定故事开展的场所、引进人物的相遇、推动情节的发展、突出矛盾的冲突、强化叙事的效果即对读者的影响等。

本小说中特定场景——卢森堡公园苗圃的特定氛围，为人物的出场和相遇奠定了自然合理的基础，有利于故事的自然切入;单一特定的场景，有利于集中情节，也推动了情节发展;因苗圃独有的旧时光的气息与怀旧的老舞蹈师气息相同，命运相连，所以苗圃被铲平，自然使老舞蹈师不再出现有了充足的理由，也让读者对主人公的命运有了更多的牵挂，这就是作品呈现的独特效果和魅力。

其实这个考点，我们在教材和生活中都有所接触。教材中，可以回顾《雷雨》，周公馆和雷雨的设定，“三一律”的呈现，就体现了这些内容。生活中我们熟悉的作品，如电影《新龙门客栈》也是如此，大漠中的客栈有利于各色人物相遇，人物聚集有利于情节推进和矛盾展开。所以我们要认真学习教材，同时关注生活中的艺术作品，并有所理解和感悟。

【参考答案】①故事切入自然。“我”不太喜欢喧闹，而老舞蹈师又天天来这里，两人相遇才有可能，以此切入故事。自然而不做作。②有利于情节的集中与展开。苗圃既是表演的舞台，也是人生的舞台。③使故事有余味。苗圃被铲平了，故事自然结束，但主人公怎样了。让人牵挂。

链接

福楼拜教莫泊桑写作 佚名

莫泊桑初学写作时，尊福楼拜为师长。他将自己的作品送去请这位前辈作家指教，福楼拜读后对莫泊桑说：“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才气。在你带给我的东西里面表明有某些聪明。但是年轻人，你永远不要忘记，照布丰的说法，才气就是长期的坚持不懈，你努力干吧。”

后来，福楼拜又教导莫泊桑：“当你走过一个坐在自己店门前的杂货商面前。走过一个吸着烟斗的守门人面前，走过一个马车站前时，请你给我描绘一下这个杂货商和这个守门人，他们的姿态，他们的身体外貌，要用画家那样的手腕传达出他们全部的精神本质，使我不至于把他们和任何别的杂货商人、任何别的守门人混同起来。还请你只用一句话就让我知道，马车站有一匹马，和它前前后后五十来匹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