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人情节的奇特选材与反常叙述
2019-09-10刘海涛
刘海涛
2018年的“善德武陵杯”获奖作品《鞋匠胡二立》(芦芙荭),在写人情节和故事创意上有与一般的传统不同的写法。
作品通过奇特的选材和“折叠+跳转”式的讲述,写出了一个社会底层的修鞋匠对自己暗恋的“女神”的一種坚持和守护;但当他看到自己的“女神”变成了一位有地下情且被家暴的普通村妇时,他的精神开始崩溃,最终放弃了坚守多年的修鞋摊而远走他乡。这个微型小说人物之所以能引发我们的同情,是因为作者采用了微型小说特定的写人方法,写出了普通人内心深处的一种深刻的爱情心理,一种很富有概括性的人类的“情感与理智相冲突”时的克制精神。这样一种很少在微型小说中表现的普通人对爱情的坚守与放弃的过程描写、矛盾描写,感人地再现了普通人个性的真实内涵和审美价值。
这种感人的“写人情节”,首先是选用非同一般的“奇特材料”来组成写人细节。胡二立为什么要死守自己开在巷口的修鞋摊呢?为什么自己明明认出那个“女人”的相好的鞋后,却偏不将“那个男人”告诉“女人”的丈夫?为什么胡二立看到了被打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女人”仍在平静地过着日子后,自己就毅然决然地收拾修鞋摊而背井离乡呢?故事叙述人在讲述了胡二立的几个动作性很强的细节后,用了“文学性暗示”的“半点破”叙述方法告诉我们:那个挨了打的、有着“相好”的“女人”,是他的“像一座神一样藏在心里”的“一直深爱的女人”—这就解开了“他”为什么40多岁一直不成家、10多年来一直坚守修鞋摊的情节悬念。
然而作家的“奇特选材”却在这里—他明明知道与他的“女神”偷情的“那个男人”是谁,可他就是不愿将此人的姓名告诉“女人”的丈夫,这就是一种保护自己暗恋着的“女人”不受侵犯的深情。可是更奇的是,当胡二立看到自己深爱的女人挨了家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后,自己的“爱神庙宇”轰然倒地了才远走高飞去开启新的生活。这样奇特的、写深层人性的材料,写普通人几十年“情感与理智”相冲突后的突然变化的过程,应该说,就是写出深层的人性爱情心理,写出了具有审美价值的变化过程。这样,普通人爱情心理中变与不变,坚守与放弃的“二重组合”写人细节才能使有真实个性的“微型小说人物”站立纸面而鲜活起来。这就是作家写人选材的第一个奇特性。
第二个“非常叙述”的奇特性就在于作家把这些独特的选材用“非常规的叙述方式”,来讲述这个普通人内心深处不被人知的“情与法”“感性与理智”长期冲突后展现的人性善和人性美的故事。故事的讲述视角是“第三人称的全知全能”,故事叙述人只抓住故事场面中胡二立的“动作性言行”做“特征性白描”—胡二立被“那个男人”追问鞋主人时,他“捧起那双鞋翻来翻去地看,一边看一边摇头”;胡二立准备离开他暗恋了十几年的女人时,是“将修鞋家伙什都装在那辆小木车里,还做了几只风车插在小木车上”,这些动作性的独特言行的快节奏叙述,使胡二立的人物形象在微型小说的篇幅里能够快速成型。
这个写人情节的“非常叙述”在情节形式上是不按生活事件的自然形态(1-2-3-4-5)来展开故事讲述,而是按“折叠+跳移”的(3-1-4-5-2)重建了新的情节时空。故事写人情节的启动细节是从“概括叙述+具体叙述”的“3”(故事的中间)开始的—先概述胡二立的修鞋摊的总体情况和胡二立与晒太阳的村民的互相打趣,细述送烟夹烟的具体动作,然后“折叠”进胡二立因为穷、患过小儿麻痹症而始终不能和“一个女孩”成家的往事;当“那个男人”要胡二立说出鞋子的主人时,胡二立的矛盾表情已让读者猜到了会有故事(这是发展细节);到了高潮细节才交底,那个被家暴的女人就是胡二立一直深爱着的女人,这就是将某个主要环节移到故事高潮时才快速点破的“跳移式叙述”—于是胡二立的爱情偶像倒了,胡二立这种矛盾着的放弃和出走的奇特事件,就顺理成章地建立了真实的能被读者认同的因果关系。这个叙事效果的产生完全来自这个“31452”的“折叠+跳移”式的叙述,也就是微型小说故事情节的“非常叙述”。
戴希的《女儿》(“善德武陵”杯获奖作品)的“奇特材料”是机器人被当作老人的“小儿子”,它无微不至地照顾已经失去老伴、开始痴呆的老人,这个材料奇特到了极致,几乎成了一个现代科幻的故事,表达着一个现代生活的严峻事实—空巢老人的未来究竟如何解决子女不养不孝的问题。看起来《女儿》中的“奇特叙事”好像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但是啼笑皆非的结局却揭开了当今社会的一个沉重话题—对于失独的老人或者儿女不在身边的类失独老人,究竟如何破解这个世纪难题?发达的高科技能解决吗?隐含在《女儿》中的深刻的文学创意其实是高科技环境中的人伦和道德对和谐社会的重大意义。这个深刻立意和奇特的材料结合,戴希同样是采用了“折叠+跳移”的“31452”的叙述方式,把上述故事说得更为惊悚和饶有情趣。
《女儿》的叙事仍然是从中间开始的,老人失去了老伴后非常需要子女在身边,然后“折叠”的材料讲老人的大儿子在美国不能回家尽责尽孝;然后再步步增大发展为“小儿子”的耐心、精心,令老人无比满意的照料,这是典型的“斜升式情节”;到了故事的结局,才把“小儿子”是机器人的真相和盘托出,这就把前面反复渲染的奇事—“小儿子”无论在怎样的情况下,都在努力照料着父母而真正践行着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孝行,这个曲转式的意外结局,回答了前面的所有奇事的因果,揭示了一个深刻的主题—难道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孝文化只能靠机器人来落实吗?这样深刻的科幻故事的创意,构成了戴希写人情节的“非常叙述”,同样也是微型小说常用的有效的“叙事基本方法”。
小结:微型小说写人情节与创意的“非常叙述”的特定方法是指:写人材料要有反常性、奇特性;这个反常奇特材料与人性的深层心理内涵,与人性的“情与理”“情与法”的深层心理冲突相关相连;这样奇特的材料不用“12345”的自然讲述法而改用“31452”的新情节叙述流程,来讲述这个写人的故事情节,暗示或半点破故事创意,微型小说的独特的文体魅力就此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