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游欧洲闲钓记

李照城

Tom掏出手机，翻出他和一条极其漂亮的大鱼的合影照片。照片中，他笑得格外灿烂，露出满口白牙，他双手托着一条鱼，那条鱼很漂亮，浑身黄绿色，带着明显的竖条纹，鲜红的鱼鳍分外显眼。好大一条鱼，大概有4斤以上。“Nine pounds！”老人露出自豪的神情。居然有9磅，在哪儿钓的呢？老人指了指我的脚下，然后拿起他的亮片告诉我：“就是在这里，用这种亮片钓的。”紧接着，他又翻出另外一张照片，这是一张全身照，照片中的他手里提的还是这种鱼，只是身形略小。看背景发现，他就在我现在站的地方。

欧风掠影

儿子公派留学比利时一年多了，去年请我和妻子前去探亲。签证办得很顺利，我们于2018年9月21日飞抵布鲁塞尔，随即直奔儿子就读的根特大学。我和妻子都不懂英语，完全无法与人交流，不免担心生活情趣会大打折扣。三个月的探亲时间，我们得好好筹划怎么过得更有趣。儿子笑道：“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我签的是不限流量的套餐，中文电视24小时随便看。”这正合妻子的意，她最喜欢看电视，但总不能成天闷在家里看电视吧？话还没有出口，儿子又说：“比利时办个一年期的钓鱼通用执照很便宜，只要28欧元，我给你们各办一个。”我的爱好很多，旅行、摄影、读书、游泳、钓鱼、飙车，几乎无所不好，儿子想得真周到，知道我最钟情的还是钓鱼旅行，所以早就安排好了。我们三个月的穷游攻略就此确定——平时钓鱼，周末外出旅行。

比利时的布鲁塞尔、根特、布鲁日、滑铁卢等地几乎是人人向往的著名旅游胜地，毗邻的法国、荷兰、卢森堡和德国各具特色，让人大长见识。比利时很小，往往在欣赏着该国风景时，不知不觉就到了另外一个国家，就仿佛在成都到各个市县旅行一样轻松，有些邻近的国家甚至去过多次，远如西班牙、瑞士，也去玩儿过了。中国护照只要获得欧盟一个国家的签证，即可在任何一个欧盟成员国随意旅行，没有任何阻碍。

欧洲各国民族文化不同，民风民俗不一，地貌风景各异，建筑风格更是各有各的风格特色，很难评判孰优孰劣。尤其值得称道的是卢森堡和比利时的根特、布鲁塞尔，它们都比较完整地继承了中世纪的建筑风格，但因流派不同，样式也迥然不同，但有一个共同点是，没有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群，只有三五层的花岗石楼宇，配上几乎可以乱真的写实派人物雕塑，尽显巍峨宏大之态。庄严肃穆的教堂和钟楼永远是大大小小的城市最吸引人眼球的地标性建筑，给人印象深刻的是数量众多的博物馆，每一座都值得细细观赏，其中藏品最为丰富、种类最为多样的当数卢浮宫，玻璃金字塔下形形色色的艺术品浩如烟海，不用说举世闻名的蒙娜丽莎神秘的微笑和精美绝伦的维纳斯雕塑，即使是位置最不起眼的展品也有着一段段值得探究的深厚历史渊源和不容忽视的美。

欧洲各国大多是发达国家，可在它们的首都附近也能看到大片大片的牧场，即使在知名大都市的市中心也行人稀少，给人地广人稀的印象，完全出乎意料。

说到优美的牧场，我首推瑞士。深秋时节的阿尔卑斯山下，宽阔的牧场绿草如茵，草地上散布着宁静的小木屋和漫步觅食的牛羊，舒缓起伏的恬静牧场由山坡一直延伸到茂密的原始森林边缘。一望无际的绿色森林中间隔着大片大片靚丽的黄色，黄色之中又点缀着一簇簇耀眼的红。那绿，绿得有层次;那黄，黄得有深浅;那红，红得有浓淡。五彩缤纷的森林簇拥着银光闪烁的雪峰，层层叠叠、形态各异的峰峦矗立在湛蓝的天空下，随意地勾勒出一幅幅绝美的画卷。

阿尔卑斯山未经雕琢的恬静与美丽永远让人难以忘怀，一串串高山湖泊点缀在层峦叠嶂的山岭之间，犹如一颗颗闪烁夺目的珍珠。日内瓦湖靠着日内瓦那么大的国际大都市，湖水清澈到直接可以看见水下一两米处的石头。在我这个钓鱼人看来，湖畔有许多适合钓鱼的绝佳钓位，偏偏又有一个夸张的招揽人们钓鲈鱼的广告立在湖边，让我为之所动。儿子看出我的心思，决定更改行程，钓一天鱼。我思量着这样做要付出100欧元预定住宿费的代价，着实有点儿心疼，于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在欧洲旅行是极其烧钱的，住宿和车费占据着大部分开支。儿子每个月只有1200欧元的生活费，自然要精打细算。在国内，乘坐火车出行既省钱又舒适，欧洲的火车既没有国内的快，价格又相当贵，相比之下，租辆车自驾既划算又方便。我们凭中国驾照就可以直接换比利时驾照，欧洲通用。欧洲的酒店住宿大多是天价，预定公寓可以省出一大笔费用。瑞士是个高消费的国家，儿子的两个同学在瑞士旅行3天花了1600欧元。我们一家四口租车旅行5天，比他们还少花了三分之一的费用。可见，只要规划合理，仅凭着退休金过日子的人也是可以在欧洲旅行的。

比利时钓鱼

侨居比利时有大把的时间钓鱼，偏巧儿子租住的临时居所在根特火车站北边，距离他的学校实验室只有四站路。更妙的是，根特市水网密布，斯凯尔特河和莱斯河在此相汇，还有许多小河和运河相连，无论朝哪个方向走，半个小时之内总能找到能够钓鱼的小河或运河，去最近的小河只需步行10分钟，常去的稍远些的的眼睛湖公园，步行也不过半个小时，加之我的钓鱼执照在公园也能用，钓鱼简直是太方便了。

到了国外，换了电话号码，微信成了我和亲友沟通的唯一纽带。但由于时差的关系，微信也大多联络不畅。因此，我每天只有三件事可做：上午陪妻子逛超市买菜，下午钓鱼，晚上看电视。临水而居，每天心无旁骛地挥竿垂钓，曾经是我梦寐以求而不得的惬意生活，不想在比利时得以实现。

考虑到外国的鱼可能不习惯中国饵料的味道，我出国前只准备了两包国内著名品牌的商品饵，一包浓腥，一包谷香，其余的则就地采购。到欧洲的第一次钓鱼是在卢森堡，一试之下，我竟发现中国饵料很受这些欧洲鱼儿们的欢迎，一种叫做Rudd的红眼小鱼连竿出水，我还钓上了人生中第一条Trout（鳟鱼）。初时，我颇觉意外，再想也觉平常，无论是哪儿的鱼，所食鱼饵都不外乎那些种类，欧洲的鱼喜欢中国饵料不足为奇。

比利时水网密集，鱼也出乎意料地多，带去的饵料很快就消耗大半。得省着点儿用了——上钩还用拉饵，下钩改成了掺有饵料的面团，后来是双钩都用掺有饵料的面团;再后来则是将面团蘸水，再在饵料粉里滚一下，居然也能钓上鱼来，可见比利时的鱼之多。

我飞鱼的频率常常引来欧洲钓鱼人羡慕的目光，大概在他们眼里，我这个其貌不扬的外国老头儿还是很有两把刷子的。因此，他们在经过我的身旁的时候，常常会友好地打声招呼。比利时人对外国人是很友好的。即使在大街上和我这样的陌生人相对而过，无论是白首老翁、栗发老媪，还是金发美女、亚麻色卷发的长腿小伙儿，大都会主动地打声招呼：“Hello！ Good morning， greetings！”有时候甚至会听到他们用生涩中文说“你好”，偶尔也能听见一声别扭的“哈依”，那是错把我当成了日本人。这时候，我就不会再用英语，而是用汉语大声回答：“您好！”作为中国人，我很自豪。

超市风波

和当地人打招呼容易，交流起来却很困难。比利时有荷兰语、法语和德语三个语区，官方语言是荷兰语和法语。一般的老年人只会本族语言，年轻人除了荷兰语和法语，大多还会英语。而我，别说荷兰语、法语、德语，就连英语单词也只会常用的那么几个，因此时常出现让人尴尬的场面。儿子特意给我的手机下载了一个翻译软件，中文和英语、法语、荷兰语相互翻译十分灵光。我操作了一下，不到五分钟就用得得心应手。如今有个手机真方便，出门也“有恃无恐”了。但是，人工智能终究也有靠不住的时候，一场大笑话因此闹了出来。

那天，我和妻子逛Colnyt超市，妻子想包蘑菇猪肉馅饺子，仔细地比较着几种肉馅。这时，一个身着超市灰制服的栗发美女推着上货的小车过来，手里拿着一盒肉馅，指指盒上的两个价码，对着妻子不停地说着。妻子是逛超市的高手，看栗发美女指的黑色价码大，红色价码小，不等我拿出手机翻译，她就明白了：“这里和Elhaize超市一样，前面的是原价，后面红色标的是现价，这款商品打折呢！”妻子见店员推荐的肉馅分量、色泽、价格都不错，就放进了购物车。

付完款出了超市，妻子拿起发票核对，发现肉馅并没有打折。我一看，发票上打的果然还是黑色价码。收款员粗心，把价格打错了，我回去找他。妻子担心语言不通，多有不便，有些犹豫：“行不行呀？”

我自信地晃了晃手机，返回超市。

收款员是个年轻人，却留着一脸修剪得十分整齐的棕色大胡子，一进超市，我就认出了他。我给他指了指红色的价码，又指了指发票，年轻人立马就明白了，颤动着漂亮的大胡子，快速地说着什么，完了还指了指收款机，耸了耸肩，摊开双手。看来他是把责任推到了机器上。我掏出手机，打开翻译软件，坚持我的退款要求，不想手机却一言不发，难道操作失误？我检查一番，发现程序没错，仔细一看手机，原来这里大型超市需要一个大大的停车场，因此都建在郊区，网络信号时好时坏，关键时候罢工了。顿时，我变成了哑巴、聋子、瞎子和文盲。我指着打错的发票，相信他能明白我的意思，可他并不明白。年轻人看我们之间无法沟通，怀疑自己的英语不地道，请来了他们的领班。领班是个留着栗色长发，长着碧蓝的大眼睛的美女。她讲着十分流利的英语，我却依然听不懂。看我满脸困惑，领班和年轻人面面相觑，最终她把大眼睛连眨两下说：“Sorry。”

这句我听懂了，她终于肯认错了。

她趴在收款机上，重新打了一张发票，连同5.21欧元现钞一并交到我的手里，友好而大方地对我笑了笑，再次说声：“Sorry。”看得出来，那是很职业化的笑容，频频眨眼也暴露了她的内心并不真诚。管她呢！沒有翻译软件，照样交涉成功，那一刻我很有成就感。我把找回来的钱往妻子手里一放，她惊奇地问：“没有网络，你怎么说明白的？”我反问她：难道聋哑人都不进超市买东西了？

晚上儿子回家，妻子告诉他：“要不是你爸去交涉，今天就被超市多收了钱。”儿子不信，把发票和货物一比较说：“糟糕！你们错怪人家了。明天我去给人家道歉。”

原来，肉馅的红色价码不是折扣价，而是是会员价，我们不是会员，所以只能按照黑色价码付款。我恍然大悟，为什么女领班的笑容有些勉强，她不知道怎么跟我这个固执的外国老头儿分说明白，无奈之下才退了款，给我保留了尊严。

吃完饭，我说了一番表达歉意的话，用手机翻译出来并录了音，儿子看着我含笑不语。第二天，我们专程赶去超市道歉。找到那个大胡子和领班时，他们满脸疑虑，大概是想这个老头儿没完没了了？我掏出手机，网络信号尚好。为了表示诚意，我没有放录音，而是现场口述致歉，让手机翻译。他们听后，顿时灿烂优美地笑了，一边往回推我递过去的钱，一边递给我一张表格。手机翻译领班说的话：“填好这张表格，就可以享受会员价了，会员卡会寄到你的家里。超市欢迎你们常来。”领班最后还伸出大拇指说：“China！”

看来，我真诚的道歉获得了他们的赞许，我并没有给中国人丢脸。

妻子的爱好

我们成都的很多钓友都是夫妻双双去钓鱼，我则是单帮。因为成都一带的鱼太难钓，我的妻子无论怎么启发、引导，就是不肯着钓鱼这条道，时间长了也就罢了。不过，妻子不钓鱼倒也有一宗好处，就是每次钓回来的鱼都不用我打理，等我洗完澡，鱼早就收拾妥当了。可是，在比利时钓鱼这么容易，我就不信她不上瘾，一旦上瘾，以后大家就可以结伴钓鱼了。然而，顺理成章的事情，却意外夭折。比利时的河流和运河大多属于法国的塞纳河水系。塞纳河因为流经巴黎等许多著名的大都市而闻名于世。可惜的是，它水体看似清澈，实则污染严重，整个流域的鱼类均重金属超标，进而禁止食用。虽然钓上来的鱼活力四射，一无异状，但儿子态度坚决，不让我们吃。妻子对鱼的兴趣仅仅存留在烹饪这个层面上，鱼不能吃，就宁可在家看电视做饭也不去钓鱼了。对此，我无计可施，只好随她去了。

我钓鱼的时候，妻子也会常来看看，她是个急性子，只要三五分钟不见动静就要走人，去小树林里捡松果橡籽、艳丽的红树叶或者金黄的银杏叶，不一会儿回来了朝我一扬手：这儿的松果好奇怪，细细长长的咋长成这个样子？我说，杉树的果实可不就是这个样子嘛！过一会儿，她又回来兴冲冲地问：这是不是榛子？我看了看，果实的大小、色泽、形状都很像榛子，但看它的外皮包裹着一团乱七八糟的棕色长毛就可以肯定，那绝对不是榛子。再回来时，她手里拿着两个绿色的果实问我：这是不是核桃？人家的核桃你也敢摘？妻子说：路边捡的，地上多得是。我跟她过去看看，果然是路边的绿化树，绿色的果实挂满枝头，很像核桃，可是满树明亮的对生羽状黄叶表明它并不是核桃，直到砸开它绿色的果肉，露出果核，我才发现它真的是核桃。这就奇怪了，满地的核桃怎么没人捡？我又砸开坚硬的核桃壳，里面的一丁点儿果仁紧紧地嵌在厚厚的核桃壳里，原来是山胡桃，肉少皮厚，难怪没人捡。

既然钓上来的鱼不能吃，我也就不在乎鱼获的多寡了，随意打起了“游击”，一会儿小河，一会儿运河，一会儿公园。这些水域大多绿树成荫，隔不多远就有绿地，植物种类很丰富，梧桐、银杏、垂柳、杉树、松树和老橡树都是常见的树种，还有许多树形相当优美但叫不上名字的树。深秋时节，松树绿，银杏黄，梧桐深沉，枫树靓丽。还有一种粗壮的大树，叶片绿中透着金黄，慢慢地由黄变成血红，随风飘落而下，十分漂亮。不远处，一对身材修长的情侣和一对步履蹒跚的老人一前一后同样亲昵地散步，踏得林间金黄的落叶沙沙作响。可以说，这里到处都是景致，妻子闲暇时四下看看也不失为一种享受。

这一天，她寻觅着美景，沿着小河走出老远。昨夜刮大风，河畔黄叶满地，踏上去犹如脚踩软垫。我找到一个停靠游船的小船坞，挺舒服的，就在这里钓了。妻子走出不远又折返回来，双手捧着一大捧板栗给我看。妻子一说板栗，我就想起了这一带常见的马栗，形状、色泽都跟板栗很相似，但是有毒。不会是马栗吧？妻子笑道：难道我还不认识板栗吗？快拿你的鱼护来装板栗，反正它也没用。她既是揶揄我没钓着鱼，又表明她那儿板栗多。但这也太夸张了吧，至于用鱼护吗？这要是装满了，起码有100多斤，哪儿来的那么多板栗？我索性跟过去看看，只见小河边并排立着三棵合抱粗的大树，椭圆形带齿的叶片，带尖刺的毛茸茸的栗果挂满了枝头，附近除了大树，别无房屋，果然是小河边的绿化树木。河边两侧的绿化树大多是人工种植，因为间隔距离都相差不多，但唯有这一段的树林几乎一棵挨着一棵，排列也不整齐，大概是野生的。看看地上，还有不少毛茸茸的栗果，大概是昨夜的大风吹下来的。地上栗果的尖刺密密麻麻，让人根本无从下手。妻子说：“用手哪儿行啊？”说罢，她伸脚一踩又一蹭，圆滚滚的板栗就露出来了。她还是个老手，过不多时就拾满了塑料袋。

第二天一大早，妻子连声催促;“快走快走，还去昨天那个地方钓鱼。”她催我钓鱼，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但看她手里拿着塑料袋，我也就不觉意外了，她明明是想着板栗呢。妻子毫不掩饰：“你没见瑞士的板栗14法郎一千克呢？我一个小时能捡二三百人民幣！”原来她的账是这么算的。可是，哪能天天刮大风？

来到老钓位，刚刚打下诱饵，那边的妻子喊上了：“快来，这里板栗不多了，还有核桃！”我猛然想起昨天捡板栗的时候从枯树叶里踢出的两个核桃，当时我寻思是谁落下的，没想到今天还有核桃，难道这儿有核桃树？我过去一看，旁边还真有棵核桃树;我朝着枯树叶随便一踢，竟从里边滚出一个光溜溜的小核桃。地上的核桃还真不少，有的还带着裂开的果皮。我在附近找了找，这一小片树林里居然有大小不一的六棵核桃树，每棵树下都有大大小小的核桃，可惜其中的一棵核桃树长在小河沿上，核桃悉数掉进了河里。这一天下来，我虽然没钓着鱼，却收获了一袋核桃。

比利时人的奇特钓法

美丽的塞纳河和莱茵河风情万种，其中有白斑狗鱼、梭鲈、鲈鱼、黑鲈、鲑鱼、欧鲫、欧鳊、冬穴鱼、鳟鱼等鱼类。在这三个月时间里，我钓的鱼并不算少，但只钓到过一条1斤左右的Trout——荷兰名的音译叫乔鳟鱼，其他几种鱼连面都没有见过。我尤其想碰上一条Pike，即白斑狗鱼。它凶悍狂暴，拽断5号强力线毫不费力。几乎每一个去欧洲的钓鱼人都盼望能亲手钓上一条够尺寸的Pike，我也不止一次地设想过遇上Pike的种种应对策略——我的矶竿上可是带着100米6号大力马线呢。可惜，时间一天天过去，我却连它的影子都没见着。不过，我虽然没能钓着心仪的鱼，却见识了不少欧洲人的钓法。

小河里数一种荷兰语叫做Rietvoorn的鱼最多，英语叫Rudd，它的学名叫赤眼鳟。据说，有人在根特钓起过长40厘米，体重5磅的大家伙。

我钓了一会儿，浮标突然一顿，我引竿上挑，刺鱼的感觉十分沉重，不由心头一动，可牵引的力道却不大，顿时又心生懈怠。最终，一条不过二三两重的小赤眼鳟飞出水面，我一直想钓一条5磅重的大家伙，可每次上钩的都是些小不点儿。比利时人不吃河里的鱼，因此鱼越大越猾，它们往往上过无数次钩，戒备心极强，所以上钩的都是涉世未深的小鱼。一位当地老人自称钓过一条5磅的赤眼鳟，细看他的钓组，鱼钩上挂的活泼的面包虫，钩上30厘米处有一个直径25毫米的圆柱形塑料杯，里面盛有松散的饵料，杯底部和壁上有孔，饵料可以慢慢地渗出，形成一个立体的雾化区。窝料杯之上30厘米处是一个大浮标。他的这副钓组是很科学的，赤眼鳟是杂食性鱼类，松散的饵料很容易引起鱼的注意，面包虫是它最喜欢的食物，成功率比我的钓组应该好很多。可惜的是，今天这里没有大的赤眼鳟，他的小鱼没我钓得多。

我用的鱼竿短小便捷，钓组是悬坠双钩，细尾浮标调四钓二钓灵，灵敏度要高得多，钓小鱼更有优势。欧洲钓鱼人大多意在大鱼，飞鱼的频率自然要比我低。不过，有一天我在根特的皮划艇赛道钓鱼，这是一个2000米的标准赛道，每天各种各样的皮划艇往来穿梭，两岸有许多钓鱼人。这里的水比小河要清澈得多，有大群的黑色白鼻梁白嘴的水鸟、绿头野鸭和灰白两色的海鸥往来游弋，环境相当不错，我也时不时来这里钓鱼玩儿。那天，我左边的钓位来了两个钓鱼人，他们都用大号的钓箱，所用的钓组类似于我国的传统钓法，坠下单钩挂面包虫，比铅笔还粗的塑料立标，线组大约3米左右，我想今天终于遇见和我一样用短竿钓鱼的了。不想两个人拿出他们的鱼竿，立即把我给惊着了——超长的并继竿，足有十四五米，竿把比手臂还粗。这要是上鱼了，双手合力都未必能挥动鱼竿。我倒要看看他们是如何操作的。

两人用一个曲尺状的打饵勺打下去七八勺诱饵，一边等着浮标动，一边叽叽呱呱地聊天。很快，我左边的钓鱼人粗大的浮标一闪而没。我留神看他的动作，只见他伸出右手兜住竿把，轻轻巧巧往上一抬，就把鱼竿抬了起来，一条赤眼鳟在半空飞舞。此人居然如此神力？仔细一看，原来奥妙在他的竿挂上。他的钓箱前后各有一个U形叉，前面的U形朝上，后面的U形向下;前面一个是支点，后面一个用来勾住竿把;起竿的时候，后点固定不动，手稍向前伸，抓住鱼竿用力上拉即可，根本费不了什么劲。

鱼在半空，怎么摘鱼呢？只见他双手齐动，把鱼竿一直往身后伸，然后抓住前端，双手一起用力一拧一拔，把前半节给拔了下来，握在手里成了一支四五米长的短竿，这人还真有办法。

原本以为他们俩用这么笨重的钓具，操作又十分繁琐，两个人相距六七米，聊天的声音又很大，胆小的鱼早就吓跑了，上鱼频率肯定快不了。不想我好一阵才上一条，他们两个却钓组刚一下水，浮标就动，刚放生这一条，又上了那一条，弄得手忙脚乱。这个皮划艇赛道水质甚清，水深不过1米左右，里面的鱼儿又刁又猾。觉得靠边不安全，大多躲在赛道中间，只有少数小鱼偶尔溜到边上吃上一口。之前，我凭借着钓组更加灵敏才略胜一筹，现在水道中间有现成的食物，并且是口感更佳的活虫子，我的面饵自然毫无新意。这还是一个月来第一次有人飞鱼频率比我快，而且用的是那么笨拙的钓组。钓鱼，有的时候真的不能以常理来评判优劣，笨拙的钓法也许偏比灵便的钓组更有效。

偶遇当地的钓友

10月中旬的一天，阳光明媚，皮划艇赛道上出现一大群年轻人，他们乘着单人小艇，你争我夺地玩儿着水球，船桨击得水花四溅，十分热闹。我看得出了神，鱼竿差点儿被一条小鱼拽进水里。

“Hello！China？”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扭头一看，一个相貌清奇的老人笑容可掬地站在那里。我连忙回应，顺手摸出了手机。他虽然打招呼用的是英语，但接下来的一句我没听懂，只听出他中间有一个奇特的舌尖颤动音，那是荷兰语特有的发音方式，我直接选择了中荷音译的模式。老人名叫De Keizer，性格十分开朗，他风趣地跟我说，如果记不住他的名字，叫他Tom也可以。

他问我钓多少，我回答二十来条。见他拿着一支漂亮的路亚竿，上面拴着一个旋转亮片，我也问他钓了几条。老人简洁地回答：两条。我有点儿不相信，这里玩路亚的人很多，其中不乏手法熟练、技艺高强的好手，却没见过谁钓上了像样的鱼。见我露出将信将疑的神情，Tom掏出手机，翻出他和一条极其漂亮的大鱼的合影照片。照片中，他笑得格外灿烂，露出满口白牙，他双手托着一条鱼，那条鱼很漂亮，浑身黄绿色，带着明显的竖条纹，鲜红的鱼鳍分外显眼。好大一条鱼，大概有4斤以上。“Nine pounds！”老人露出自豪的神情。居然有9磅，在哪儿钓的呢？老人指了指我的脚下，然后拿起他的亮片告诉我：“就是在这里，用这种亮片钓的。”紧接着，他又翻出另外一张照片，這是一张全身照，照片中的他手里提的还是这种鱼，只是身形略小。看背景发现，他就在我现在站的地方。

我问老人这叫什么鱼？

老人说：“贝斯！”

看样子像是一条鲈鱼，“贝斯”是荷兰语的叫法。我还真小看了这个地方，熙熙攘攘的皮划艇赛道里居然有这么大的鱼，这真让人兴奋。这皮划艇赛道虽然只有2000米长，不到200米宽，却是和小河相通的，小河与运河相连，运河与塞纳河相汇，有这么大的鱼就不足为奇了。

之后没几天，我在这赛道岸边的步道上散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在玩路亚，他手法非常娴熟，抬手轻轻一挥，拟饵就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直飞赛道中心，然后他轻柔收线，动作优雅，每收两三圈就稍作停顿，操控拟饵，隔不多久就变换一下手法，路亚竿梢或点或顿，时摆时颤，有时画圆，有时又停止不动，不知那枚翘尾巴的拟饵在水下弄出了多少花哨的泳姿。我借助手机翻译软件问他钓着鱼了吗。钓鱼人之间一提到鱼，距离就很自然地拉近了，他笑容满面地冲我点点头。我这才发现，他皮肤光洁，声音也不显苍老，原来年纪并不大，只不过天生白发而已。

这位先生叫M Geneviève，英语讲得并不流利，但法语很流畅，这在荷兰语区的根特市很少见。一说到收获，他也掏出了手机，翻出一张拍摄于2016年秋天的他和大鱼的合影给我看，那是一条38磅重的白斑狗鱼，从照片背景可以看出，钓点就在前方不远处。我很惊讶，这地方居然有这么大的白斑狗鱼！这次收获让他对这里燃起了不灭的希望之火，一入秋就开着车专程来这里搭帐篷驻钓，一连钓好几天。

这位足迹遍布莱茵河和塞纳河水系的钓鱼发烧友，手机里还有许多和大鱼的合影，梭鲈、黑鲈和鲑鱼都有，真值得骄傲。他的战利品让我十分羡慕，以至于我从此每次钓鱼都带上矶竿，挂各种各样的拟饵，或往串钩上挂面包虫、小鱼肉、飞虫、面团等等。可惜的是，天一天天地冷起来，我最终一无所获。

莱茵河畔的古老钓法

11月，在德国科隆的莱茵河畔，一个钓鱼人用一种叫做Alver的活鱼作钓饵。这种银白色的小鱼也叫欧白鱼，它的外形和习性都和成都的白鲦相似，只不过鳞甲更细。他的钓法很粗放，粗线大钩抛向河心就不管了，任凭小鱼在鱼钩上挣扎。据说，Alver奄奄一息的时候最容易吸引掠食者的注意。钩上的小鱼最终还是要死的，死去的小鱼是无法激起大鱼的攻击欲望的，钓鱼人就用各种不同的手法操控死去的小鱼，让小鱼表现出垂死挣扎的状态。

以小鱼钓大鱼，这是莱茵河流域一种极其古老的钓法，操控得好的话，可以引诱鲈鱼、鲑鱼、白斑狗鱼的攻击。钓鱼人抛下两根远投竿，聚精会神地盯住竿梢，他没用使用浮标或者报警器，这大概也是秉承古老的传统吧。

敦刻尔克的钓鱼人

11月底，我带着矶钓竿去了敦刻尔克。二战时，曾有40万英法军队被德军围困于此，英国举全国之力实施大营救，成功撤出36万人，为日后的大反攻保留了有生力量。这个偏僻的法国小镇因此闻名于世。

那天，大风呼啸，寒气袭人，海边宽阔的沙滩上还是有两个钓鱼人。我也要一试身手，儿子忙不迭地帮我搬渔具。奔到海边，我就地寻找海贝和小螃蟹作钓饵。风实在太大，把鱼竿竖直都很困难，这可怎么钓鱼？不管它，先把串钩抛进海水再说。我双手举过头顶，尽力一挥。风声呜咽，白浪滔天，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抛到哪里去了。我自认抛投技术还算不错，这一抛钓组却不知所踪。我试着拽了拽鱼竿，手上有了感觉，拉力来自右侧的沙滩上。我一看，原来是钓组被大风吹了回来，真是笑话。

儿子指了指那两个钓鱼人。我仔细看去，两人都穿着水裤，一直走到海面白浪翻涌之处才挥动鱼竿，将钓组尽力投出，钓组迅速飞向海面远处，溅起高高一片水花。落点真够远的，我就算在风平浪静的湖泊也没有这般水平。看看人家的钓组就明白了，敦刻尔克的钓鱼人为了抵御风浪用的是500克的菱形大铅坠，4米多的大海竿，难怪落点那么远。相比之下，我那30克的铅坠根本不顶用，无法抛过那片宽阔的沙滩到达钓点。他的主线很粗壮，否则扛不住大铅坠的拉力;18号鱼钩上挂的是鱿鱼肉片，小鱼根本吞不下去;鱼竿至少可以承受八九十斤的负荷;没有浮标、阿波之类显示讯号的组件，也没有报警器，完全凭借观察竿梢的动静判断是否有鱼上钩。这种最原始的方法，在敦刻尔克也许是最有效的。我这一分心，没有及时合上出线环，线杯中的线被海风吹出一大团，成了一团乱麻，敦刻尔克海钓就此画上句号。此次历时3个月的欧洲之旅没能钓上大鱼，这是我唯一的遗憾，期待今年再去欧洲时能圆我的大鱼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