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原始森林笔记
2019-09-10格日勒其木格·黑鹤
拥有40多亿年历史的地球不但孕育了无数的生命,还造就了数不清的自然奇观。在广袤的地球上,还有很多我们不熟悉的事物值得去探索。在地球家园栏目中,你将走进那些有着独特自然风貌的地区,了解那里特有的动植物和风土人情,也将逐渐认识那些本不应该灭绝的动物。
只有了解我们的家园,才能学会爱护她,才会懂得保护她。
在接下来的几期中,让我们跟随自然文学作家格日勒其木格·黑鹤的脚步,走进中国北方最后的原始森林——大兴安岭丛林,探寻使鹿鄂温克人的淳朴生活,一览北方丛林的自然风貌。
在北方的森林里
我开始了解并融入使鹿鄂温克人,是在十几年前,那是我第一次走进北方大兴安岭的森林。
那是深秋,也是森林里最美的季节。
我当时背着90升的背包,带着足够生活一个星期的物资和装备在那片森林中露营。当时,我并不清楚那里是使鹿鄂温克人的传统游猎地。
在宿营的第三天,我偶遇维加,他将我带进他们在山中的驯鹿营地。
我背着背包走进营地的时候,维加的妈妈芭拉杰依正在打列巴,搓着手上的干面从帐篷里走出来,远远地看到我走近,说道:“噢,小蒙古。”
这就是多年以来我在森林中的驯鹿营地里的名字,间或她也会叫我的蒙古语名字——格日勒。
从那一年开始,只要时间允许,每一年我都会想尽办法抽出时间进入北方的山地。
在林地间行走时,我常常无意中闯进一片林间空地,在耀眼的阳光下那些上下翻飞的红色蜻蜓仿佛遗落人间的璀璨宝石;而正在河湾中进食水草的驼鹿听到我靠近的脚步声,发出像大炮一样巨大的溅水声跳上岸,轰然作响地撞开身前的灌木丛,一头林中巨兽眨眼之间就消失在丛林之中;一头羞涩的狍子在白桦林中只是稍稍地展露了一下俊俏的头颈,就悄然隐没了;三头肥硕的熊若无其事地端坐在青翠的平缓山坡上,王者般俯视着整片谷地;随着如同地雷爆炸般的一声巨响,脚边平地升起一个巨硕的斑斓毛团,那是一只受惊的松鸡……
其实,从现实意义上讲,山上几乎没有什么美妙的季节。春天驯鹿产崽,刚刚结束冬眠不久的熊在饥饿的驱使下,常常会袭击母鹿和小鹿,营地的人们不得不时时提防;而秋天也正是山火肆虐的危险时段。
山上的使鹿鄂温克朋友,他们长久地生活于丛林之中,感受着这种季节的轮回,他们的时间只存在于太阳升起又落下、小鹿降生又长大这些具体的事情上。一年,他们只有属于自己的六个季节,无论山外人视为仙域的风景还是炼狱般的严寒,对于他们,仅仅是一种生活方式,而承载这种生活方式的,正是一个民族在北方广袤的林地中黯然消逝的背影吧。
驯鹿营地
使鹿鄂温克
鄂温克(Ewenki)为民族自称,有“居住在山林中的人们”之意。中国境内的鄂温克族由于历史上居住于不同地域,曾有不同的称谓。在20世纪50年代初期,定居在海拉尔河两岸,居住在鄂温克族自治旗、阿荣旗、扎兰屯市、莫力达瓦达斡尔族自治旗、讷河市等地从事农牧业生产的鄂温克人,被称为索伦(Solngn);游牧于锡尼河流域的陈巴尔虎旗的鄂温克人,被称为通古斯(Tungus);居住在根河市敖鲁古雅,在森林中放养驯鹿的鄂温克人被称为雅库特(Yakut)。根据各地鄂温克族人民的意愿,中国政府于1958年3月决定把原有的索伦、通古斯、雅库特三个称谓,统一称为鄂温克族。
使鹿鄂温克就是指在森林中放养驯鹿的鄂温克人,史称驯鹿通古斯或使鹿通古斯。
据史料记载,这部分鄂温克人最早生活在外贝加尔湖沿岸东北勒拿河支流威吕河和维提姆河沿岸苔原地区,为躲避战乱及俄国移民的倾轧,于19世纪初迁到额尔古纳河右岸的大兴安岭地区。1965年,敖鲁古雅鄂温克民族乡成立,乡政府设在满归。2003年8月,敖鲁古雅鄂温克民族乡的猎民迁入内蒙古自治区根河市的永久定居点新敖鲁古雅乡,但少数猎民至今仍然在山上的营地放养驯鹿,保持着使鹿鄂温克固有的生活方式。
驯鹿
驯鹿最大的一个特色,就是头顶的大角。
而驯鹿有一个跟其他鹿都不同的特点,就是驯鹿雌雄都生角,而其他鹿种,仅仅是雄鹿生角。
驯鹿分布在加拿大北部、北欧、俄罗斯西伯利亚地区和远东地区,全世界共有11个亚种,其中2种已经灭绝,现仅剩9种:北美荒漠驯鹿、欧洲苔原驯鹿、欧洲森林驯鹿、斯瓦尔巴驯鹿、西伯利亚苔原驯鹿、西伯利亚森林驯鹿、阿拉斯加驯鹿、皮尔里驯鹿、北美森林驯鹿。
分布在中国大兴安岭的驯鹿处于全球驯鹿分布的最南端,属于西伯利亚森林驯鹿,目前不足千头。
巨角
我想,驯鹿最与众不同之处,应该就是头上的这对大角了。
驯鹿是鹿科动物中唯一一种雌雄都长角的,而且,它们的角还超级巨大,甚至可以用巍峨来形容。
驯鹿春天的角还有茸皮的时候,体积最大。
它们头顶着这么大的角,简直有不堪重负的感觉。有时候我怀疑,它们的头颅是不是真的可以承受这对沉重的大角。
驯鹿从一岁开始就会长角。
驯鹿角一般春天萌生,上面生有茸皮,慢慢骨化,到了初春,就会脱落,然后生出新角。这样,周而复始,但每一年新生的角,都会生出新的枝杈,体积都会比上一年的更巨大。
驯鹿,真的是拥有巨大鹿角的一种鹿。
林中光影
清晨
这是营地的一个清晨。
在使鹿鄂温克营地的帐篷里醒来,是一件美好的事。
因為每天都有足够量的体力劳动,所以,在营地的每个夜晚,睡眠都会非常踏实和香甜。
醒来会是因为很多种原因:
一只探头进来的小狗。
早饭的味道,在我熟睡的时候达玛拉已经做好了早饭。噢,煮熟的鹿奶的香味。
也有可能是一只因为失去母鹿而饥饿的小驯鹿走进帐篷,用它湿润冰凉的鼻子触碰我的脸。
睁开眼睛,迎来的是清晨从帐篷门外射进来的温暖阳光,阳光刚刚越过树顶。
喝着鹿奶茶吃完早饭,新的一天也就开始了。
树纹
一开始,我都不太确定应该怎样给这种图案命名。
这是一张无意中拍下的图像。
如果不说,一般人可能说不清这是什么。
其实,我只是在帐篷里吃早饭时无意中发现,支撑着帐篷的木桩,靠近门口的两根因为经久地被人摩擦,呈现出特殊的质地,而且,上面竟有漂亮的天然花纹。
其实,那不过是树皮下的蛀虫挖出来的进食道路,树皮掉落之后就显露出来,这也算得上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吧。
我就叫它树纹吧,虫子在树皮下留下的纹路。
丛林生灵
红色的小精灵
在森林深处的营地里,永远不会寂寞,随时会有意想不到的访客。
这次来的一对小鸟儿,其中一只的颜色在深秋季节的森林中如此耀眼,像一团跳动的火苗。在颜色素淡的秋日森林中,确实很少看到这样鲜艳的颜色。另一只的颜色非常朴素,就像森林本身的色彩,而且,与另一只相比,它也不太愿意展露自己的形迹,更多的时候,都是躲在灌木丛的深处。
这是一对白翅交嘴雀,红色的是雄鸟,颜色普通的是雌鸟。
林间行走
树号
所谓树号,如果从字面上翻译,就是树的号码。
在森林中最可怕的事就是迷失方向,对于外来者,这里所有的树看起来都是一样的。
为了记住自己走过的路,有时候,就需要用刀或者斧子在树上砍掉一块树皮,露出白色树干,这白色在森林中是极其醒目的,从很远的地方就能看见。
如果并不熟悉森林,又害怕走錯路,那么可以每走出一段,就用刀斧在树上砍出这样一个印迹。
这印迹就是为了防止迷路的。
生活在森林中的使鹿鄂温克人非常了解自己生活的森林,他们只有在极其复杂的原始森林里才会采用这样的方法认路。
而我,在最初进入森林的几年,一直用这种方法。现在,我对森林已经越来越了解了,在森林里有太多的东西可以为我指路:一棵倒下的树,一块巨石,一个巨大的雕鸮的巢穴,一条小溪。
我已经不会在森林中迷失方向。
(未完待续)
选摘自《我的原始森林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