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与财富
2019-09-10
一个人最幸福的,莫过于在年富力强的时候,找到了自己的使命。面对社会给予的财富,我们首先要有一颗感恩的心。而我们的使命就是让财富能够更好地发挥它的作用。
财富能带来幸福吗?在2018第五届中国家族企业传承主题论坛暨中欧第七届中国家族传承论坛上,新加坡德华工业控股有限公司董事长蔡其生,罗莱生活联合创始人薛伟斌,普华永道中国内地及香港家族企业和私人财富税务策划主管合伙人王志伟,中欧国际工商学院金融与会计学教授、中坤集团金融学教席教授、中欧财富管理研究中心
主任、中欧家族传承研究中心联合主任芮萌,共同探讨论坛的核心话题——幸福与财富。曾瀞漪:请问在座的每一位嘉宾,你人生当中第一次感受到的幸福是什么?发生在什么时候?
蔡奠生:当初无论我是在创业,还是跟父亲打拼,我所想的都是如何让家人的生活过得更好。如果你要问我幸福和财富,哪个先的话?我觉得我们先是在想办法创造家庭的财富,但是当我们感觉生活质量已经不错的时候,事业也发展顺利的时候,我就会开始追求幸福。
当我有能力把父亲的事业做起来的时候,这意味着我有能力去帮助企业,甚至我有能力去帮助整个行业——比如说新加坡的工商业,当我有能力去参与这些活动作出我的贡献时,我觉得我是幸福的。我刚刚从新加坡总商会即任,从这方面来说我觉得我现在是幸福的。
薛伟斌:当我把企业做起来,积累起一定财富,让企业达到一定规模,从财富和个人价值方面都得到了一定的提升,这让我感受到了幸福。后来通过不断地追求,我能够把企业做得更好,做到行业第一,企业上市了,我就有了更高的成就感、更高的个人价值的实现,从而带来更高层次的幸福。后来随着学习提升,我不断领悟中华文化的精髓,获得了精神上的超越,在追求物质财富的同时,我开始更多地考虑怎么样帮助他人提升,帮助他们去除一些错误的价值观念,帮忙他们避免被外在事物过度影响,帮助他们建设更强大的心理,成就更好的人生,看到他们的成长,会带给我更大的幸福。
王志伟:我对幸福的理解是内心踏实,有满足感,身体健康。当我帮助了我的客户,我觉得在我的心中就有满足感,让我感到内心很踏实,很自在。我的另外一个主要幸福感来源是家庭和谐。我曾经见到有些人,即使上了富豪榜,但他却觉得每天回家是件痛苦的事情。
芮萌:当我发表第一篇文章时我很幸福。从经济学的角度,当你的需求得到满足,你就会有幸福感。但是根据马斯洛需求理论,我们的需求是不断提升的,从最初的生理需求、安全需求,到最后的自我实现。无论是企业家,还是知识分子,所有人都有这样的需求。
企业家的幸福指数
曾瀞漪:中国民营企业在这么多年的发展过程中,企业家们面临的经济变化是最多的,他们抵抗经济波动的能力也是很强的。在你们看来,企业家的幸福指数有多高呢?总体来说,你们跟他们接触过程当中,你觉得他们幸福吗?
王志伟:幸福感是因人而异的。我的总体印象是,虽然感受到幸福的企业家有,但是感受到焦虑、压力、烦恼的企业家还是比较多的,尤其是现在很多企业面临转型升级,外部环境多变,在这种情况下,由于来自于方方面面的压力,我认为很多企业家的压力还是蛮大的,所以我觉得内地企业家总体的幸福感并不是很高。
芮萌:经济学家把幸福因素归为个人因素和环境因素,而我们的政策因素、环境因素比较复杂,方方面面的改变都会影响到企业,以及企业背后的家庭。所以今天中国民营企业家出现的压力和焦虑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如果换个角度来讲,如果你追求的是几百亿、几千亿的财富,可能你就需要冒很大的风险。如果你对现在的财富已经很满足了,如果我们把目标的方程式从增加财富变为对财富的保全、财富的传承,让财富能够发挥它的作用,那它可以给你带来一个全新的生活的意義。
蔡其生:大部分新加坡企业,尤其是中小企业,还是有一个很好的经商环境,还是非常幸福的。但是我们在谈到幸福的时候,往往免不了要去比较。首先新加坡企业家认为他们处在新加坡,有一个非常能干、廉洁的政府,把新加坡的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而且非常有前瞻性,大家觉得非常幸福。但是当他们来到中国,或者来到东南亚的其他国家,看到资源广阔,土地这么便宜,劳动力又这么丰富,他们就难免会觉得新加坡地方太小,东西太贵。所以有时候因为比较造成了一些矛盾。这就像有些公司里的员工,当他拿到年终奖金的时候,他很高兴。但是当他知道同事的年终奖比他高,他就会觉得不平衡,所以这是由比较引起的问题。
王志伟:在香港很多企业家很努力,他们创业成功,他们很爱企业,也很爱家人。但是有时候往往是两者的冲突让他们的幸福感下降。这是因为他们把家庭跟企业混淆在一起了。可以想象一下这个场景,比如有些家族企业最大的特色就是早上开董事会的都是家庭成员。而晚饭的时候大家坐在一起,依然在谈工作,可以说很多时候一家人整天围绕着家族企业的事务。
而内地的一些企业喜欢比较。明明没有必要上市,但是看别人上市,自己也去上市。我认为从整体上来讲,企业家需要根据企业发展的需求确立目标。就像刚才芮教授说的,幸福感来自于你为家族方面设定什么样目标,为企业设立什么目标,企业和家族之间的关系怎么界定,而且这些目标是要同时达到,还是有取舍的?这些事情并不简单。
聪明的渔夫和IPO
曾瀞漪:有很多企业都把上市作为自己成长和成功的目标,但也有企业在上市后压力更大。请问大家在你接触的企业当中,是否有企业家将企业上市作为幸福的象征呢?
芮荫:其实也出现过一些企业在上市之后,因为有很多股权质押,出现了一夜回到解放前的风险。今天我不讲上市,给大家讲一个故事——《聪明的渔夫》,这是德国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海因里希11白尔1974年写的一部小说。
有一个哈佛的研究者看到墨西哥渔夫划着小船进港了,就问渔夫:你打这些鱼花了多长时间。渔夫说没有多长时间。哈佛的研究者对他说:你为什么不在海上多待一会儿?这样你就可以打到更多的鱼,然后可以卖更多的钱;有了更多的钱你就可以有更多的船队,这样你就可以成为鱼的中间商赚取更多的差价;最后你的鱼都不用卖给加工厂了,因为你自己可以建一个加工厂;你掌握了从鱼的捕捞到销售的整个产业链,你可以从小鱼村搬到墨西哥城,然后从墨西哥城搬到纽约,对不对?你到了纽约以后就可以去IPO上市,上市以后就可以把股票卖掉,你有了这么多钱就可以退休。你可以每天打打鱼,唱唱歌,陪孩子一起玩。墨西哥渔夫说:这不是我现在在做的事情吗?
故事很简单,但是事实上就是在提醒我们,很多时候我们忘记了我们追求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如果要去上市,那就要想清楚为什么要去上市。所以如果没有把问题想清楚的话,你很难获得幸福。今天希望我们大家利用这样一个机会,一起去思考这个问题。
曾瀞漪:谢谢芮萌教授,接下来要把话题抛给其他几位嘉宾。薛总的公司在十多年前就已经上市了,王总也经常接触寻求lPO的公司,你怎么看待IPO?
薛伟斌:我觉得我们上市是为了让企业获得持续发展,有更高的竞争力,拥有更优秀的人才,实现更大的影响力。我们是做消费品的公司,如果成为上市公司,就能够带给消费者更多的信任。这些目的通过上市确实都达到了,而且上市以后企业的治理越来越规范。当然可能开始时成本支出会增加,但是通过规范化管理,当企业竞争力提升后,这些费用都是可以覆盖的。我觉得,如果为了减少一些费用成本而不上市,那么企业永远做不大。我觉得上市对企业的发展一定是有好处的,上市不是为了圈钱,而是为了推动企业的规范化运营,让企业变成一个真正的好公司。刚才芮教授讲的故事也很有意思,但是我觉得企业家还是要深入思考,当他再回到小渔村,就可以做对社会更有价值的事情,比如做慈善、做教育和其他帮助别人的事情,我相信这比原来小渔村的渔夫进步了很多。
王志伟:我同意薛总的说法,因为从大环境来说,现在的竞争越来越激烈了,寻求国际化发展是大部分企业的目标,企业家考虑的是怎么让企业越做越大,并且可以持续发展。因为公司越大的时候,对社会的影响力也会同步增加,但同时上市以后你需要有适合的人才。人是最主要的经济工具,是经济生活中最重要的元素,也是变数最多的元素。有人说一个上市公司是一个很好的平台。很多人希望个人发展目标跟公司发展目标同步,但大部分时间里这并不现实,因此他们找不到幸福感。但当公司上市之后,他就有成就感了,但是往往上市之后,他又有另外一种压力。
薛伟斌:压力肯定是有的,但是压力也是好事,我觉得压力之下就会不断把企业做好。
曾瀞漪:请问蔡总,在你所了解的新加坡企业中,上市是否是企业在发展过程中的必然选择?上市以后,企业家们又是如何面对企业做大过程中必然产生的压力和挑战?
蔡其生:首先我从来没有把上市当成一个目标,上市是企业发展的手段。因为上市明显有很多好处,但是它也有很多挑战。上市的好处,比如说在融资方面,在人才的吸引方面,在企业争取订单方面,在企业整体形象方面,以及再比如创业者如果将来打算退出,上市就提供了一个很好的退出机制。但是上市也存在很多问题,比如它的合规成本是非常高的,所以现在很多企业开始私有化。但是不管是上市,还是私有化,谁才是永远的赢家呢?应该说企业发展到一定的程度,需要根据自身的情况来评估和决定。如果上市已经不能够达到你整个企业的经营管理的策略目的的时候,可能私有化就是一种手段。但是有些企业的私有化只是转移阵地,只是到其他地方去上市。上市只是一个手段,如果你把它当成一个目的,我觉得这是很危险的。
施比受更有福
曾瀞漪:上市对企业来说不仅是阶段和过程,还是创造财富的手段。在讨论了聚财以后,对于财富所有者而言散财也是重要的问题,芮教授在演讲中提到“施比受更有福”,而慈善事业一词所代表的意义已超出了简单的施予,而且慈善还是非常好的、有效地实现家族传承的工具,大家在慈善方面有哪些安排和想法?
蔡其生:慈善我们一直在做,但是过去我们在做的时候,一来可能是被动的,或者想到才做,或者心血来潮地去做,而没有很系统地做。在做慈善的过程中,我们利用慈善活动来教育我们的家族成员,以及公司员工,但还不是最理想。听了大家的演讲,很受益,今天我带了三位我们的家族成员,我们回去可以好好地讨论慈善这件事。
薛伟斌:我非常赞同芮教授讲到慈善是企业用好财富的重要手段,我们有家族的慈善和企业的慈善。我们企业的慈善主要是跟企业战略相匹配,我们和中国扶贫基金会做温暖基金,帮助贫困灾区。我们也成立了家族慈善基金会,企业分红以后,由控股公司來做。一方面我们还在家乡开展慈善,家乡抚育了我们,我们通过慈善感恩家乡的乡亲父老。我太太是学医的,她在做儿童方面的研究来解决儿童健康问题,我们家委会每年都有慈善的义赛,有固定的比例,从分红里面拿出一定比例来做慈善。
王志伟:普华永道每两年发布一次家族企业报告,刚刚发布的2018年普华永道家族企业调研报告中,普华永道专门调研了家族企业参与慈善活动的情况,其中有一个调研问题——他们认为是否需要做慈善?我记得这个调研问题,在中国内地回答“是”的竟然是百分之百。在我们访谈过的中国企业中,都认为是必须要做的。而在香港,回答“是”的接近90%,这也是世界其他地方的比例。可以说企业做慈善,或者家族做慈善,其实已经是一个常态了,就是大家都认为财富要回馈社会,我非常认同芮教授说的财富是从社会中来的,所以要回到社会。大部分家族企业也像薛总说的那样,会分成两个板块,一个是家族的财富,成立慈善基金,另一块是鼓励公司参与慈善活动,很多企业也会筹措一个慈善资金。
我们的大部分客户还会在自己的家族信托里安排慈善事业,可能会拿家族收入的5%,或者是10%,按照家族收入的比例每年捐出去。慈善条款在家族宪法和信托里是不能更改的,就是每年要捐款。对于家族传承而言,尤其是当家族成员之间比较多的时候,就不可能每个人都参与到家族企业中,而慈善就是一个非常好的工具。慈善可以让家族中没有参与家族企业的成员去做别的事情。可能有的家族成员参与家族企业管理,有的是家族企业的监事,也有的是家族慈善基金会的家庭董事,等等。这就必然提升家族成员的幸福感,这种幸福感来自于企业的持续发展、家族规矩的设定以及顺利传承,包括家族慈善等不同的板块设立。我也在我的一些客户身上看到了这样的安排成为他们幸福感的来源。
蔡其生:很多时候做慈善不一定只是出钱,做慈善也可以出力和出时间。在我们家族里面,这几年每年在华人新年之前,我们会用家族信托基金里的资金购买一些日常用品,再把它们包装好,大家一起把这些礼物送给有需要的人,比如一些弱势群体,一些老年人等等。我们鼓励所有家族成员——包括第二代、第三代,一起做这件事。通过这样的做法,让我们下一代看到他们周围需要帮助的人,教育他们要主动地伸出援手,也让他们知道怎么关怀弱势和不幸的人。他们也会更感恩自己丰衣足食的生活,这样他们就会有一种幸福感。
曾瀞漪:从传承角度来说,是从心出发。但是慈善这个事情是有地方去进行,不是钱乱花。我们怎么样更精准地慈善对应呢?
芮萌:现在很多家族越来越意识到家族传承的重要性,思考如何用财富造福家人和社会,所以我觉得慈善是非常重要的,其实这是使命的概念。有人说一个人最幸福的,莫过于在年富力强的时候,找到了自己的使命。面对社会给予的财富,我们首先要有一颗感恩的心。而我们的使命就是让财富能够更好地发挥它的作用,并且通过财富来影响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