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易逝,犹记芳华
2019-09-10黎苑如
黎苑如
影院的灯光亮起来了,心里五味杂陈。
一边皱着眉头思索着电影情节,一边拿起书包准备离开。
侧身却看到,身边一位六十岁左右的老奶奶,满脸泪水。
我突然明白,这是属于他们的故事。于我们,终是少了切肤之痛的。
……
谁还能听到那个年代传来的尖叫与哭声?
那时,文工团的练功房外,春光正好,冬青葳蕤。年轻的面庞清新自然,欢快轻捷的舞蹈里,她们柔韧的腰肢、纤长的脖颈、自信阳光的笑脸耀眼无比。她们有理想与信仰,有坚定的眼神和对未来的希望。光影跃动,红旗飘扬,依稀可见,青春的光泽流转,明艳动人。
那时小萍初到文工团,内里的冷酷都被隐藏,只剩明媚。
一、战火与青春
那是个有信仰的时代。莫言的《蛙》里姑姑以死来证明“一颗红心永不变色”,就足够震撼,这与价值观多元化、丧失信仰的当下是截然不同的。她们的青春在战火纷飞的年代里接受洗礼,她们奔赴前线,雪域高原厚厚的冰层映照她们年轻却坚毅的脸。
刘峰去到伐木连,小萍下放到野战医院,直面战争的血腥与残酷。那些被血浸透的白大褂,黄昏的芦苇丛里的嘶吼,那些永远洗不净的鲜红,那些脆弱又坚强的生命,是铮铮硬骨绽放青春之花。刘峰一心想牺牲,在心上人的歌喉里成为不朽;小萍在疯癫中做着领舞的梦,无声控诉着集体的残酷。
有人的分别,伴随泪水与美酒、歌声与盛宴,各奔人生新征程,各怀异志,是新的路途的开始;而也有人的分别,在一片素白的救护站里,光线昏暗,炮弹的轰鸣声阵阵,却笑谈个人的琐事,分别后是天人两隔。刘峰与小萍的重逢没有春风与佳讯,相顾两茫茫,断手对着懵懂的眼。
可是,无论是文工团、还是前线的士兵,都是与那个时代相连的,他们在大背景的引领下有着一样的目标和憧憬,只是在个体上有着自己的疯狂而隐秘心思。小战士说“其实我才十六岁,瞒着年龄当的兵”,女兵们在军车上摇摇晃晃、漂泊不定,一纸情书只被撕得粉碎,飞散在夜空里。他们怀着远大的理想与抱负,在战争的血雾中飘摇,这是他们年代的,无法复制的青春。
二、英雄的陨落
什么样的人在被人称颂?什么样的人值得被称颂?《芳华》给我们的,是英雄的人性还原。同时,也是对“英雄观”的历史性的反思。
朴实热诚、任劳任怨、一直包揽文工团所有脏活累活的刘峰,顶着极光荣的“活雷锋”的称号,却在“触摸”事件后被舆论狠狠践踏,被放逐去伐木连;一心刻苦训练、被所有人排挤的小萍,只因在救护站中下意识要去救一位战士,成了宣传人员夸张吹捧、人民群众交口称赞的大英雄。
那是一个崇尚英雄的年代,英雄这个称号来之不易,但似乎又唾手可得。我们称颂高尚的献身精神,但又忽视刘峰向来的善良。
《芳华》用一把尖刀挑开了人性隐秘的一面。自从人们意识到刘峰其实也有常人的爱欲,他和大多数人是一样的。
人们常说,那个时代的人比现在的人淳朴,现代人则更加“道德败坏”。但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那个年代被引导重视的是“品德”而非“金钱”,他们流通价值是“品德”,就如现今的流通价值是“货币”。而我们难以用更可贵或更世俗来划分,因为对流通价值的“折算方式”其实是一样的冰冷。
“一个始终不被善待的人,最能识别善良,也最珍惜善良”。“善良”不能给人现实收益,它是一种选择,是精神诉求。坚信怎样的善良,称颂怎样的英雄,如何对待英雄,至今值得我们思考。
三、时代的挽歌
一个时代终会陨落,刘峰和小萍是集体的弃儿,也是时代的弃儿。
影片的最后几十分钟,向我们演绎了时代是如何悄无声息,其实又声势迅猛地更迭的,每个人都只是颠簸在时代的惊涛骇浪之中的孱弱个体。
从恢复高考,到港货潮流、到歌手邓丽君的缠绵缱绻的唱腔,到文工团解散各奔东西,大家都在不断地变化着。直到若干年后再见,芳华已逝,曾经轰轰烈烈的故事都付作笑谈。
小萍与刘峰,在那个崇尚英雄的年代由不被认可,而在改革开放后经济利益至上的社会中,又再次被时代潮流抛弃。
“解放与成分”“恢复高考”……这些词是专属我们父辈的,它们曾经鲜活,现在被历史蒙尘。我们常常忘记,他们也有过青春,就藏在每每被我们笑的邓丽君的老歌里,藏在那些過时的喇叭裤、碎花衬衣里,藏在巨幅的领袖像里,藏在那些已是洗到发白的军装里……
时间流逝,又再流逝,一代又一代的青年人自以为站上了时代浪潮的高峰,带着睥睨一切的眼光与信心,自以为胜过了所有的先辈。我们以为我们已经彻底脱离了那个时代,但其实并没有,短短几十年的时间在人类历史上又算得了多少呢?人性的阴暗面真的从此就被修复了吗?并不是的,它们只是换了新的方式与形式,在新的历史事件里不断地复活。
一代又一代的人,把青春献给时代,最后被时代抛弃。
“一代人的芳华已逝,面目全非。虽然他们谈笑如故。但是不难看出岁月对每个人的改变,和难掩的失落。”所幸,刘峰与小萍最终回归了平和与知足。
他们拿出那张粘好的照片,还原小萍曾经的笑脸,被揉碎的青春。
记忆中,春光万顷,冬青如碧,红旗飘扬。
曾有那样一些明艳的花儿绽放,轻轻吐芳华。
浮光掠影,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