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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周涛和《西行记》

2019-09-10木桃

西部散文选刊 2019年11期
关键词:周涛文学微信

周涛在他的新著、长篇小说《西行记》楔子里写道:“在东后街上,有一个70多岁的退休老人,白发苍苍,神采奕奕,耳朵有些聋,身体还行……”看了这段文字,我怎么也不能将他和我心中的偶像周涛的形象联系到一起———那个恃才放旷、桀骜不驯的文坛才子周涛。

第一次见周涛,还在上高中,那时,我是一个狂热的文学爱好者。琼瑶的小说《窗外》红遍大江南北,我就自命不凡地想要成为中国第二个琼瑶,当刚出现QQ时,我用的QQ昵称和现在所用的微信名就是“木桃”,“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这个名和作家琼瑶的“琼瑶”都出自《诗经·卫风·木瓜》。

上高中时,我对文学的爱好达到走火入魔的程度。也正是那时,我见到了周涛。

那次是我和文友们参加了新疆大学“新疆人诗社”举办的周涛诗歌朗诵会,活动邀请了周涛本人参加。当时正逢深秋,新疆已进入寒凉时节,我和新大中文系的一些学生为了组织这场活动,穿行于新疆各大院校售票,在寒气逼人的秋风中,我们几个售入场券的女孩站在各大校园门口冻得瑟瑟发抖,脸都冻成了酱紫色……

新疆大学是周涛的母校,那时他是新疆大学文学爱好者的骄傲。活动开始时,一个英俊潇洒、身高一米八、穿着一件灰色风衣的男士风度翩翩地朝我们走来,像电影《血疑》的男主角扮演者高仓健。我终于见到了心中的偶像周涛。“需要请柬吗?”周涛用温和的男中音问我们。“周涛来了!”众女生和周围的男生都激动得失态狂呼。“不需要,不需要。”在我们近乎失态的回答中,周涛朝主席台前走去。“周涛!周涛!”数百人的礼堂里一阵狂呼,其情形不亚于现在天王巨星的演唱会。

去年由珠海回新疆探亲,拜访完周涛后,我跟曾在新疆生活多年、十几岁就出名的作家邱华栋通过微信聊起周涛,他在微信语音里也很激动地说:“我是读周涛那代诗人的作品长大的,对周涛老师那种崇敬是发自内心、发自那种骨子里的,你想我们小屁孩儿开始写东西,周涛是我们的标杆哦,我会背诵他很多的诗,像《野马群》呀等等……周涛老师是一个天才般的诗人,他的诗能和盛唐建立一种联系。他也是一个大散文家,同时也是一位戍边的卫士。所以周涛老师简直是太伟大了。他还发现发掘了很多青年作家,包括董夏青青这样的小孩儿,他也慧眼识珠。我对他特别崇拜,但是因为我离开新疆时间长,和他没有什么交集,我想明年找时间回趟新疆,一定去看看他,看看周涛老师。周涛老师是新边塞诗派的盟主啊,这太不容易了,反正周涛老师是一代宗师,我们对他的感情是那种死心塌地的喜欢。你想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读他的东西,就像你上中学的时候因创作给我写过信,我们这种关系都是多年的老朋友,是吧?我们对周涛老师的那份感情无法描述,周涛老师也是我们仰望的博格达峰。”邱华栋聊起周涛老师,话匣子一下打开了,满腔都是崇拜的语气。

上高中时,邱华栋的早慧已在新疆文坛出名了,18岁时,他就出过一本书,大学被保送到武汉大学。那时因为在《中学生文学》上经常看到他的文章,只有十五岁的我竟然冒昧地给他写过信,没想到近三十年后,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却是在他到珠海参加一个文学活动时。我们的见面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文学这种最初的情怀,无论时间流逝多久,它总是让人念念不忘。因为周涛,我们的话题更多更深入了。

第二次见周涛,是在大学时代。我大学时的班主任老师夏冠洲及教我们写作课的另一位老師,都是周涛大学时代的同学。夏老师也是一个很有文学情怀的人,因为我对文学的热爱,夏老师经常带我去认识一些新疆文坛上的作家。一天,他说他要带我去拜访周涛老师,我兴奋得无法言表。

那天,夏老师带着我一起来到了位于乌鲁木齐北门周涛居住的军区大院里。当来到周涛家所在的楼下时,平时很少吸烟的夏老师,这时在楼梯口点了一支烟,他笑着说,我们镇静一下,再去见周涛。夏老师因为和周涛是同学,这成了他最大的骄傲,他经常在我们面前提起周涛的文章。等夏老师一支烟抽完了,我随他一起上楼敲开了周涛的家门。

周涛家里摆设很平常,记忆最深的是客厅里有一台缝纫机,客厅墙上挂着几幅字画。有一幅是诗人臧克家给周涛赠的“两三星斗胸前落,十万峰峦脚底青”,一个柜子上还摆着一座工艺品的骏马雕像。周涛爱人马文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只猫,落落大方地给我们讲着有关周涛的趣事。说周涛丢了自行车,公安局让行窃的小偷又将车子送回来了,周涛还给小偷递烟,就差说请人家下次再来偷了。可能因为是同学,说话不见外吧,周涛和夏老师讲话时,就像对个小孩儿般大声地抢白……我有点儿坐不住了,周涛敏感地觉察到了,他马上望向我,声音温和地笑着对我说:“小陶,你可别坐不住呀,我是不是太刻薄了?”他对我说话时,还专门从桌上端了一盘葡萄干递给我吃,周涛天然对女性有一种温存的态度。这一次听他聊天,他是提起一个名字大“骂”(评判)一个,感觉他狂妄得像要拿个棍子,把天都要敲出一个大洞来。

那天也是第一次见周涛的太太马文大姐,当即就对她产生了浓厚兴趣,当周涛说话让夏老师一时下不了台时,她总是适时打断他的话,穿插一些有趣的话题来缓和气氛。马文个子不高,微胖,但说话自带气场,她是那种走在人群中就被埋没了的人,我当时就诧异,这样一位相貌平凡的女人,怎么能是自命不凡、桀骜不驯的周涛太太呢。我刚上大学时,就听我们一个和他关系交恶的老师说,周涛上大学的时候有个很漂亮的女朋友,他大学毕业因为分配到喀什———这个新疆最偏远的地区工作,他就抛弃了人家,和现在的太太结婚了,只因这位太太的父亲是南疆军区司令员。说起这些话,这位老师还怀着一种鄙视周涛的表情和语气。周涛后来也在他的口述自传《一个人和新疆》及刚推出的长篇小说《西行记》里都有表露,将自己的难堪,还有他“机会主义”的婚姻一一剥开来,真诚地展示在读者面前。

后来再见周涛时,是在文学社的文学讲习班里,在众多崇拜的人群中,他那双鹰一样犀利的眼睛让人印象深刻。只记得他说的一句最符合他身份标签的话:诗人的气质也不过是动物求偶时的伎俩。

在他的散文作品集《稀世之鸟》新书读者见面会上,我像一个虔诚的朝拜者一样,和众多文学爱好者一起排着长长的队等他签名。走到周涛跟前时,他的眼睛抬都没抬起看我一眼,众多的人已将他团团围着……这时的周涛,诗歌散文都已达到了顶峰。那时代大款很少,美女们都在崇拜文学精英。因为我年龄小,总是从侧面听大家聊周涛的故事———他当时在我们心中的确是神一样的存在。

走出大学校门后的我,如愿进了一家报社,初入社会,满脑子都是对文学的热爱和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但考验随即来临,家庭的变故、扼杀在摇篮里的初恋,还有工作的压力,生活将我几掌击入人生的谷底。工作不到一年,我眼中噙泪、心中流血地吟着“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自恃清高地离开了那家报社,23岁的我鼓足勇气开了一家广告公司。离开报社那天,我烧毁了所有的文学稿件、书信,有一种凤凰涅槃般的悲壮。这种浴火重生,是一个人最原始的、为了生存而战的破釜沉舟。我彻底放弃了文学,像一个失去灵魂的机器人一样,专心经营我的公司去了。

时光荏苒,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二十多年来,中国文坛发生了什么,我基本上一概不知。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加了周涛的微信,这时候他自称是位拥有狼的身体、铜头铁脖子、麻杆腿、豆腐腰的老人。但在我心中,他依然是我年少时的形象。微信真好,一下把千里外的人拉近了。在微信里和周涛聊天,告诉他我过去见过他的点点滴滴的事情,他说完全对我没有记忆了,大概因为我那时候年龄太小了。但那些一直坚持创作的人,他都很熟悉。因为聊起这些熟悉的人,他也没把我当作一个陌生人,还随时给我聊一些文学之外的事。在和他的微信聊天里,感觉到他真像他自己说的,他是一只走向暮年的老狼了。没有我印象中那种狂傲的、目无一切的言语了,还经常自谦地称自己是个凡人。

在加了周涛微信、重又爱好文学时,我再次回到了新疆。我摒弃了许多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踏上了这块熟悉的土地,我心中萌生的愿望就是先去拜访新疆那些文人。我去拜见了《绿洲》原主编虞翔鸣老师,他在我上高中的时候在《绿洲》上编发了我的第一篇小说处女作,他见我后也对我没有印象了,大概时间过得太久,但我们一见面,彼此在内心都把对方当成了故友。那时他刚住院,还没有检查出有什么病,在医院里,我们聊了很久,他给我送了几本他的书。没想到和他见了面返回珠海两个月后,他就因癌症去世了。那次还见了赵光鸣和郁笛老师,参加了他们的一些文学活动,并且去刘亮程的木垒书院住了几天。这些故乡的作家们,对我这个远离故乡的人,都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当我说想见见周涛时,他们说周涛现在很难请出来,因为他的耳朵听力不好,很少参加公众活动了。因为没有见到周涛,那次我是带着遗憾返回珠海的。

回到珠海后,我才发信息给周涛,表达出没有见到他的遗憾。没想到周涛回复我说谁都不用介绍,你自己直接到我家来就行,我送字给你……看到这条信息后,我内心无比兴奋,在珠海不到一个月时间,我又买了张飞往乌鲁木齐的机票,为见周涛,又飞回新疆了。

我和周涛在微信里约定了去他家的时间。那天一早下起了毛毛细雨,周涛在微信里给我发信息:下雨了,不急,雨停了再来也行。我担心迟到了对他不尊敬,回信息说,我已经在去他家的路上了。

那天我还约上了新疆日报的编辑曹新玲给我带路,多年没联系了,周涛早已搬了新居。曹新玲因常和周涛老师约稿,比较熟悉。我们一起去了周涛居住的新疆军区干休所。

大院外是闹市的喧嚣,这里却很安静。当我们沿着幽静的小路,走到最后一栋二层红顶小楼前,园林工人们给我们指着不远处一个牵着狗、背有点驼、身材高大的身影说:那就是周涛,他在遛狗。他跟在一只毛色发亮的、黄色的日本柴犬后面。狗不急不躁,走几步,停一下,好像在等待主人似的。我们迎面走到他跟前,向他打招呼。周涛牵着狗说:狗的主人去日本了,现在寄养在我家。这只狗每天到这个时候,都要哼哼唧唧地闹,得给它套上狗绳牵出来遛遛,狗自己不愿出门。周涛说:我现在越来越喜欢这个家伙了。

我们随周涛一起进到他家客厅坐下时,我们向早已坐在那里的马文大姐打招呼。马文依然是二十多年前的神态,说话声音洪亮。但在室内却戴着墨镜,周涛说,马大姐的眼睛因有眼疾,已看不清人了……周涛的耳朵也戴了个耳机,我们和他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要侧着耳朵听。和他聊天,他依然是二十多年前的性格,不过现在更多了些老顽童的感觉,他说今天有个刊物举办活动,全国许多著名的诗人都参加了,他说邀请他了,他不去。他给我们谈到当今的文坛,口气里又流露出那种恃才放旷的性格,把他看不顺眼的人和事,挨个“骂”了一遍。并且有些送给他书的作家,他说他翻看了不到五页,就把书扔到一边了,———都写了些啥烂东西嘛!他说完后,脸上露出像孩子一样的笑容,专门叮嘱我们:你们不要给我传出去了。骂有些作家思想的狭隘,还骂有些品性不端的男人的风流韵事……他胡乱骂人的时候,还不由自主地望一眼坐在对面的太太马文。而马大姐把头扭向一边,面无表情,好像没听见似的,根本就不把他这些信口开河的话当回事。只是提到熟悉的人和事时,马大姐才声音洪亮地插话评论一番。

周涛跟我们聊一些他和马大姐的生活琐事,说他家里所有的装修、购置家具都是眼睛不好的太太做主的。还有院子里种的各类果树,说有棵他种了十年的桃树,每年开春满树桃花灿烂,但结的果子小而不甜。今年马大姐没经过他同意,就让人给挖掉种成新品种的果树了。

周涛带我们去参观他的房屋,他说他有三个书房。随他起身,来到一个装修很雅致的房间,四面墙壁是书柜,摆满了书籍。望着这个宽敞明亮的书房,周涛说他从来不在这儿看书写作。他领我们来到楼上一间最大的卧室,说本来这是一间专门打造的“阳光屋”,他是想朋友来了在这儿喝茶聊天的,却让马大姐给改造成了女儿住的一間大卧室了。说完顺口又补充了一句:你说那个瞎老太太能不能,她眼睛都看不见了,还能找些工人,把这里给封闭起来改造成卧室了。言语里是埋怨,但语气里却是一种对马大姐利索能干的心服口服。周涛的言语里,不时地流露出他是这个家的甩手掌柜,家里真正当家做主的是女主人。在那天聊到女人这一话题时,他还时不时地冲着马大姐“埋怨”说,都是这个老太太,把我耽误了一辈子。但说出这句话时他语气是温和的,满脸的笑容里洋溢着幸福自豪的表情。

参观了书房、卧室。周涛带我们又回到了一楼。他穿过厨房,在厨房的一个角落里,他推开了一扇门。里面只能放下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望着这狭小空间,周涛说,这本是一间杂物间,他改成了他的又一间书房。平时写作、看书,他都是在这里进行的。桌子上放着两幅写好的字。还有一幅画着一匹马的画。他指着字对我说:这两幅字,你看你喜欢哪一幅,挑一幅送给你。这幅画,马头画得太大了,画坏了。我看了一下字,实在分不出好坏。随口对他说:两幅我都喜欢。他爽快地说:那这两幅字,都送给你了。说完,他看了一眼我身边的曹新玲说:你以后再说。回来的路上,曹新玲告诉我:周老师太给你面子了,他的字一般不送人的。我拿着周涛送的字,如获至宝。

过了几天,我准备离开新疆回珠海了。临走前,又给周涛老师发信息说,想和几个女朋友约他出来一起聊聊。他爽快地答应了,我又约上了曹新玲还有文友雪勤。我开车去接周涛,我们在人民公园里找了一家环境优雅、宁静的餐厅。我们三位女士陪着周涛,一起喝茶聊天。周涛和我们在一起很开心,完全像个孩童。他伸出手让我们握一下他的手,他的手和他的人极不相符。一米八的高个儿,却长着一双握起来柔软无骨的手,像面团,像棉花。我在想,他年轻的时候,众多痴迷他的女粉丝,是不是有的握着这双手,骨头便酥到肉里去了。

上大学时,经常听见周围的人谈论周涛的风流倜傥之事。而他居然能经得住诱惑,直至迈入人生的黄昏时节,还在婚姻的围城里,和马文生活在一起,说真的,着实不易。

和周涛交往逐渐熟悉后,我大胆地问出了心中这个隐藏已久的疑惑。周涛给我回复了一段话:不一定是恩爱了,更多的是互补和宽容。婚姻是男人的承诺,不能任性背叛;一代代的美女在诱惑,离婚离得完吗?娶个漂亮的美眉,虽然是和自己睡的,但是大多时间都是给别人看的;丑男,需要这样弥补自卑的心理,自信的人,就不在乎这些虚荣了。

看了这段周涛微信里给我的回复,我想起了他的《一个人和新疆》这本口述自传中,他毫不忌讳地写了他经历过的恋爱故事。他认为一个有一定才华的人,要自觉地为上天赐予他的这份礼物负责。不能糟蹋了,也不能浪费。就像一种珍奇花卉,你必须为它寻找合适的土壤和气候环境,它才能生根、长叶、开花。他认为与这个使命相比,所谓的什么爱情次要多了。

周涛的诗歌、散文成就早已被读者所知,在他七十岁的时候,他的首部长篇小说《西行记》横空出世,来自四面八方的评论,看得让人眼花缭乱。

当在他家聊起他为什么要写小说这个话题时,他嘴角微微一翘,像一个桀骜不驯的孩子说:我就是不服气!

学生时代和周围众多的文友虔诚地阅读周涛的诗歌、散文,感觉非同寻常。“其语言的精美、直觉的敏锐和表达的机智让读者为之倾倒。”而我当时也正处在一个懵懵懂懂、崇拜偶像的年龄,自然成了“涛粉”中的一个。二十多年后,当我加了周涛的微信,我激动的心情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他很谦和地回复道:我只是一个平凡人。在我的微信圈里,他经常对我种的花花草草,养的各类宠物点赞、评论。他说我小日子过得不错。微信里,他完全是一个可爱的邻家老伯。

二十多年,我没有再翻阅过文学书籍了,为了在他面前证明我不是一个叶公好龙式的人,我从网上订购了《周涛散文精选》《伊犁秋天札记》等书。他文章博大的胸怀和气度,令人折服,“苍天阔地,长河野韵。猛禽奔马,大漠孤烟,以及雀猫狗猪,人生沧桑,都在他笔下浑然天成,奔腾弹跃,摇曳生姿……”现居珠海的作家耿立对我说:周涛是大家,你学不来。

当《西行记》面世后,我每天被微信圈里各类评论挠得全身发痒。有评论说,周涛与书中主人公姬书藤的“重合度”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买了《西行记》后,我便如饥似渴地阅读起来。这是我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废寝忘食地去读一本书。看《西行记》小说,就感觉是在真真实实地在看一本关于周涛的自传。书中主人公姬书藤的形象,说话语气以及内心的独白,他的人生轨迹,像是周涛把关于他个人的人生记录片,又重新放了一遍。随着他的描述,让大家陪他一起走了一趟这段人生的历程。

《西行记》中的姬书藤,是周涛赤裸裸、掏心掏肺、一丝不挂地把现实中真实的自己展现在了众人面前。他甘愿做一个标本,就像美院画室里的一个模特,在众人面前,没有一点遮掩。我不由得对他这种“把自身难堪、丑陋、人性暗面一一剥来”的描述充满了敬意。我被周涛的这种真诚深深震撼了。

“中国文学最缺的不是虚构,不是荒诞,因为中国盛产虚构与荒诞。中国文学最缺的是:真诚、真实、真性情。诗人周涛的高贵,正在这一点。”诗人北野在看了《西行记》后,在微信圈里发了一番这样的感叹。

当我重新迷恋于各类经典名著、欣赏当代文坛上杰出作家的作品时,总是感叹一些作家写作的高超技巧。他们像一个水平很高的建筑师,在盖一座摩天大厦时,很巧妙地将支撑大厦的立柱隐藏起来,让人只看见一座耸入云霄的建筑。像著名的服装师,面对一堆布料,他们能剪裁出一件件华丽、精美绝伦的时尚衣裳。又像一出京剧,生旦净末丑的各类角色,化着精美的妆,一个个轮番上台,尽情表演。精彩的表演使人不由得感叹:戏如人生,人生如戏。而周涛《西行记》里姬书藤的人生,却是周涛没有经过粉饰、装扮的真实人生。

在《西行记》中,他还刻画了几个次要人物。像柳司理(哈皮)、成志敏、屈铭、程墙。他用点石成金的笔墨,写出了这些人的世界观和价值观的不同,及其各自鲜明的个性。在书里,周涛像孙悟空一样,长着一双火眼金睛,能看透一个人的一生以及一个人之所以失败的症结所在。但我最欣赏的是,他对庄延的描写,也就是周涛现实中的太太马文。

“手捧《西行记》,如一个饕餮之人,面对一碟美味佳肴,食完亦余味无穷。聚诗歌、散文的语言、小说的故事细节呈现出故事情节,记忆、思想、情感、想象伴随着语言自身激荡的旋律喷涌而出,使人沉醉在诗人的情感里。书中最精彩的是作者对政治、文学、婚姻……以及人生的穿透性理解,像一盏明灯一样使人脑髓顿开。还有许多喻世名言、识人之道……以及文中笔墨不多、展现出一个致使男人走向成功的‘佛’一样的女性庄延的形象。看完此书,不由得感叹:一个人的成功都是有原因的。这是一本真实的无虚构的自传体小说,书中的语言、人生哲理、命运的阐释都是精品中的精华。看后受益匪浅!”这是我看过《西行记》之后。在自己的微信圈里写的一段读书感想。我把他發给周涛后,周涛说,她念给庄延(马文)听了:她听了高兴得直笑。我和他在微信里聊了一些我看《西行记》的个人想法。他说,你的看法和我自己的感觉是最贴近的,我非常担心,害怕自己会在小说创作上失败。周涛是把他创作的一部部作品,都当成了他自己的孩子。

阅读《西行记》的时候,正逢儿子参加高考中美术专业的联考,但我仍沉醉在这本书中,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阅读完毕。由于当夜没睡觉,第二天早上开车送儿子去学校参加考试时,在同一个地方竟然违法了三次,足见《西行记》的影响力了。

手捧《西行记》有一种爱不释手的感觉,感受着书中洋溢着的新疆那块土地上熟悉的、热气腾腾的气息。书里时不时出现的诗一样的语言,让自己的心也不由得激荡其间。在这本书里,我看到了周涛走向文学巅峰的人生及心灵轨迹。在这本书里,我找到了一把钥匙:一直让我困惑的周涛之谜。

在《西行记》里,我看了周涛对庄延的剖析描写,使我不由得再次感叹: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优秀女人。是庄延(马文)成就了今天文坛上成功的姬书藤(周涛)。她在周涛的人生里,扮演的是一个观音菩萨的角色。周涛在她面前,像一个百般武艺超强、具有腾云驾雾能力的孙悟空。但他天大的能力,也逃不出庄延的手掌。这一生他对庄延是心服口服,在他心中和人生的命运里,庄延就是他的“佛”。虽然他也试图逃出“佛”的掌控,但都以失败告终。虽然他的光环曾吸引了无数爱慕者,但都满身扎刺无趣而退。然后怨周涛是一个放弃爱情、寻找合适鞋子的婚姻机会主义者,但她们根本没有看见周涛身后的庄延。庄延给女人们上了一课:男人像手中的沙子,你越攥得紧,沙流失得越快。如果是一把含金量极高的沙子,女人自身必须要有自带的磁场,就是女人内心蕴藏的智慧。庄延最初接受了潦倒、落魄的姬书藤,说明她有眼力、善识人。庄延办事出类拔萃,不易为虚荣左右……这是姬书藤对庄延的评价。当面对一个貌不惊人的庄延时,她自有的气场和待人的不卑不亢,使得沒有一个人能漠视她。

阅读一本书,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看《西行记》,看到了贯穿周涛一生走向成功的那根弦。虽然他表面恃才放旷、桀骜不驯,自称自己是一位宿命论者。但他骨子里一直遵循着一条自我确认的道路,并一直沿着这条路前行。

在这本精神自传性质的作品里,周涛借姬书藤之口,用肺腑之言,坦诚地说,人这一生有三次使自己成功的机会:一是出生,二是高考,三是婚姻。一二是命运赋予和自身努力造就的,这第三次的机会,选择爱人庄延是他人生迈向成功之路最成功的一步。周涛是一个很了解且清楚自己的人,他不仅明白自己,还能看清天时、地利、人和这三种决定一个人命运的因素。

“不过平心而论,姬书藤还是打心眼里赞赏庄延这种沉得住气的性格。她好像一艘下了锚的船,任凭风浪,不惊不乍。遇到坏事不乱,心性沉稳,和姬书藤的性格完全不一样,姬书藤外向、张扬。对人挑剔,对己任性;平时与别人相处时,稍不如意,言语间便有攻击性。但是真正遇到了类似清查这样的事,反而束手无策、乱了方寸。庄延恰好相反,如果说姬书藤能把坏日子当成好日子过,庄延则是能把好日子当成坏日子过。如果姬书藤是一个外强中干的乐观主义者,庄延就是一个外柔内刚的悲观主义者。她从来没有对自己的人生彻底放过心,始终感知着有什么不幸在远处等着她,或迟或早,她要面对。”这是《西行记》里姬书藤对庄延的描述,一个知书达礼、聪慧的女人跃然纸面。在周涛的心目中,他这艘人生航行的船,无论是走向成功,还是触到暗礁,都有庄延在掌控着。无论是庄延的高干家庭,还是庄延的智慧,以及她对周涛的爱和容忍;还有日常生活把家里一切料理得妥帖周到,这一切都是周涛走向成功的助力剂。庄延使周涛自己都由衷感叹:他这辈子,要干不出一点名堂来,在阳间欠的债就太多了,死后肯定是下地狱,干苦力!周涛对婚姻的明智之举,使我想起了才子徐志摩的婚姻,上帝本来偏爱他,给他安排了一个最合适的伴侣张幼仪,可他却偏偏选择了美女陆小曼。硬是把自己命里的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周涛是上天偏爱的那种人,上帝给了他一副俏皮囊,还给了他旷世的才华天赋,但他把人生命运这艘船行驶得很好。他即便拥有这些先天优越的条件,也没有沾沾自喜、腾云驾雾般飘忽不定地迷失自己的方向。他同时又拽住了一位具有大智慧的庄延,弥补了他自身的不足。

我领悟的《西行记》是一部成功者之书,是一本启明之书。里面许多喻世名言,还有他那些不加掩饰、令虚伪者愤怒的经典之语,使周涛像安徒生笔下《皇帝的新装》里的那个小男孩,毫无顾忌地说着内心的真话。这些言语点拨了笼罩在迷雾中的人心。

最后,我用周涛写作此书的一段话结尾:你说人为什么要当作家呢?一个原因就是作家可能会生出更多的孩子。每一部新书都是他的一个孩子,男孩或女孩。每一部作品都有自己注入的心血、能量和基因,出版社是它们的产房,编辑是接生护士,它们也是诞生。诞生之前,作者的期待是和父母一样的感觉,诞生之后,作者的呵护与关爱也是不亚于任何父母。它们也许只是普通的孩子,不被看好,束之高阁、冷藏图书馆和书店。但是作者还是对它抱有希望和不灭的幻想。作者希望能够有更多的孩子,希望它们不是残疾儿童,而是不朽的生命!

哈哈,没想到周涛也有不自信的时候。这种不自信应该是周涛对文学的敬畏。

———选自中国西部散文网

作者简介:木桃,本名陶瑰丽;七十年代生于乌鲁木齐;毕业于新疆师范大学,曾在媒体工作,后从商;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绿风》《绿洲》等刊;诗歌入选《中国百年新诗精选》等;现居广东珠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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