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比和平更珍贵，没有什么比战争更可怕

吴凤鸣

保宁（Bảo Ninh 1952—）小说家，原名黄幼方，生于越南义安省，主要作品有《战争哀歌》《摩托车时代》《凌晨的河内》等。《战争哀歌》曾获1994年英国《独立报》最佳外国小说奖，2011年保宁获得日本第十六届“日经亚洲奖”，2014年《战争哀歌》被德国评为“现代世界十大小说”之一，2018年《战争哀歌》荣获韩国“亚洲小说奖”，保宁本人获得四次诺贝尔文学奖提名。《战争哀歌》被译成英、日、韩、波斯文等20多种文字出版发行，1993年在美国出版，引起世界反响，成为当今英美许多高校文史哲研究生必读书之一。

《新阅读》：新中国成立10周年的时候，您来过北京，今年是新中国成立70周年，60年间中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您感触最深的有哪些？

保宁：来到中国时我的年龄还小，没有特别深刻的印象，只记得北京自行车很多，现在都是汽车，高楼大厦也很多。我父亲当时在北大当外教，那个年代中国经济有一些困难，但社会主义的外教待遇很好，所以我的记忆与认识可能不太准确。

对一个小孩子来说，记忆深刻的就是有很多好吃的东西和很多好玩的地方，北京对我来说很美。当时的美与现在的美不同，以前看不到那么多高楼大厦，现在很多。以前我父亲带全家出去玩，去一些小胡同和里面的茶馆。现在回来问“还有茶馆吗？”回答恐怕就只有咖啡店了。

《新阅读》：关于您的作品《战争哀歌》创作最初的灵感来自哪里？是什么让您走上了文学创作的道路？

保宁：我经历过战争，经历了6年的抗战，参加越南军队，所以我对越南战争的了解非常深刻，另外写作灵感还来自父亲，我的父亲是个语言学家。

《新阅读》：中国人认识越战，更多层面来自美国的电影《现代启示录》《全金属外壳》《野战排》《猎鹿人》等，感觉可以说出一连串的名字，在《现代启示录》中，美軍一边用扩音器放着瓦格纳的《女武神》，一边用机枪扫射着村庄，战争的癫狂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您能否根据您的个人经历，谈一谈这场战争中刻骨铭心的事件。

保宁：大家都知道美国是军事大国，无论是经济，还是影视方面都很强大，所以影视中展示了美国强大的一面，我也看过美国电影，好像很有钱就可以花钱去拍电影，不需要考虑钱的问题。其次通过电影，我觉得他们对待不同种族和肤色有分别，对亚洲人有民族歧视。所以我不喜欢看战争电影，上述电影也是凑巧看到的。我对战争、美国发动的战争有一种恶感，对这种电影很难做出评价。让我和美国人握手没有问题，但是那些电影不喜欢看。这种恶感让我个人觉得不太好，但是这是人之常情，无可避免。

刻骨铭心的实在太多，现在陈述起来很难，我可以讲一个故事。我第一次去美国，是从泰国出发坐飞机，飞机上有很多亚洲人，一开始没有在意。降落安检时才睡醒，发现周围都是美国人，醒来有瞬间的应激反应（做了一个端起武器的动作），也就是经过战争后对美国人留下的阴影。现在虽然是和平年代，但是周围如果全都是美国人，就会有一点点恐惧。不过这种应激反应转瞬即逝。

《新阅读》：在国际不对称的媒体话语权中，越南人如何看待越南战争，近乎处于失声状态，您的一部文学作品不仅唤醒了认识战争，语言魅力和文学价值一样弥足珍贵，创作过程一定非常艰辛，请您谈一谈作品创作的痛苦与快乐。

保宁：这个问题很好，但是回答要很长，估计可以写成一篇文章。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是关于创作中的痛苦和快乐。战争那种感觉已经消失了，因为战争已经离我们很远，有43年了。就像现在问中国年轻人记不记得朝鲜战争，可能只有很少人有印象。读者读了文学作品后，会有大概的回忆。

《新阅读》：《战争哀歌》四次荣获诺贝尔文学奖提名，也给了世界重新认识越南文学的机遇，您能否推荐一下经典的越南文学作品给中国读者？

保宁：越南文学早期有很多作品翻译成汉语比如苏联时期，但是最近很长时间没有越南作品翻译成汉语，我的这个作品能翻译并在中国出版，个人是非常高兴，希望这是一个中国文学和越南文学重新合作的时机。

越南文学传统是诗歌。很多越南诗人用汉语写诗歌，用汉语写汉语诗歌，用喃字的诗人也有，比如阮游（Nguyen Du）、胡春香（Ho Xuan Huong），包括越南国家主席胡志明也用汉语写诗歌。

小说、短篇小说和散文是20世纪初才开始的，这类文学形式发展很快，受到法国文学的影响。那个时代也出现不少著名文学家，比如武重奉（Vu Trong Phung）、南高 （Nam Cao）。武重奉的作品美国人有翻译过，1986年越南革新开放以后有很多作家和作品涌出，比如阮辉协（Nguyen Huy Thiep）是我最喜欢的一位短篇小说作家。另外阮玉思（Nguyen Ngoc Tu）的短篇小说非常有名，如果将他的作品翻译成汉语，我相信中国读者也会喜欢。

《新阅读》：在您很年轻的时候就卷入到越南战争中，文学创作和读书学习是密不可分的，能否谈一谈个人的读书经历，以及如何自学文学创作？

保宁：在学习方面我的经验有限，只读到了高中，也不会外语，所以有一些限制。但是文学创作主要来源于生活与个人经历，并且阅读许多越南文学作品。如果是外国文学就通过翻译的版本。我个人写作的主要来源于对生活的学习和感悟。

《新阅读》：您最喜欢的中国作家和中国文学作品有哪些？想听一听您对他们的评价。

保宁：中国的文学作品我主要知道四大名著，我最喜欢《红楼梦》，其实自己也不清楚喜欢《红楼梦》的原因，看《红楼梦》时我还是小孩子，当时最喜欢宝玉。我还能记住《红楼梦》中所有的女性人物和判词。

改革开放以后涌现出的作家，我喜欢张贤亮、莫言、贾平凹、阎连科等。

《新阅读》：互联网和数字科技的普及，已经改变了当代人的阅读习惯，在这种背景下，关于读书有哪些忧虑和建议？

保宁：作为一个作家，职业是写作，爱语言，爱文学，努力写更好的作品，让读者爱上文学作品，爱上阅读。

我并不是反对现在年轻人，而且互联网是好的，但有时也应该读纸质书。虽然互联网很发达，但到某一个阶段，人应该是读书的。很多人认为年轻人只喜欢上网并不爱读书，这是人家的爱好，也不能阻止。不知道中国情况怎样，但我去过韩国，地铁上三个人，有一个人拿书看，其他人拿着iPad看，证明也有人看书。肯定有人看书有人看手机，如果所有人都盯着手机看，很奇怪。

我也发现在越南，两个人谈恋爱，其中一个人一直拿着手机看，很奇怪。虽然这很奇怪，但是没有办法，这是人家的爱好。

《新阅读》：《战争哀歌》中文简体版出版之后，您还想出版哪部作品？根据目前的文学创作情况介绍。

保宁：我写得很少，写得有点慢，而且年纪越来越大，有正在写的作品，但不知道能不能出版。我主要发表短篇小说，汇成短篇小说集出版。长篇小说目前就只有这一部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