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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路

2019-09-10栾自厚

莫愁·小作家 2019年12期
关键词:树影乡音榆树

故乡的路,是温暖的。

待霜雪融逝,初春沿乡间小路款款而来。封冻已久的土地,随和煦的阳光、清晨的薄露,刚硬不再,渐渐温软。轻踏路上,微微润湿的泥土将鞋底包围,抬起来,边缘沾了一丝波浪般的泥痕,土地上是浅浅的鞋印。朝前去,走一段,回头望,小路蜿蜿蜒蜒,脚印连连串串,而寥寥数步间,蕴含了数不尽的情趣——野菊绽颜,浅草茵茵,树影婆娑,群山连绵,天穹碧蓝,日光明耀,一派生机盎然,令人心旷神怡。

不似康庄大道,但故乡的路却将远方与小小的村落相连,再将这小小的村落连往更远的地方。但逢红白喜事,人们便聚在村口,盼着东边路上新娘子的花轿,隐约听得锣鼓阵阵,望见红彤彤的模糊的人影,便喧腾起来,脸上皆是欢喜笑颜;或长者寿终,儿女长队缓行,肃穆沉重,披麻戴孝,一片雪白,往西边路上,渐行渐远。

村子中央的大榆树,粗至三人合抱,长辈曾说,建村前它已在此生长。村里的路便以此为起点,先伸出六条干道,再向外蔓延,纵横交错,贯通经纬,似与榆树一体,成了根系在地表的延伸,茁壮发达。每逢节庆,或有要事,村人们便从四面八方赶来,沿条条小路,走上干道,最终汇聚在榆树底下,好不热闹。故乡的路,将村人们紧紧相连,集于一心。

儿时,与亲近的小伙伴,三三两两相约,去自家田边的小路旁,跳田埂,扑花蝶,追来逐去,从晌午到傍晚。日隐山头时,各自归家,并着肩,慢吞吞地走在悠长的土路上,两旁丛丛的麦穗在夕阳下映得愈发灿烂,脑海中不禁回想起捉迷藏躲得有多妙,捉到的蝶翼上花纹多么绚丽斑斓。

晌午稍过,日光不至刺眼,天气不至燥热,在这恰好的时辰,姥姥便放下手中的经籍,携年幼的我出门去,到村前的路上散心。那时的我,活力十足,一出了村口,便似脱缰的马驹,向前猛冲。姥姥跟在后面,远远地看我在田边撒野。玩累了,我气喘吁吁地回到姥姥身旁,隨着她慢悠悠的脚步,缓缓前行,躁动的心也逐渐安静。春夏之交,轻柔的东风拂过大地,吹得青草如海浪般层层浮动,波涌连连,闲适惬意。姥姥与我并肩走着,步子极慢,耳畔传来风轻拂耳廓时厮磨的柔声,还有姥姥熟悉的乡音,用温和舒缓的语调讲述着陈年往事,不似北疆的粗犷豪迈,也非南国的细腻软语,却听得人安心,释然。

沿路向前,故乡渐远,背井离乡,居于城镇。然而心心念念的,仍是那人,那路,那故乡。可久别重逢时,村庄偌大的变化令我惊愕。幢幢多层小楼拔地而起,红砖褐瓦,琉璃扇窗,光彩熠熠。极目俯瞰,满村皆是艳红,而残余下来的古旧的土房,错杂在崭新的建筑群中,突兀且黯淡。可是路,曾经芬芳着泥土清香的故乡的路,消失在了汹涌的新潮中。依然是在午后,我领着年迈的姥姥散步,一如当年她牵着我小小的手。行走在水泥道上,白纸般光洁平整,两侧培植的灌木也好似用绿砖砌成。姥姥突然问起我的岁数,我答,须臾,她再问,我再答。反复如此,我毫无怨言。因为她言语时温和熟悉的乡音,望我时清澈有光的眼眸,与十载光阴前,边走在故乡的小路上,边为我叙说往事的姥姥,并无差别。我愿这仅是再普通不过的对话,我搀起她的臂弯,如旧时般漫步在故乡的小路上,尽管她的记忆已模糊不定,尽管路的模样大相径庭,尽管我的双眼饱含着莹莹泪光。

不觉间,到了榆树底下。离开那年,树影间尚有斑驳的空隙,今已亭亭如盖。抬眸观望,又低下头,望着故乡的路,默了良久,怅然若失。

不禁问自己,那人,那路,那故乡,究竟是永别的怀念,还是排遣不尽的乡愁?

栾自厚:山东省青岛第十九中学2017级(14)班学生

指导老师:朱海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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