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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风雨

2019-09-10小乌小潞

少男少女·校园 2019年12期
关键词:古董店古钱币咸丰

小乌 小潞

“咸丰重宝·大清壹百”古币

四月六日的早晨。

在一个住宅小区围栏外的那条草木丛生的小路上,高中生唐唐正骑着一辆共享自行车向学校的方向奔去。作为班委,今天的早读课由她来主持,所以她要比别人提早一些到学校。

昨晚夜深的时候,从南中国海刮来的台风雨终于停了,黑色的泥土吸收了充足的雨水之后显得又湿又滑。唐唐一面踩着自行车,一边在脑海里思考一道代数题。

就在她一不留神的瞬间,自行车的车轮辗在路上一个不知谁扔下的橙汁罐上,自行车的前轮猛地颠了一下,车上的唐唐上半身也紧跟着往侧面一倒,身体失去平衡的她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倒下去的时候头着地,疼得喘不过气来。

她慢慢地爬起来,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看见衣服被湿湿的泥土弄得黑乎乎的,她的脸上露出了一副很沮丧的表情。

唐唐皱了皱眉头,正想要站起来。这时,她发现路边草丛中有一样可疑的东西。当她稍微爬起来一点的时候,清楚映在她视线中的,是个大半个身子都被枯草和细竹给覆盖住,一动也不动俯卧在那里的男人。

唐唐弯着腰仔细看了看。那个男人身穿黑色衬衣,被雨水打得湿透的裤子紧紧地裹着从大衣下伸出的两条腿,看上去让人觉得有种冷飕飕的感觉。

一看就知道他已经死了……

接到唐唐的报警电话,小刘刑警带人赶到现场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经调查发现,死者是被钝器击中了头部后当场死亡的。从现场的痕迹来看,可以推测出罪犯是将被害人杀害,然后再将尸体运到這里来的。罪犯只有一个人,应该是个相当有力气的壮年男子,至少不可能是老人和青少年。

检查小区的监控视频时发现,昨晚9点到11点钟,因台风带来的强雷电,导致小区出现短暂停电,这段时间监控视频出现空白。而后来的尸检报告证实,死者死亡时间应是昨晚9点到11点之间。

通过从尸体身上发现的名片和身份证,很快就确定了死者的身份。他是花城市有名的古玩街清雅斋的老板梁祖文,今年五十五岁。尸体将送往医院进行检验,同时刑警们也立即赶往了清雅斋。

清雅斋是家只有一间门面的小店。

在昏暗的店里,坐着一个四十多岁、脸色苍白的中年男人。在听刑警们介绍情况的时候,他苍白的脸色一瞬间泛红了起来。

“老板出门的时候身上带了一枚古钱币,在他的尸体上有没有发现古钱呢?”

刑警摇了摇头。罪犯没有动过钱包,因为一万多元的现金都还在死者身上。但是,任何一个衣袋里都没有发现古钱币之类的东西。

“这么说的话,肯定是那个家伙干的。”他显得很激动,用嘶哑的声音大声嚷道。“昨天傍晚,老板带着‘咸丰重宝·大清壹百’钱币出去,就是为了去见那个男的。所以,肯定是他把老板杀了,然后抢走了那枚古钱币。”

“你说的那个‘咸丰重宝·大清壹百’钱币是什么东西?”

“是清代咸丰三年(公元1853年),由宝福局铸造的‘咸丰重宝·大清壹百’古币 ,这枚古钱为试铸样钱,在业界被称为清代钱币之罕见珍品,为存世孤品。面文为‘咸丰重宝’,背有‘大清壹百’和满文宝福纪局,可谓集国号(大清)、年号(咸丰)、纪局(宝福)、纪值(壹百)于一身,其钱文为宝福局特有的山谷体,秀美绝伦,珍罕无比,包浆完好的精品,极具收藏价值,有很大的升值潜力空间,非常稀少及罕有。这个钱币在古文献里面有明确的记载。我家老板出去的时候就带着这枚珍奇的古钱币。”

至于这枚古钱币是怎么到了清雅斋的保险柜中的,这位店员就一无所知了。因为在梁祖文看来,店员的职责只要看好店面就行了。

“这枚钱币现在能值多少钱呢?”小刘刑警问道。

“这枚钱币在澳门中信国际2013年春季拍卖会钱币专场中,曾以322万港币高价成交,约人民币272万元,而我们老板现在开价是500万。”

昨天傍晚,梁祖文从保险柜里取出这枚钱币,并将其放进了一个扁平的金属盒子里,接着又将这个盒子放进了一个红色的皮包里,然后就带着皮包出门了。要是收到了钱的话,应该很快就会坐出租车回来的。所以,这位店员就一直坐在店里等到了深夜。

但是,过了凌晨一点,仍然不见老板归来的身影。当他放弃等待回到家里时,已经是快要破晓时分了。

“对方是你们的老顾客吗?”

店员脸色阴郁地摇了摇头。“不是,是第一次跟我们做生意。不过,这笔生意从今年一月份就开始谈起了,他叫我们不要卖给别人,并在二月上旬的时候付了十万元的订金。于是,我和老板都把他的话当真了。他还保证说会在四月底之前将剩下的四百九十万元全部凑齐。我们老板也相信他一定会付清剩余的货款,所以就带着那枚古钱币去见他了。”

在对方看来,这是一笔用十万元赚回四百九十万元的好买卖。所以,花那区区十万块钱,他一点也不觉得心疼。疏忽大意的只是清雅斋的老板。

“你认识那个男的吗?”

“很遗憾……”他轻轻地摇了摇他那干瘪的脑袋。“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我们老板向来都是他一个人和客户单独谈生意的。不过,那个人第一次来店里的时候,我有见过一眼。大概四十多岁,长得很结实。现在一想,他当时好像就有意避开我,不让我看见他的脸。”

不过当时不知为什么,他突然转过脸来看了这个店员一眼。

店员说这一瞬间的印象让他记的特别清楚。

“他长得什么样子?”

“这个嘛,该怎么说呢……那个人的脸看起来就像闪闪发光的水壶一样,五官长得很怪,简直是怪得有些出奇。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店员这样回答道。他好像又想到了惨死的老板,脸色又阴沉了下来,口中也念起了“南无阿弥陀佛”。

是不是你干的

三个月后,花城市郊区的花坪镇,一个满脸胡茬,却看上去也不过20岁左右的年轻男人站在一家叫尚古堂古董店门口。他的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看样子已经站了老半天了。

“什么事?”

青年男子终于转过头来看着老板,他将右手从口袋中伸出来,然后慢慢地摊开手掌。只见他那脏兮兮的掌心里放着一枚潮湿了的铜绿色古钱币。

“这个,你要不要?”

“嗯,让我看看吧。”

老板冷淡地回答道。他接过了古钱币。就在老板有些不耐烦地将钱币翻了个面的同时,他的表情突然为之一变。这不是在古董报上见过的“咸丰重宝·大清壹百”古币吗?

在经营这家古董店期间,他经常遇到有人来店里兜售赃物的情况。所以,他遇到这种情况时的态度也变得很自然了,自然得就像吃早饭的时候喝茶一样。

“嗯,是个好东西。”老板热情地说道,他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这个东西能卖个好价钱哟,你是怎么弄到手的?”

“我叔父的,他喜欢收集这些东西。”

“是这样啊。恰好也有人拜托我说,遇到稀罕的古钱币就告诉他一下,他想买这类玩意儿。”

他说得抑扬顿挫,就像真有这回事一样。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夸张,语气也有些不自然。但对方好像并没有注意到这点。

“要是我在你们之间传话的话,你肯定会认为我赚了你一笔,我可不想让你误会。这样吧,你们两个直接接触一下怎么样?”

“也行。”年轻男人那脏兮兮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老板,那就拜托你了。事成之后再好好感谢你。”

“感谢就不用了。方便的话,请告诉我你家住在哪里。”

“上社。”

用懒散的态度说着,男子用下巴指了指门外面。上社是与花坪相邻的一个小镇,那里的多数人家都以种大棚蔬菜供城区用为主业。

这么说来,刚才那小子很有可能是个被种菜的家人惯坏了的废物。

“总之,先打个电话联系一下。反正他就在这附近上班,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老板拿起电话,准备给警察通风报信。“请帮我叫一下蔡永胜先生。”他将当地派出所刑警的名字告诉了接电话的民警。

“我这里是尚古堂古董店,每次都承蒙您的关照。上次的香炉您还满意吗。啊?卖你太贵了?没有,哪有这回事。”

老板废话连篇地说了一大通。电话另一边的蔡水胜刑警很快就明白了老板的意图,从他随声附和的语气中就能听出来。

“老板,报告您一个好消息,你要的珍稀古币已经有货了。不,不是那样的。现在,刚巧有位顾客拿了一枚古币到店里来,是著名的‘咸丰重宝·大清壹百’古币。对,就是您所说的在前几年在澳门引起了很大轰动的珍品。好,我在店里等您,您快过来吧。”

老板怕年轻人改变主意,费尽心思地想要稳住他。所以,就别别扭扭地说了一些并不得体的客套话。

当看到那位叫蔡永胜的刑警出现的时候,云来居的老板就像遇到了救星似的,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轻松了。这时,他已经把挖空心思想到的话题都问完了。

“我这已经来得很快了。”这是一位年轻刑警,要是穿上硬领的白衬衣的话,看起来很像银行职员。

“这位就是想要出售‘咸丰重宝·大清壹百’的先生,这位就是刚才跟您提到的那位老板……”

“可不可以让我先看一下呢?”

刑警直接对青年男子说。然后他将古币拿过来,放在掌心上假装鉴赏了一番。转瞬间,刑警的目光突然变得非常严厉。

“你怎么会有这个?这是从花城市一家古董店盗来的赃物。是不是你干的?”

“……”

青年男子吓呆了,盯着刑警半天说不出话来。

“把古董店老板骗出来杀掉的人就是你吧!”

刑警用冰冷而愤怒的目光将对方从头到脚扫视了一番。眼前这个穷酸的男人,怎么看也不像能够支付十万元定金的人。

“没有,我没有干杀人的事!”

“那你是從哪里弄到手的?”

“是大岭村。哦,对了,是从一户姓卢的人家里偷来的。阿Sir,我真的没有杀人,请你要相信我。”

青年男子苦苦地央求刑警,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郊区大岭村

“咸丰重宝·大清壹百”古币曾藏在市郊大岭村一户姓卢的人家里的消息当天就传到了花城市刑警队里。

司徒队长、小刘刑警他们立即联系了当地警局进行调查。对方报告说,这个名叫卢树根的乡土收藏家是否有收集古钱币不得而知,但他家的确是住在大岭村的商业街上。

于是,刑警队就派了小刘刑警和一位刑警去调查他。高中生唐唐因为是第一个报案的,所以一直关注着这个案件,当她从好朋友小刘刑警那里得知案情有进展后,便借着正好暑假不用上课,屁颠屁颠地跟着小刘刑警一块走了。

从花城市区到大岭村只需不到1个小时车程,旁边是一个著名的旅游景区,所以有一条与国道平行,专门面对游客的商业街。很快,他们便找到了卢树根家。

“听说您二位是专程从花城市赶来的,请问找我有何贵干呢?”

卢树根看了看小刘刑警手上的警官证,他看起来四十出头的样子,虽然不是很高,但体格非常健壮,像个举重运动员一样。

“昨天,我们在花坪镇发现了‘咸丰重宝·大清壹百’。”

小刘刑警不快不慢地说道。

“找到了啊?那就好,那就好。是前不久被偷走的。衣服被偷了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把我收集的那些古钱币也偷走了就让我心痛了好一阵子。那些钱币每个都是稀世珍品。那段时间,我心痛得都神经衰弱了。”

“问题是……”小刘刑警依然是慢吞吞的语调。他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改变说话的语调。

“那枚‘咸丰重宝·大清壹百’古币是从花城市一家古董店抢来的赃物。并且,罪犯是将店里的老板杀害之后抢夺过来的。这在古玩爱好者之间恐怕是无人不知的大新闻吧。”

“是的,我也知道这件事。”卢树根舔了舔嘴唇后回答道。“您这么说的话,我确实无话可说。按理说,我应该将自己持有这枚古币的事情告诉警方,并协助警方进行调查才对。你也知道,古币爱好者对珍稀古币的痴迷往往是不理智、不顾常理的。当然,我也舍不得将好不容易才到手的宝物又拱手交出去,所以,就一直瞒着没有告诉警方。关于这一点,我向您诚挚地致上歉意。”

现在再道歉也于事无补了。

“认错就免了吧。我们想了解一下,你是从哪里弄到这枚‘咸丰重宝·大清壹百’古币的?”

“是个不认识的人卖给我的。那是个矮胖的男人,看起来有些穷困潦倒。我作为一个爱好古币的收藏家,在圈子里也算是小有名气。所以,对方可能是在古玩杂志或是其他什么地方看到过我的名字才来找我的吧。他问我愿不愿意用八十万元买下这枚硬币。我当时就想,这会不会是偷来的赃物呢?一个像他那样穷困潦倒的人根本就不可能会拥有‘咸丰重宝·大清壹百’这样有价值的古币。”

“另一方面,他开出八十万元的便宜价格,这说明他是个根本就不懂古币的外行。我们业界的人都知道,前几年‘咸丰重宝·大清壹百’古币在澳门就拍出320万港币的价钱。但是,那只是一瞬间的疑惑。我心想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肯定会遗憾终身的。所以,我就决定买下了。当时,我跟他讲了讲价,是以五十万元的价格买到手的。”

“哦,是这样啊。”

小刘刑警点着头说。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记事本。

“你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吗?”

“不知道,那之后就没有再见过面。不过,我先声明一下,我当时并不知道花城市的古董店老板被杀的事情,你知道,现在的人都很少看报纸的。由于是以非常便宜的价格买到的珍品,所以我就特别对它垂爱有加。我是后来看我们业内的古玩杂志之后才知道这个消息的,当时我也大吃了一惊。不过,还是基于我刚才说过的那个原因,在家里失窃报案的时候,为了继续掩盖这件事,我也只笼统地描述了失窃物品为古币,没有明确说明丢失的是‘咸丰重宝·大清壹百’古币。”

卢树根嘴上叼着一支烟,咔嚓咔嚓地点了好几次打火机,可都没有点燃。

“情况我们大致清楚了。不过,还有一个可能会令您感到不愉快的问题。”

“没关系,您随便问吧。”

“请问四月五号那天,你在什么地方?”

“四月五号?”

卢树根将嘴上的烟取下来拿在手上,脸上露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茫然表情。

“就是古董店老板被人杀害的那一天。”

他似乎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个问题所意味着的含义,脸色也突然一下就变了。他沉默着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将烟灰抖落在陶瓷烟灰缸里。

不过,过了几秒钟之后,他又恢复了刚才那种彬彬有礼的态度。

“我不记得了。不过,请稍微等一下。”

他起身离开了一下,很快地又拿着日记本回到了小刘刑警和唐唐的面前。

“已经查到了。”他将日记本放在桌子上摊开,一边看一边说。“那天就是这样,一整天都在忙古物鑒定的事情,到了晚上,我在望江镇的一个初中同学来了,他也是个古币发烧友,于是我就请他过来喝了几杯。您要是不信的话,可以去问问他本人。”

“我们会去问的。”

小刘刑警轻描淡写地回答道。卢树根耷拉下他的肿眼皮,圆乎乎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阴郁的神色。

“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他还能不能记清楚日期,毕竟这也是几个月以前的事情了。要是还能记得的话,那可真算得上是奇迹,因为他跟我不一样,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不过,好在五号那天是这条商业街上所有商店定期的休息日。噢,你们可能不清楚,我们这个商业街,每个月的五号都全部关门休息一天。因为就是要赚钱,也总不能一年到头停不下来呀,于是这里的商会就立了这个规矩。所以,你跟他说休息日那天,也许他还能想起来。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别的线索了。”

来这里之前,唐唐也从网查过资料,这个大岭村商业街,确实是每月五号全部店铺关门休息一天。

“你那位同学住在哪里呢?”

“不远,就住在望江镇。他叫金吉文,是镇高中的财务。”

小刘刑警和唐唐他们将住址记下后就起身离开了卢树根家。就算再麻烦,也得马上赶去望江镇找金吉文确认一下事情的真假。

他们走到街上之后,随机走到几家店里去问了一下休息日是哪天,每家店的回答都说是五号。

上车后,唐唐问小刘刑警:“刚才卢树根说的那些话,您是怎么认为的?”

“这个嘛……”小刘刑警没有立即下结论。金吉文到底还记不记得日期这一点,让他心里感到很不安。“我想起清雅斋那个店员说的话,就仔细看了看卢树根的长相,说什么是一个穷困潦倒的人卖给他的,我看八成都是骗人的鬼话。并且,他本人也跟店员形容的‘矮胖结实’形象很接近。说到乡土收藏家,人们的头脑里常会浮现出一个脸色不好、营养不良的瘦弱形象。但卢树根看起来却是个相当有力气的人。”

今天休息

望江镇并不远,开车不到半小时就到了。

金吉文长得很胖,做事也显得不慌不忙的,一看就知道是个性格温和的老好人。

“请尽量详细地告诉我们您去拜访卢树根时的情况好吗?”

小刘刑警喝了一口茶后便开口问道。金吉文仰起他那肥胖的脖子望着天花板。小刘刑警先前说了一句“有个案件可能对卢树根有些不利”的开场白,看样子他是不折不扣地完全相信了。

“具体的日期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我能确定那是四月份的清明节假期间。老早以前,他就邀请我过去玩。后来他又说‘反正学校放假,你就来一趟嘛’。他这么一说,我就有些想去了。其实,我每天都有空,主要是看他哪天方便。所以,是他告诉我他哪天方便后我才去的。”

“您是开车去还是坐车过去的?”

“因为要喝酒,所以我没开车。这里交通很方便,每半小时就有一辆公交车直达大岭村。我到的时候是晚上九点,因为他说他白天要忙鉴定古玩的工作。我说我晚上一个人走夜路会害怕,所以他就到车站来接我。那天晚上有月亮,我心里就暗自高兴,心想这下总不用担心迷路了。”

白天时大岭村里游客闹哄哄的,到了晚上没有人影了,在路上走,就像是在海底走路一样恐怖。

“由于我们俩从初中开始就酷爱收藏古币,所以每次见面的时候就让对方把新弄到手的古币拿出来一起分享,或是对自己的藏品进行自我吹嘘。就这样一直聊到了深夜,加上喝了不少酒,那天晚上我住在卢树根家里,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坐公交车回去。”

“您是哪一天去大岭的?能不能想起来具体的日子?”

“哎呀……”

“您翻看一下日记怎么样?”

“我从小就比较懒散,没有写日记的习惯……哦,等一下。”

金吉文抬起头来望着天花板。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咧开嘴得意地微笑着。

“我想起来了。虽然记不清具体的日期,但我去的那天恰好是大岭村上的休息日。他们那里店铺不是每月都有一天关门休息的吗?对了,卢树根还打了电话来说他准备好了下酒菜,但忘了买我喜欢喝的威士忌,而商业街卖酒的商店关门了,所以叫我自己买了带过去。于是,我就带了一瓶过去。”

大岭村的固定休息日确实是每个月的五号。另外,金吉文去大岭的时候是清明假期间,这说明当时恰好是四月五号。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四月五号晚上九点钟还在郊区大岭村的卢树根,就不可能在同一时间在花城市杀害古董店的老板梁祖文了。

问题的关键是金吉文去大岭的那天是否真的就是固定休息日五号。会不会是由于卢树根在电话中暗示过,他就天真地相信当天就是休息日而酒铺会关门的呢?

“是因为卢树根在电话中那么说过,你就认为当天是休息日了吗?”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当天是休息日的情况你亲眼见过吗?”

“见过啊。每家店都关着门,门上还挂着一个木牌子,上面写着‘今日休息’的字样。我记得卢树根当时还发牢骚说‘街上所有的店都关着门,很不方便,但也没办法’。”

在回花城市区的路上,不管是小刘刑警,或是唐唐,两个人谁都不想开口说话。不是因为心情不高兴,而是因为实在太累了。工作进展得不顺利,就愈发感到疲倦,甚至于疲倦得连话都不想说。

金吉文不像是在作伪证。唐唐想,这从他的态度、说话的语气等方面都能看出来。这样的话,不管是乐意不乐意,都得承认卢树根的不在场证明成立。这当真是事实吗?可那天晚上,他确实是在和金吉文喝酒聊天啊。

只要这个情况是事实,卢树根就不可能是犯人,再说金吉文的证言里也没有任何疑问。小刘刑警也是这样想的,假设卢树根的不在场证明是伪证的话,情况又会怎样呢?依据多年的破案经验来看,既然这世界上不可能有完美无缺的不在场伪证,那么就肯定在某个地方存在着漏洞。

反复推敲卢树根的话和金吉文的证言,他们都发现了其中有些不自然的地方。虽说不知道两人之间具体是怎么商量的,但晚上九點钟请金吉文喝酒的事情就总让人觉得有点不正常。从望江到大岭就半小时多点的车程,说明金吉文从自己家出门的时候就已经是八点过了。一般说来,这个时间不管是请人吃饭还是去别人家拜访都太晚了点。

卢树根为什么非要在那个时候叫金吉文去喝酒呢?所以,小刘刑警觉得卢树根肯定有非要在那个时候邀请金吉文来喝酒的原因。

那会是什么原因呢?换个角度来考虑,会不会是金吉文九点钟之前去会让他觉得有些不方便呢?要是弄清楚了这个答案,事情就简单了,但是思考这个答案,却让小刘刑警和唐唐绞尽了脑汁。

大雨滂沱

汽车将驶进花城市区的时候,前方已经歇业的城区街铺进入了小刘刑警的视野。这时,他忽然联想到了大岭的商业街,也终于找出了关键的提示。位处郊外的大岭村的商店街关门时间应该更早吧。

金吉文下车的时候是晚上九点。那时,恐怕所有的商店都关门了,招牌上的霓虹灯也熄掉了,店里的老板们也早早地到后面的房间里去看电视了吧。于是,卢树根就将事先准备好的“今日休息”的木牌子挂在已经关了门的商店屋檐下,然后再去车站接金吉文。金吉文看见这些木牌子之后,肯定会轻易地认为当天就是休息日。

其实,卢树根并不需要给所有的店铺都挂上这样的牌子,只要挂上两三家就足够了。然后再通过一些语言刺激,就足以让金吉文对此留下深刻的印象了。挂牌子的事情就算是让路人看见了,或是让店里的老板发现了,也仅仅是被简单地看成恶作剧而已。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会把这些小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卢树根料想到自己将来某一天可能会遭到警方怀疑,所以就精心设计了这个不在场证明。并且,他很确信警方不会那么快就怀疑到他头上。事实上也是如此,如果那名青年男子不将古币拿到花坪镇的尚古堂去兜售,也许他就能轻易逃过警方的搜查了吧。卢树根叫金吉文喝酒的那一天不是五号。五号那天他在花城市,杀害了古董店的老板并抢走了对方的古币。所以,他是在另外一天邀请金吉文的,并做了手脚让金吉文觉得那天就是五号。

他告诉金吉文说卖酒的商店今天休息,要他自己买瓶威士忌带过来,这只不过是让金吉文加深印象的辅助手段而已。既然和金吉文是初中时代的朋友,那么卢树根肯定很了解他的性格,也很清楚他是个不写日记的人。所以,他就利用金吉文的这些特点设计了一个不在场的伪证明。

这时,身边的唐唐也在推理,而且他的推理和小刘刑警完全一样。但是,怎样才能证明这些推理是成立的呢?现在,他也没有找到相关的线索。

难道卢树根虚假的不在场证明就攻不破了吗?唐唐闭上眼睛,心里想到了倒卧在自己小区围栏外面小道上古董店老板被雨水淋湿了的尸体,想到了自己从车上摔下来被湿湿的泥土弄得黑乎乎的衣服。唐唐“啪”的一下,在车上用力打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那个被遗忘了的细节终于想起来了。

四月五号那天,因台风登陆,花城地区天气开始恶化,到了晚上,以花城为中心的各地都下起了台风雨。

当然,位处花城市郊区大岭村也大雨滂沱。

可是,金吉文却摇晃着肥胖的双腿,说当天晚上有月亮,不用担心迷路。

想到这里,唐唐似乎听到了卢树根的伪证被彻底击破时发出的尖锐碎裂声。

“小刘叔叔,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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