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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蔫儿

2019-09-10史忠和

参花·青春文学 2019年2期
关键词:山墙围裙老房子

史忠和

老蔫儿走了,九十一岁高龄,身体很强壮,天养活,什么毛病也没有,在田地里除草,绊了个跟头,再也没起来。

提起老蔫儿,在我们村上没有谁不认识,老实巴交的,没有什么言语,邋里邋遢的,一个人支撑一个家。说是家,不过是两间快要倒了的茅草屋,一间是厨房,一个灶台一口锅,横七竖八地散堆着凌乱的柴火;一间是土炕,老式的秫秸编制的炕席,上面糊了厚厚的不知几层油黑的报纸,四周的墙壁黑暗暗的,一个沾满了油渍的小灯泡无力地发着微弱的光——这就是老蔫儿一辈子的居住地。

小时候,我们常到老蔫儿家去玩,他很随和,虽然话不多,但说话很幽默,慢慢吞吞的,极为搞笑。那时候很穷,大多人家都是粗茶淡饭,他家自不必说,更是上顿不接下顿。他的父亲是生产队杀猪的,过早地离开了他,老蔫儿和多病的母亲艰苦度日,老婆没娶上。村里的人都很可怜他们娘俩,时不时地周济他们。

老蔫儿也会杀猪,每逢春节来临,是老蔫儿最忙碌的时候,家家都要杀口年猪,自然就少不了叫老蔫儿帮忙了。

从腊八开始,他就没一天着闲的,只要有找他的,他就早早地起来磨刀霍霍,天还没亮就拎着杀猪刀来了,一声不响地帮助主人劈柴、烧火、搓绳。等到天亮了,大家伙忙不迭地把抓来的猪按在了桌子上,只見他撩起扎在腰间的围裙,用锃亮的刀在围裙上一抹,一脚踏在猪脖子上,一手麻利地紧握别在猪嘴里的横棍,大声地念叨起来:“老猪老猪你别恼,调戏嫦娥不得了,天君一怒贬了你,活该让你挨千刀。”说完,一刀直捅向猪脖子,只见鲜红的猪血喷泻而出,不一会儿工夫,猪蹬几下腿,没命了。我们还小,不敢看老蔫儿杀猪,就远远地跟着老蔫儿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猪死透了,老蔫儿就开始在滚开的热水锅里屠戮猪毛,开膛,倒肠子,剔骨头,卸肉,那麻利劲不亚于庖丁。等到一切都做完了,主人为了表示感谢,就把猪尾巴或者囊膪还有煮好的一块肉送给老蔫儿,老蔫儿乐呵呵地拿回家去和母亲共享。

“杀生人有罪呀,我不想杀生,可总得有人杀呀!没办法,我就只能在杀生前祷告了。”唉,真难为老蔫儿了。

村里人很善良,都很想周济老蔫儿一家,杀年鸡或杀鱼的时候也都不忘了找他,然后就给他一个鸡腿或鸡脑袋。每逢这时,他也是嘴里念念有词:“小鸡小鸡你别怪,本是阳间一道菜,今年走了明年再回来。”

我不知道他一辈子杀了多少猪,我只知道他家里厨房的后山墙总是贴着一张我看不懂的图,那是他父亲留下来的,图的下面总是有一个盛满沙子的小碗,每次杀生回来,他总是上一炷香,虔诚地默默念叨着,他是在祈祷。

近几年老蔫儿鸡也不杀了,老了,可是每当遇到他的时候,总是听到他一个人自言自语在念叨:“小鸡小鸡你别怪,本是阳间一道菜……”他是有心结了呀!

人走了,老房子还在,回乡踏青的时候,我忍不住去看了一下老房子,老房子已经近乎坍塌了,厨房后山墙的香碗还在,早已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老蔫儿呢?我仿佛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小鸡小鸡你别怪,本是阳间一道菜……”

(责任编辑 徐梦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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