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近旨远,张弛有度
2019-09-10
史铁生是当代中国最令人敬佩的作家之一。他的写作与他的生命完全融合在了一起,在自己的“写作之夜”,史铁生用残缺的身体,表达出了最为健全而丰满的思想。他体验到的是生命的苦难,表达出的却是存在的明朗和欢乐,他睿智的言辞,照亮的反而是我们日益幽暗的心。他的《病隙碎笔》作为2002年度中国文学最为重要的收获,一如既往地思考着生与死、残缺与爱情、苦难与信仰、写作与艺术等重大问题,并解答了“我”如何活出意义等普遍性的精神难题。当多数作家在消费主义时代里放弃面对人的基本状况时,史铁生却居住在自己的内心,仍旧苦苦追索着人之所以为人的价值和光辉,仍旧坚定地向存在的荒凉地带进发,坚定地与未明事物作斗争。这种勇气和执着,深深地唤起了我们对自身所处境遇的警醒和关怀。
“一根琴弦需要两个点才能拉紧,心弦也要两个点——一头是追求,一头是目标,你才能在中间这紧绷绷的过程中弹响心曲。”
——《命若琴弦》
言近旨远,残缺的身体,丰满的思想,睿智的语言,明朗和欢乐的心情。生命的声音在飞翔。无数次走过的山,无数次走过的路,无数次感到的温暖和炙热的太阳,无数次的梦想着的蓝天和星星?还有呢,突然间,心里一阵空,空的深重,就只为了这些,还有什么,老瞎子蒙眬中需要盼望的东西,似乎比这个要多,多得很多。言近旨远,浅显的文字,表达的是深邃的哲理。
张弛有度,在叙述过程中加入诗意的景物描写与抒情,增强故事的画面感,并在很短的时间内,将读者拉进真实的画面中,并跟随文字更新画面。
技法借鉴
言近旨远 意在言外
1.言近旨远,隽永而富有哲理的语言。比如:“记住,人的命就像这根琴弦,拉紧了,才能弹好,弹好了也就足够了”“寂寞会发慌,孤独则是饱满的”这些诗一样的语言,给人启迪,令人回味无穷。正如泰戈尔所说,天空不留下翅膀的痕迹,而我已飞过。老瞎子在绝望中明白,目标原来是虚设的,自己生活的全部意义就在拨弄琴弦的过程中。
2.新鲜而奇崛的语言。作者创新地使用了拟人、移用和转换词序等手法,写出了许多鲜活的句子。如“四百多年里,它剥蚀了古殿檐头浮夸的琉璃,淡褪了门壁上炫耀的朱红,坍圮了一段段高墙,又散落了玉砌雕栏……”,这些句子对动词的特殊使用,写出了地坛的沧桑变化和破败相,淡化了地坛当年富丽的面貌,却突出了其现在剥蚀、淡褪、坍圮、散落的情状,而荒园的破败又烘托了落魄者的精神状态。
3.意在言外的象征手法。作者从老瞎子和小瞎子的经历写起,但又没有局限在这两个人物上,而是将他们放在人类的历史长河里来加以描写。“莽莽苍苍的群山之中走着两个瞎子,一老一少,一前一后,两顶发了黑的草帽起伏攒动……无所谓从哪儿来,也无所谓到哪儿去”,这样的老瞎子和小瞎子,何尝不是人类的轮回,生命便是在这样的循环往复中得以延续,这样的象征手法在文中具有更深刻的含义。
命若琴弦续写
盛夏的太阳在天空的正当中烧得正旺,那灼人的光照得小瞎子有点发蔫。小瞎子找了个树荫坐下,抚摸着蛇皮的琴槽念叨着什么。
转眼间,二十三年过去了,野羊坳的草黄了又青,青了又黄,老瞎子早已不在了,小瞎子也不小了,四十岁了。小瞎子也不是当年那个愣小子了,单是这野羊坳,他就自个儿一人来了不下几十次。按理说也就该着说书的旺季来这里,但也许是自己太多的宿命都拴在了这里,每隔几个月他就从周边的几个村子又转了回来。
小瞎子摇了摇琴,听着那纸片在琴槽里晃动,就又想起他琴盒里的琴弦来,倒是不再念叨,只是抓起来摸了摸又放了回去。这些年来,生意是越来越难了,人们都挤着去看一种叫“电视机”的东西,说是个黑匣子,有人像还有声响——想到声响,小瞎子倒是想起了师父留下的电匣子,可那东西早没了声响,听人说是“没电了”,他也不很明白,只是知道他还有口饭吃似乎也和这个有关,因为乡里到底是偏远山区,常常“不来电”。因此,听书的人虽然时少时多,但总归不至于没有。
尽管生计难了起来,小瞎子却不太在意——七百三十二根,足足七百三十二根琴弦,根根是尽力弹断的,他师父这么大时也没能弹断这些。没准再有个十几年,他就能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他师父、他师爷都没能达到的愿望,兴许就能在他这儿实现。小瞎子又轻轻地摸了摸那些弹断的琴弦,那动作轻柔的就像是在抚摸贵重的珍宝一般——倒也容不得他不珍视这些弦,这些断了的弦曾经拴着他师父、师爷的命,如今也拴上了他的。可不是吗?他的命就都拴在那断弦上呢!为了那一千二百根,他不分昼夜地弹,不分场所地弹,比起他师父更加痴狂,就是坐下休息,他也忘不了弹他的琴。
可现在,他没弹琴,只是把琴放在耳边摇着,一遍,又一遍,就像是想要听出那纸上写的什么;他心里装着事,事压得他弹不动——就前几天,他还在上个村子的时候,碰上了一个多事的小伙子。那时候正是晌午,他没说书,只是把那把三弦子翻来覆去地弹着。没多久,也正巧他弹断了一根弦,正换着琴弦,那小伙子发话了:
“你这是弹得什么嘛!”
话里明显带着气。小瞎子明白这是他打搅了人家休息,但他不能停,他的命可就在这弦上。他默默地换上了弦,那小伙子见他又要弹,急忙的又开了口:
“我说你这人,别人说话你怎么不搭理呢?不说别的,就你这弹法,你这不成心糟蹋琴嘛——”
“不是糟蹋。”
“你看看,就这么一会儿弦就断了不是糟蹋是啥?再看看你那琴盒里,那可有着一把——”
“那是药引子。”
“什么?药引子?哈哈哈!我可没听说过有什么方子引子用琴弦的!”
“一千二百根弹断的弦,能治我的眼,方子——”小瞎子摇了摇琴,“就在这里。”
“治你的眼?那就更不可能了,肯定是唬人的!”
“胡说!怎么就是唬人的!”
“那你就拿出来,我给你看看这到底是不是唬人的。”
“就……就你还识字?我……我信不过你!”
“那你就尽管找你信得过的给你看!但是……没可能!”
小瞎子没了言语,只是又抱起了琴,翻来覆去地弹,把那小伙子气得火冒三丈……
而如今,离着野羊坳也不远了,师父只说要弹够一千两百根,也没说不许提前知道方子吧?小瞎子又摇了摇琴,听着纸声,下定了决心,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向着野羊坳走去……
……
坐在药铺门口台阶上的小瞎子感受到了如同当年老瞎子一般的绝望,甚至更深。他问遍了村中所有识字的人,但所有人,无论识字不识字,凡是看到这张纸片的人无不回答的是:
“这就是张白纸。”
他攥著那张纸片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坐着,眼前的黑暗好像越发黑了,那拴着他的命的断弦也似乎是真切的断了去,一切都在离他远去,时间,感觉,甚至是希望。
他曾经是那么的满怀希望,可那希望竟也是虚的,几十年风里来雨里去,不就指望的这个?几十年的希望背后,一股更大的看不见的绝望“呼”地一下盖了过来,使得小瞎子浑身冰冷,就如同是掉进了冰窟窿里一般,三伏天的暑气竟也不能叫他沾染一丝的热活气儿,就连那手中攥着的纸片也似冒着寒气,锥子似的一下,又一下,把他的心,扎得生疼。
小瞎子忽然明白了老瞎子的话,他们的命的确就拴在那琴弦上,这一头,那一头;弦要紧起来才能弹,可紧过头了却不是响了,而是断了……
但这一切确乎已经结束了,那无望与孤独带着这些年的寂寞与疲惫一同涌了上来,将他淹没,想要让他就这么睡过去;小瞎子也已经不再去想些什么了,他累了,想睡了,可是——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几天来滴水未进的小瞎子摸索着抓起了三弦琴,硬是弹了一天一夜……
“崩——”的一声,琴弦断了,小瞎子应声倒在了地上……
精评
这篇习作很好地继承了原作的风格,文中的一些环境描写和原作的风格很相近,在用语上能够做到言近旨远,在叙事过程中能够张弛有度,在故事情节中能够穿插景物描写,所谓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在主旨的表达上呈现了这样的主旨:“生命在于过程的丰盈,不必在意最终的结果”,与原作保持了一致。
【本版供稿/李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