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记忆
2019-09-09马晶晶
马晶晶
摘要:钟表最早只是清朝士大夫和乡绅之间流传的洋玩意,这种流通并非以买卖的形式进行,而是作为一种赠品。步入近代以来,钟表技术的提高、价格的回落使普通大众有能力购买;伴随着近代有识之士救亡图存的同时,钟表时间的引入与流行改变了人们的生活和观念。钟表时间在生活各个领域内都有运用;工厂、学校、公共空间都有钟表的身影。但在工厂领域内,资本家用钟表时间来压榨人们的身体。
关键词:器物;钟表;钟表时间
一、器物研究历程
中国作为文明古国,在历史上曾创造了璀璨夺目的物质文化。在古代中国的文明史之中,器物文明占据着极其重要的位置。但是对于器物的研究,在中国史学中却长期被忽视。究其原因,这与中国文化、中国史学传统是分不开的。追崇器物的精致、华美,历来为主流价值观所非议;而能工巧匠的社会、经济地位。在传统中国则列于低端。
这种看似矛盾的情况持续了数千年。一方面,儒家的价值观不提倡追求器物精美,排斥“奇技淫巧”,贬低工匠的社会地位;另一方面,人们对于改善物质生活的期待从来都是强烈的、执著的,尤其是经济实力雄厚的上层社会,对于各种器物更是精益求精;因此中國古代历来不乏能工巧匠,以及精美绝伦、充满巧思的器物。但是就整个社会的价值观而言,轻视器物制造、器物文化仍是主流。
进入近代以后,中国社会对于器物的认识发生了重大转折。“天朝上国”在与西方殖民主义者的较量中一败涂地。有识之士开始认识到世界发生了变化,中国已落后西方,这种认识不仅仅是器物观的改变而是世界观的变化;而对中国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就是西方器物的力量。使中国国门洞开,国家处于数千年未有之变局中的,正是西洋的“坚船利炮”;西方各种器物也随之而来,由沿海至内地、由口岸至农村。西方的器物对社会生活产生了意义重大的影响。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洋务运动早起对西方器物的追慕就是很好的证明。早期的洋务运动主动学习、模仿,引进近代均值工业生产技术,以达到用西方的技术来达到增强自己实力的目的。这在很大程度上促进社会面貌的变化以及深刻的社会转型。
近代器物建立于科技与工业革命的基础之上,本质上是西方社会制度的产物。因此,近代器物融入中国社会的历程绝非坦途。传统中国式以儒学意识形态作为主流价值观的农业社会,因此近代中国器物文化是脆弱的。从西方传来的近代器物在与本土传统的碰撞中,逐渐融入到近代中国的社会生活之中。虽然就整体而言,近代中国是一个物质匮乏、器物落后的社会,但近代器物仍然极大地改变了社会生活的内涵,影响了历史发展的进程。
二、研究理论与方法
目前中国近代器物研究的动态包括:单项器物选择的方法论,新文化史的理论体系,与社会生活史研究的结合。
所谓单项器物选择,是指目前较为流行的研究方法,就是选择具有典型意义的器物,以此入手,以点带面。而单项器物,从广义上说,可以是个别器物,也可以指性质相似的一组、一类器物。
所谓新文化史的理论体系,是指器物文明研究的主要指导性理论。新文化史是在后现代理论的影响下逐渐成熟起来的历史学领域,它的理论体系域话语体系与后现代理论基本相通。正是在新文化史的理论背景下,对中国器物文明,尤其是近代中国器物文明的研究,采取了与社会生活史相结合的方法;而这一方法是该学科的大势所趋。
就近代中国器物研究而言,就是从器物的角度探索近代化中国社会变迁的路径,描绘近代中国社会生活的历史场景。
三、钟表的传入背景
清乾嘉以前,钟表在中国医师都是以一种稀有、昂贵的洋玩意的形式流通于上层社会,而这种流通不是以一种商业买卖的形式在进行。此后,随着科技的进步特别是制造业水平的提高,机械钟的动力装置、传动系统和守时机构不断被优化革新,西式钟表的稳定性和精确性才得以改进。但是钟表传入中国之初并未引起流行,很大程度上是在中国传统社会上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一小农经济而制约;同时传统上人们依赖物候来感知时间以来已久。“以鸟鸣春”“以虫鸣秋”就是很好的例证。再者早期钟表的笨重以及修理这个复杂精密的机器一直是困扰钟表持有者的一个大问题。以为清朝官员就埋怨钟表常需修理,有了它也不见得不误时。改变钟表这一尴尬局面世道19世纪中叶以后。自鸦片战争以来,对外战争的迭次失败使清廷迫于压力进行经济和社会改革,后期的洋务运动、昌盛的留学东洋为西方商品带来了发展的契机。
20世纪之后,钟表进口激增,消费人群有所增加,除与上述之外因素有关,究其内因,与钟表的实用性不无关联。手工业制造的发展解决了钟表笨重的特性,小型的手表,怀表开始流行起来。在内陆城市长沙,人们以带怀表为时尚,“一九〇六年,受外国影响已深。城内许多商店成列着五光十色的外国货,大部分是日本货。货主不以出售敌货为耻,反而用巨大的广告牌表明他们有头等的外国货。成列货物的橱窗令人目眩,其中成列各式钟表、煤油灯、玻璃器皿….人们开始带怀表,表上坠着一条金项链。”在大城市里,手表则成为最流行的装饰物,而最重要的消费群体是富裕的中产阶级女性,手表广告也因此透露出强烈的女性诉求,旗袍、高跟鞋、手表是当时广告中时尚女性的必需装置。同时,钟表价格的下落,刺激了消费市场的扩张以及流通范围的加大,这也成为钟表流行起来的原因。“早年钟表价格极贵,中等人家类皆无之。至劣者尚需一二十两….打光绪八九年这才兴出马蹄表,一两多银子买一个马蹄表…而九菊、七菊、凸盘、短字、金三针,每个菜卖九两上下,至不贵不过珐琅马表,每个能卖二三十两。”
钟表在乾嘉时期对上层阶级而言,它只是一种身份的表记,一种象征,到20世纪人们争相购买,这就显出了上流社会文化在领导的同一性。早期钟表只是作为一种昂贵的礼品而非日品在流通,接着波及到城市。为模仿上流社会而以此表明下层高度从属于上流社会的规范,同时也表明中下层普遍接受上流社会所操纵的权利机构。
四、钟点时间的流行与运用
钟表在近代以后逐渐成为一种最具支配力以及最信赖的分时方式并非偶然。一个明显的原因在于明清以降,钟表的准确计时功能逐渐凸显出来。以水钟漏刻为例,在晚清之前,官方衙门用漏刻计时,但其准确性遭到挑战,它必须面对水的密度会跟随季节的变化而变化的问题。“而如何保持滴水的洞口不会越滴越大也是一个麻烦的问题。”而钟表则无这方面的顾虑。正如黄金麟所言:通过钟表的发明与使用,时间可以被精确,一致地分割成相同长度的单位,超越晨昏与季节变化的束缚。尽管由于购买力有限,但是在广场等城市公共空间,钟表的作用依然体现得十分突出。晚清时的上海、福州、宁波等通商城市,公共大型建筑上通常都装有计时的大自鸣钟。民国时期,常熟、长沙等内陆城市也都相继在城市中心建筑物上安装了大钟。这些自鸣钟按时鸣响为市民报时。上海市全中国时钟最多的地方,早在19世纪70年代,这里的洋行、商店、烟馆、妓院、酒楼等娱乐场所,就都不甘人后地有了座钟或挂钟。即使是那些没有钟表的城市居民,也可以看到和听到,并进而熟悉这种新的时间节奏。
我们可以看到,在1916年中国城市里,有一批依靠劳动力而过活的人们,他们的日常生活正受到钟点时间无所不用极其地“荼毒”。而这种生活的强制管制,甚至也蔓延到城市周边的乡村世界,特别当这些居民必须依靠城市工厂而过活的时候,这种身体受到时间无所不在的牵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个千年的古训,以及一个个依日夜晨昏而运转的自然田园生活,正受到两班倒三班制以及工厂的上下班汽笛声响的无情挑战。
这种按钟点而进行生活作息的安排,事实上并不只出现工厂的劳动生活中,在20世纪初叶的中国,它同样也在教育领域中产生了重大影响。钟点时间的采用,就如同阳历的使用一般,不但使各地的学童必须以一种新的时间形式来进行各式的身体与心智学习活动,同时也使得统一化的学制得以通过时间的精确计算,活络地应用在各地的中小学当中。这个新的发展形式随着“商战”、“学站”意识在清末的急剧兴起,以及学校体系的渐次树立,有着愈趋扩散的趋势。
五、钟点时间的影响
钟点时间的运用为了在时间这一领域上能让“世界大同”在中国同步实现。这种以西方时间观念或制度作为该同的对象,并不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现象,这种向西方看齐的改革动作已经陆续在经济、政治、军事、外交和教育等领域逐步实践过。钟点时间的运用只不过是子啊不同的面上重复进行逐个动作而已。而钟点时间所带来的影响首当其冲的是工厂里的劳工。
甲午中日战争清廷的战败,宣告洋务运动的破产;马关条约带来的危机,清政府加紧鼓励民间兴办产业,一方面解决战绩,另一方面避免市场落入外人之手。就在这种支持和马关条约所促使外资入侵下,一间间工厂开始在中国的地平线矗立,连带而来的是大量劳动生产力离开土地,进入工厂成为廉价的受薪对象。
在这种紧密、严格的时分制度下,身体的机械化作为变成严格难以逃脱的現实。无关乎个人的喜好与否,也无关乎这种时间安排怎样调和和旧有的历法概念,这个精细的时间划分正将中国工人的身体送入一个与已疏离的生产过程中,成为新起的机械生产的附庸。过去中国人所习惯的日子,慢慢被钟点时间所改变;身体所原有的生理时间,如睡眠时间的固定和需要等,也必须配合劳动时间的安排而作大幅的改变,这在男工、女工和童工的身上皆然。另外,以最基本的民生问题来说,除了少数工厂允许工人有一刻钟至半小时的吃饭时间外,“大多数工厂都不许为了休息或吃饭而停工。因此,人们只是在最饿的时候才吃饭。“长时间的劳动,又缺乏饮食时间以及足够的营养下,这些工人只能变成瘦小的东西,他们只有一点皮或骨头,五十个人里面找不到一个健康的人”。就如黄金麟在《身体、历史、国家》中所说的那样:“在生存压力以及‘商战‘保护祖国实业和‘抵制外货等冠冕堂皇的名义和保护下,资本家依旧以一种苛酷的方式在经营和剥夺工人的身体。”
在以上的分析中,我们可以确定,钟点时间在中国的应用并非起源于机械钟表的输入,而是起因于工业生产的需要。而这种工业生产进行又和自强运动达成的国富国强目的有着直接的关联,在这种国家生存需求压力下,钟点时间的计算和使用开始获得前所未有的正当性和重要性,甚至取代时辰观成为最具支配性的通俗时间计算单位。
在西方,钟表被视为工业时代的象征。在中国,机械钟表作为来自万里之外的舶来品,很长时间只是流通与贵族家庭的奢侈品。但是,它的引入还是直接提升了测时和控时的精确度,而更为重要的是,它对个人日常生活、社会生产和城市公共生活起到了基础性协调工作,因之成为表现时间近代化变革的最当之无愧的核心象征。
六、总结
纵观中国近代史的历程,我么可以发现,它除了经历一个国家化和法治化的演变之外,还经历了一场时间化的洗练。钟表在乾嘉以前还只是一个流通于士绅之间的洋玩意,只是让人观摩。伴随着制表技术的发展,价格的回落钟表慢慢普及大众。工业生产的需要,国富国强欲望目地促使钟点时间的广泛运用。资本家在“商战”、“保护祖国实业”等冠冕堂皇的名义与保护下,以一种苛酷的方式在经营和剥夺工人的身体。钟表的运用本质上同时也改变了人们体验时间的方式,人们不在通过“以鸟鸣春,以虫鸣秋”的方式来感知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