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汉》随笔三则
2019-09-08商震
商震
蔡邕之秋
听到一首古琴曲《秋月照茅亭》,乐曲中有大气象,透着孤冷、孤寂与孤傲,曲终仍有余音,绕耳缠心。相传,此曲是东汉蔡邕所作,之所以说是“相传”,因为还有左思所作一说。我也相信,左思能做出这样的琴曲。但是,在史册上大多认为是蔡邕所作。我有怪癖,凡历史上有争议的事儿,我都感兴趣,喜欢查个水落石出。《秋月照茅亭》有五段词,读过之后,我也认为此曲是蔡邕所作。左思与蔡邕在才华上是伯仲之间,心境上也大体相似,而遭遇却大不相同。关于古琴曲我是外行,不敢多说。但是,面对诗词我还是敢评头品足的。诗词是个人生命经验和情感经验的反映,《秋月照茅亭》的第四段词是左思写不出来的。不是左思才情不够,是没有这种经历。请看这段词:
诉心
月下茅亭客,天涯万里心。谩沉吟,寥寥怀抱古尤今。凉露夜駸駸,楚云深。西风何处谩敲砧,羁情旅思最難禁。更怜更漏沉沉,无可意,少知音。兔魄光千里,梅人影一林,高人良夜幽寻。一乐堪任,弄晴阴,秋光暗碧岑。忆登临,优游缓步,消条烦襟。晚云落叶气萧森,商音呵细听,美酒呵频斟。
这是被朝廷贬责、流放旅途中的忧思与孤愤,左思没有这种遭遇。于是,可以断定是蔡邕作了这首曲子。当然,这些词是不是作曲人的原配词,也难说。后人伪作的事俯拾即是。比如:岳飞的《满江红》,没有人敢确定地说就是岳飞所作,也没有人愿意说这不是岳飞所作,可能是杨慎所为。
蔡邕是大才子,其书法的造诣很深,是当时书写汉隶的翘楚,还是“飞白”的创造者。他懂天文地理、通历史、知经学,尤擅诗词曲赋。但在当时,他却因擅鼓琴而名扬天下。当然,那时的所谓“天下”,就是官家和富人圈。于是,皇帝们纷纷请他入朝为官。他一边惧怕在朝廷的权力机关里不习惯,一边又带着满腔热血忧国忧民的雄心壮志。所以,第一次在汉桓帝召他去当官的路上就打了退堂鼓,接着,第二次还是去当官了。一介书生和一群尔虞我诈玩权术的人在一起厮混,受害是肯定的,被贬也是情理之中的。
蔡邕曾写过一篇很著名的文章《释诲》。文中提醒自己要“警惕”“自勉”,但是,文人的通病是在纸上清醒,现实中胡涂;纸上英雄,现实中软蛋。
蔡邕在汉灵帝时,又被召入朝为官。灵帝很看重他,向他问政,他真的就有受宠若惊的感觉了,觉得自己的才情、抱负、理政治国的方略等等可以付诸实践了,于是,就“密奏七事”,从自然到人文,从政治到文化,从权谋到民生,从用人到各个岗位安排等等无所不含。而且,还告诫汉灵帝:圣上您可要小心啊!“政悖”则“德隐”啊!看看,整个一副要替天行道的架势。
汉灵帝拿着密奏一条一条地看,突然尿急要如厕(据说历史上大多数皇帝都有尿急的病),而此时皇上的伺从曹节在侧,趁灵帝撒尿的时机把蔡邕的密奏看了。估计汉灵帝属于尿滴沥尿不净那种,曹节把密奏看完了,灵帝才从厕所走出来。曹节及其一党极不喜欢蔡邕,于是,就把密奏的内容传了出去。蔡邕要让皇上重新安排人事?这下犯了众怒。匿名信一封一封地送到汉灵帝的案头,匿名信都是要往能置人于死地那般狠狠地编造!灵帝虽然半信半疑,可是,三人成虎啊!何况文武官员那么多反对蔡邕的。皇帝要的是江山稳固,或者说他能稳稳地坐在龙椅上,其他都不重要。蔡邕的对错且不论了,先安抚百官吧。于是,把蔡邕下到大狱里。好在灵帝下诏:免死。
第二年大赦,蔡邕出狱不久又被举报,吓得蔡邕赶紧举家逃亡到浙江去了。这一逃就是十二年。
蔡邕有一则传奇的故事。欲害死蔡邕的一党,买了一个刺客去杀蔡邕。面对刺客时,蔡邕坦然镇定地给刺客讲经论道,什么仁义礼智信啊,什么世道人心啊,等等,竟把刺客感动了,收起屠刀,对蔡邕揖礼而去。看来那时的刺客也是知书达理的,或许这个刺客真的读过蔡邕的《述行赋》或《青衣赋》。
史书上说蔡邕逃到浙江一带,没说具体地点。我记得绍兴附近有个“柯亭”,柯亭边建有一座“汉蔡中郎祠”。据此,能否确认蔡邕是逃到了绍兴一带呢?算了!这不是我操心的事儿。本来天下事,都是“江山留给后人愁”的。
蔡邕逃亡这十二年创作了大量的诗词曲赋,《秋月照茅亭》就是这个时间所作。
还要说一下,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张古琴:焦尾琴。
蔡邕在浙江时,到一个农家院去吃饭,院子里点着一堆篝火。突然,火堆里发出一声炸响,音质很好。蔡邕赶紧从火堆里把那块木头抽了出来,制成一张琴。琴作好后,琴的尾部还留有一块烧焦的痕迹,故称做“焦尾琴”。据史料载,这张琴南唐后主李煜还拥有过,明代以后就不知所踪了。
这张焦尾琴的木头,是桐木。此后,琴家就开始用桐木制琴。至今人们看到的古琴,大多是桐木做的。
东汉末年,董卓欲天下独霸,就广招贤士为他服务,听到蔡邕躲在浙江的消息后,命令当地太守、威逼利诱,让蔡邕入朝辅佐,并说:“我有灭人三族的权力,蔡邕就算骄傲,也是不过转足之间的事而已。”蔡邕顾及一家老小的安危,只好到长安上任。蔡邕懂得一个常识:和懂道理的人可以讲道理,和不懂道理的人是无理可讲的。
董卓看到蔡邕来辅佐十分高兴,觉得身边有了知识分子和智囊团了,一个月内连续给蔡邕升了三次官。
董卓和蔡邕有两件事儿可以提一下。《古今刀剑录》上有如下文字:“董卓少时耕野,得一刀,无文字,四面隐起作山云文,斸玉如泥。及卓贵,示五郎官蔡邕,邕曰:此项羽之刀也。”
《后汉书》还记载了一件事儿。初平二年(公元191年)六月,长安发生地震,董卓问蔡邕,这是怎么回事?蔡邕对董卓说:"地动,是阴盛侵阳,臣下不遵守国家制度引起的。前春天郊祀,公奉车驾,乘金华青盖,爪画两箱,远近都认为不合适。"董卓听了蔡邕的话之后,真的改乘皂盖车了。
这两件事儿,足以证明董卓对蔡邕的重视和信赖。
后来,董卓被王允、吕布集团设计杀掉等等,就不多说了。
董卓死后,有一次,王允请一些官员到府上吃饭,席间提起了董卓,蔡邕连声慨叹,大有惋惜之色。王允大怒,斥责蔡邕:董卓是逆贼,你是汉臣,竟为逆贼惋惜!于是,把蔡邕送进大牢,不日便被杀死。
蔡邕这个书生,从历史的角度看,死得有点儿冤枉,但从当时的现实来说,也该死。无原则、无立场地感恩,不合时宜地释放感情,甚至在大是大非面前还在念及个人情感,惹来杀身之祸也是必然。他一生写的文章都是劝告书生们警惕官场、远离权力中心。可是,当权者给他一点儿小恩宠,他也会得意忘形。汉灵帝时,他被送进监狱,没死。到了董卓这里,终没能躲过去。
呜呼!蔡大才子!
诸葛亮之文
我常读的书有两本,一本是《道德经》,一本是《三国演义》。我认为《道德经》是集东方哲学之大成;《三国演义》是集东方智慧之大成。所以,这两本书是常读常新的。对这两本书多说一句,就是天下的事,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绝不是大事,凡大事都是“非常道”的。
出访国外时,我曾在国外的电视节目里两次看到外语版的《三国演义》,一次是在俄罗斯,一次是在韩国。当时,我通过翻译和当地人聊起《三国演义》,在俄罗斯或韩国的观众反映是一致的:“很好!很喜欢诸葛亮这个人物!”
我们普遍认为诸葛亮是政治家、思想家、军事家,但我今天想说,诸葛亮还是文学家,而且是大文学家。说诸葛亮是文学家,不仅是他写了两篇前后《出师表》及《隆中对》。他还有一系列的赋体文章都很有价值,是东汉末期代表性的文学作品。清代学者张澍曾辑录了诸葛亮199篇诗文,我看了一下张澍所辑的目录,我认为有三篇非常重要的小文没有收录。哪三篇?待我慢慢道来。
文学的基本功能就是感染他人,有的放矢,摈弃伪抒情。不能感染他人的作品,是失败的。感染力,就是要在文学对象身上发生效用。我要说诸葛亮的这三篇小文,就是狠狠地在对象身上发生了效用。
看过《三国演义》的人都知道,诸葛亮不用刀枪杀死了三个重要的人物(诸葛亮的手中从来不拿兵器)。所谓:“气死周瑜,骂死王朗,羞死曹真。”诸葛亮能把这三个人致死(窃以为),首先是诸葛亮有一定的医学知识。比如,性情暴躁的人,有焦虑症的人,羞耻感强的人,都容易被激怒而猝死。诸葛亮了解这三个人,所以,才用智慧杀了他们。诸葛亮杀了这三个人,都留下了一篇非常精彩的小文章。诸葛亮知道周瑜是个暴脾气,又好面子,所以才一气二气三气,在周瑜喊出“既生瑜何生亮”的感叹后,一命呜呼。周瑜死了,诸葛亮对东吴基本放心了。但是,还要让孙吴集团更加坚定地和自己站在一个立场去对抗曹操。于是,诸葛亮像去悼念一位亲人一样,到柴桑口为周瑜吊孝。在周瑜的棺材前涕泪涟涟,哭得和真的一样,让东吴的文武百官都为之动容,并决定今后一定要“联刘抗曹”。这篇悼文,凝重而不失流畅,质朴而不失华彩,入情入理,循序渐进,情真意切。既盛赞周瑜,又痛悔自己。悼文嘛,就是读给活人听的,目的也是要感动活人。诸葛亮的这篇悼词完成了行文的任务,达到了应有的效果。有对此文感兴趣的朋友,不妨去把《三国演义》翻到第五十七回《柴桑口卧龙吊丧》看看,这里就不引了。
诸葛亮骂王朗,是一次偶遇,也就是诸葛亮事先没有准备。两军阵前,当王朗出来教训诸葛亮时,诸葛亮看到这位举孝廉出来当官的老头儿,心里先定了一下。他想到,一个70多岁脑满肠肥的老头儿肯定有高血压、高血脂、心脑血管硬化甚至可能有堵塞。于是,他迅速找到了王朗的软肋。王朗这个家族三世都是汉臣,现在王朗却做了篡夺汉室的曹魏集团的官儿,还敢来教训我蜀汉的丞相?然后,他出口成章,字字击中王朗的要害,羞他,辱他,激他,损他,一应俱全,句句精彩(就是太狠了点儿)。王朗听了,顿时血压升高,心梗或脑梗发作,坠马而死。诸葛亮这篇脱口而出的小文,真是胜过百万大军!当然,诸葛亮达到骂死王朗的目的,首先是了解王朗是个书生出身,有很强的羞耻心、荣誉感,如果是面对一个没文化的武夫或泼皮,大概诸葛亮就不会浪费自己的文采了。找准对象,才能让文字发挥作用。这篇骂王朗的檄文,这里也不引了。
最后说一下诸葛亮给曹真写的那封信。这封信是一篇好文章,我曾经背过好多次。背熟了,隔一段时间忘了,然后再背(写这篇文章时我又背了一遍)。作为男人,一个想在社会生活中做点自己的事儿,并想做得好的男人,这篇小文当牢记于心的。引全文如下:
汉丞相、武乡侯诸葛亮,致书于大司马曹子丹之前:
窃谓夫为将者,能去能就,能柔能刚;能进能退,能弱能强。不动如山岳,难测如阴阳;无穷如天地,充实如太仓;浩渺如四海,眩曜如三光。预知天文之旱涝,先识地理之平康;察阵势之期会,揣敌人之短长。嗟尔无学后辈,上逆穹苍;助篡国之反贼,称帝号于洛阳;走残兵于斜谷,遭霖雨于陈仓;水陆困乏,人马猖狂;抛盈郊之戈甲,弃满地之刀枪;都督心崩而胆裂,将军鼠窜而狼忙!无面见关中之父老,何颜入相府之厅堂!史官秉笔而记录,百姓众口而传扬:仲达闻阵而惕惕,子丹望风而遑遑!吾军兵强而马壮,大将虎奋以龙骧;扫秦川为平壤,荡魏国作丘荒。
此文字字珠玑,句句杀机。就文采而论,也是绝佳的汉代小赋。全篇清隽洒脱,开合自如,通达晓畅,冷峻铿锵,鞭辟入里,思维缜密。有叙事,有论理,有对仗,有韵律,有散文,针对性强。四言、五言、七言转换自如。在东汉的小赋中,绝对是上乘之作。
《三国演义》中描述,吃了败仗的曹真躺在病床上跟自己生气。撤军吧,太丢面子;接着打,又打不过。这时,小校送来了诸葛亮的信。曹真读了信,浑身颤抖,四肢发凉,毒火攻心,双眼漆黑,立刻就毙命了。(史料上说,曹真当时没死,后来病死在洛阳。)且不管曹真读了这封信是不是当场死了,这篇小文章是曹真毙命的一大诱因,应该是没错的。用文章杀人,并不是文学的功能。但是,文章能做到生成感人至深的力量,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诸葛亮就是使用了文学的这种可能性。
诸葛亮把当做武器用的这篇小文章留给了后世,让很多人受益,效仿者众多,真是 “文章千古事”啊!
当然,有人会质疑这三篇文章是否真的出自诸葛亮之手(口),因为《三国演义》是小说,小说上所载用的文字在史学上可信度不大。况且,清代张澍整理辑录诸葛亮诗文时,并没有收录这三篇,很可能是作者罗贯中自己所为。不管是谁写的,反正我读了受益良多。还有,诸葛亮写没写这三篇小文章,都不影響他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位豪杰——文化的豪杰,文学的豪杰。
祢衡之死
在武汉汉阳区莲花湖畔有一座墓,是祢衡的墓。很少有人知道,也少有人光顾。
现在家喻户晓的祢衡,是那个光着屁股敲着鼓骂曹操的祢衡。有一幕京剧,叫《击鼓骂曹》,剧中把祢衡塑造成了一位英雄。戏是用“汉”的正统思想来推演的。小说《三国演义》也是这种思想。
在史书上,我没看到对祢衡有过褒奖的词语。《后汉书》上说:祢衡“恃才傲物”、“人皆憎之”。那么,我就说说他为什么“恃才傲物”“人皆憎之”。
东汉末年,有三个大“愤青“:祢衡、许攸、杨修,他们都是那种想入世的”愤青“。当然,我也没见过不想入世的”愤青“。那时,想做”愤青“是要条件的,不然没人理睬。这个条件就是通天文、晓地理、满腹经纶、才华横溢。许攸懂得审时度势,有适度的随方就圆的能力。所以,成了曹操麾下的一位重要谋士。杨修恃才但不傲物,言谈举止不过度张扬,做了曹植的老师以后,就更加行事谨慎。他把曹植培养成才子,也把他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教给了曹植。所以,曹操借一根”鸡肋“就把杨修杀了。
祢衡的出道,始作俑者是孔融。孔融是孔子的十九世孙,是东汉末年的第一大儒。汉朝是“独尊儒术”的,所以,在东汉末年,孔融是真正的“无冕之王“。孔融写了一篇《荐祢衡表》给汉献帝,文中写道:“目所一见,辄诵于口;耳所瞥闻,不忘于心。性与道合,思若有神。弘羊潜计,安世默识,以衡准之,诚不足怪。”“使衡立朝,必有可观。”“钧天广乐,必有奇丽之观;帝室皇居,必蓄非常之宝。若衡等辈,不可多得。”这封荐表到了曹操手里,曹操甚喜。那时候,汉献帝就是一个木偶,拽线的人是曹操。曹操是个有政治野心的人,希望天下英才尽归他所用,也可以说成是求贤若渴。
曹操想用祢衡,而祢衡并不喜歡曹操。祢衡认为曹操是汉贼,一请二请祢衡都不就范。但曹操有权力,逼着祢衡做了一个鼓吏。所谓鼓吏,就是在王公贵族朝廷官员们喝酒时,击鼓为乐的人。祢衡觉得这是对他的侮辱,是对他所读之书的不尊重。于是,就有了裸衣骂曹。
祢衡在大庭广众上骂曹操的辞章,我相信是祢衡事先准备好的。行文流畅,结构严谨,犀利尖刻,刀刀见血,就是要激怒曹操,让曹操羞愧难当。祢衡骂到最后,给曹操定了个位:“把天下名士用为鼓吏,是世间最为混浊的人”。且不论这段骂词的文采如何,就情绪而言,还是暴露出祢衡想入世当官,或说是想为国家效力。但是,祢衡表示:我可以为汉朝出力,不为你曹操出谋。当时,尽出这样的笑话。比如,关云长的“降汉不降曹”,好像关云长不是汉朝人,或者承认刘备集团是反政府武装。
祢衡骂曹,算是第一次公开亮相。彰显了性格和才华,用绘声绘色的骂声赢得了赞誉和同情。为此,曹操不能杀他。曹操理智地认定:不能为杀一个骂过我的才子,而堵了其他才子来投的路;不杀祢衡,天下人会说我曹操有襟怀。作为政治家,这是最基本的素养。于是,曹操把祢衡送到刘表处,等着听刘表手起刀落、祢衡毙命的消息。
祢衡初到许都时,常常在众书生的酒谈茶叙上指点时事、评判社会名流,不含蓄、不绕弯、一语中的,把当时众生相的本质毫无避讳地揭示出来,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在场的人一边听着过瘾,一边躲得远远地张望。祢衡的性格耿直,不巧言令色,读书读傻了。他把书中(当然是孔圣人的书)所描述的社会状态和人的品质,直接放到眼前的现实里去对号、去实践,这不是傻吗?孔圣人所描述的那种社会与人是个远大的目标,他竟没看出来;孔圣人书中说的有那么多理想化的成分,他也没看出来!更可笑的是,他认为不懂或不践行孔圣人思想的人,就不能与之交、与之共事。
在祢衡的眼里,只有两个人是可以交往的:一个是孔融,一个是杨修。“大儿孔文举,小儿杨德祖。其余的人平平庸庸,不值得提。”无论在什么时代,谁这么说话,结局一定是“人皆憎之”。文化人说是“憎”,武将们就是“杀”。
祢衡死在刘表部将黄祖的刀下。刘表在把祢衡送给黄祖时说:黄祖性情暴烈,把祢衡交给黄祖去杀吧!祢衡死时,仅26岁。
祢衡死之前,完成了一篇证明他才情的文章《鹦鹉赋》。细读这篇文章才发现,祢衡并不是目空一切,不是不懂得逆来顺受,而且祢衡是怕死的。“苟竭心于所事,敢背惠而忘初?讬轻鄙之微命,委陋贱之薄躯。”
祢衡因才气冲天而扬名,也因目中无人而殒命。人读书是为了让自己聪明,但是,不能读到象牙塔里、牛角尖里、死胡同里。当然,读书人不能没有骨气,不能事事处处都表现得聪明,处处聪明是耍小聪明,是圆滑。耍小聪明并圆滑的人,也会“人皆憎之”。
我有一个喜欢研究星座的朋友,指认陌生人星座所属的能力非常强,差错率几乎是零。他只要听这个人说几句话,看这个人走几步路,读这个人几行文字就能判断出这个人是什么星座。我第一次见他,他脱口就说我是白羊座,我说我是毛驴座,惹得在场的人都哈哈大笑,那时我根本不知道星座是个啥东西。我曾问他:“祢衡是啥星座?”他依然脱口而出:“和你一样,毛驴座。”可是我觉得:我没那么傻吧?不过,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提醒自己,别傻,别较真。牢记《增广贤文》中的一句话:“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责任编辑:戴春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