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武术中的男性气质
2019-09-06张大志
张大志
在诸多关于中国武术起源与发展的论述中,技击被认为是中国武术最核心的价值所在。无论是蒙昧时期的人兽搏斗还是冷兵器时代的同类间搏杀,抑或和平年代运动员之间的同场竞技,中国武术的技击属性在不同时代呈现出不同的面相。不管技击以何种形式呈现,其中都蕴含着浓浓的男性荷尔蒙成分,这些荷尔蒙让中国武术印染上典型的男性气质。
男性气质是性别研究中的一个核心关键词,“被学者用来解释、描述和研究男性的自然社会属性、男性的生活经历、男性的行为方式、男性面临的问题、社会文化对于男性的表征、男性与女性的关系以及男性与父权体制的关系等。”用这个概念来揭示中国武术的某些现象,同样是一个有效的分析范畴。我们在概括中国武术发展历程时常冠以“博大精深、源远流长”,过度注重了武术线性发展史,却忽略了它在共时性层面的参与人群情况,尤其在给定的时间内的男女性别数量。一个运动项目,参与主体的气质赋予了運动项目特有的文化内涵,比如拳击和花样游泳,前者放大的拳头象征着男性的孔武有力,后者则体现出女性的曼妙身姿。
我们无法细致了解历史上男性与女性在习练武术中的人数比例,但从常识也可以作出判断:男性的参与程度和参与人数远远超过女性。从名垂后世的著名武术家来看,这些星光熠熠的姓名中鲜有女性。当然,这其中也不乏越女以及公孙大娘等屈指可数的巾帼英雄。实际上,从认识论角度看,“在人类获取知识的过程中,认知事物的视角和方法起着重要作用。人们获得怎样的知识与此有着直接关系。视角和方法不同,认知的结果也会不同。一种新的学术概念的提出,往往意味着研究视角的拓展或研究方法的更新。”从这个意义出发,当我们仔细审视中国武术男性占主导地位的事实后,就打开了另外一扇认识武术的窗子。
美国学者里奥·布劳迪认为,每个社会对于男性气质和它所象征的文化价值观都有它自己独特的定义。在传统社会里,父权制、宗法制占据不容置疑的主导地位,男女之间、长幼之间都有固定的行为模式,男性气质获得了最初的合法性地位.,随着男女两性在文化角色上的固定,男性气质开始出现制度化运作模式,权力、力量、征服、统治、宗族、权威、暴力等词汇也逐渐渗透到社会文化生成与发展之中,并最终凝聚成中华民族独特的文化品格。从宏阔的历史背景来看,从男性气质合法性的确立到制度化运作模式的形成,中国武术也逐渐在这个历史大框架里衍生出自己的文化逻辑。中国武术深受不同历史时期典型男性气质的影响,师徒之间、门派之间、拳种之间甚至是武术与西方体育之间,都受到自身所处的社会秩序的制约。
除了在特定时期具有支配性外,男性气质还体现出鲜明的建构性。男性气质在与外在力量的博弈中不断地被规划、被修正,最终被建构。可以说,男性气质的内涵“既不能跨越历史永恒不变,也不具有文化普遍性;相反,男性气质随文化的不同而变化,在某一文化内部也会随时间的流动而演变。”随着中国社会的不断前行,传统社会中男性气质所推崇的力量、权力、控制、义气等价值遭遇到了民族革命和妇女解放的双重挑战,男性气质发生时代转变。尤其是随着消费主义的兴起,男性气质也逐渐趋向于展示个人的魅力,颂扬个人名誉、公众形象和娱乐休闲。在这一过程中,中国武术原先崇尚的技击开始弱化,师徒传承模式也开始松动,武术的表演性与竞技性受到推崇。所以说,用动态历史观审视男性气质内涵的变化,可以借此考察与之相关的中国武术功能价值的演变,在此过程中赋予习武行为合理的价值判断。
康奈尔认为:在任何一个给定的时间内,总有一种男性气质为文化所称颂,即支配性男性气质。由于长时期受到儒家文化的影响,中国文化从整体上崇尚中庸和平,并不热衷暴力与征服。所有与征服、对抗、暴力有关的人类行为都被各种道德所约束, “在一个社会个体身上,作为宏观的社会文化影响力表现的纬度和作为微观个体构成的经度是相互交错的。”所以,中国武术文化用“武德”约束了搏击催生的野蛮,用“点到为止”化解了输赢带来的尴尬,用“顿悟”提升了习练的境界。在儒家文化主导下,中国武术除了搏击的实用目的外,还衍生出诸如醉拳之类的套路,它所追求的意义并非凶狠的击打,而是寓打击于醉态所产生的躯体美感。这种占主导地位的“以身践礼”的支配性男性气质,决定了中国武术与拳击对待搏击意义的区别,也左右了中国武术与西方体育看待竞争价值的分殊。
男性气质赋予了中国武术特有的文化价值,而男性气质的变迁又在形塑着中国武术的功能价值。如学者所指出的: “男性气质这一范畴经由不同学科的研究阐发,已经发展成为同人的生存现实密切相关的理论术语,其学理意义和实践意义均不容忽视。”虽然性别与中国武术之间并不天然具有联系,它是中国武术的一个非结构性因素。但中国武术的习练者都是有性别的人,其在习练中的运动体验和精神体悟都会打上性别的烙印。因此,加强中国武术男性气质的研究,必将丰富武术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