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沃伦重构贸易政策

丹尼·罗德里克（Dani Rodrik）

美国参议员伊丽莎白·沃伦提出的新贸易方案，巩固了她作为最有政策头脑民主党总统候选人的声誉。长期以来，美国的贸易政策一直都被企业和金融利益所左右，在养肥了这些群体的同时，也导致了中产阶级收入萎缩以及许多本地社区的颓败。而沃伦的方案则代表了一场着眼于整体社会利益的贸易政策彻底重构。

正如沃伦所指出的那样，我们生活在一个进口关税在很大程度上已经极低的世界。今天的贸易谈判代表们，大部分时间争论的都不是过境时的进口税以及其他障碍，而是知识产权规则、技术标准、产业政策等过境后的法规。

按照我的哈佛大学同事罗伯特·劳伦斯所提出的区别定义，当代贸易协定追求的是“深度整合”而非“浅层整合”。深度整合可以促进更高水平的国际贸易和投资，但它对各国内部的社会博弈形势也更具侵入性。它限制了各国的税收和监管政策，以及维护自身社会和劳工标准的能力。

沃伦计划的一个关键方面，是在签署深度整合协议之前先确立多项先决条件。与美国谈判贸易协定的任何国家，都必须承认并执行国际公认的劳工和个人权利，同时必须是“巴黎气候协议”、反腐败和反逃税国际公约的签署国。沃伦已经认识到了美国本身也不符合其中某些标准的“可耻”事实，尤其是在劳工和环境方面，而她的方案会致力于让美国补足这些缺陷。

这种方法，远远优于当前假设贸易伙伴在签署贸易协定后会提高其标准的做法。事实上，关于劳工和环境的附带协议已被证明是基本无效的。确保让这些事务与市场准入问题获得同等待遇的唯一方法，就是将贸易协定限制在已经致力于实施高标准的国家。

沃伦的目的，是消除或削弱众多贸易协定中涵盖的一些最有害因素。她合理地提议，废除“投资者与国家争端解决方案”这种允许外国企业起诉政府的有争议做法，还试图限制知识产权垄断权的范围，承诺绝不压迫另一个国家去延长各类处方药的专属保护期。

此外，沃伦还将大大提高贸易谈判的透明度。当前协议草案在提交国会投票之前都是保密的，而根据她的提议，草案将先期公开，接受公众审查和评论。虽然保密要求与赞成/否决式立法表决相结合的方式可能（在过去的浅层整合模式中）推动了贸易自由化，但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它已经沦为了企业游说团体的工具并催生了不平衡的交易。

沃伦还准备实施“边境碳调整”制度，以確保那些承担了全部二氧化碳排放社会成本的国内企业，在面对未付费外国同行时不落下风。此外，对于贸易协定，不仅会根据其对国家的影响进行评估，还要考察其区域性后果。只有在获得了地区、劳工、消费者和农村咨询委员会的一致批准后，沃伦才会把协定呈交给国会。

有人批评说，这些要求过分严苛，会扼杀掉所有新贸易协议。但这个结果虽可能发生，却不是一个完全不好的结果。美国可以继续保持开放的经济，利用世界市场，而不必签署遵循深度整合模式制定的不良贸易协定。而像《北美自由贸易协定》这样设计不良的协议，则适得其反。

另外一些人批评沃伦只专注于美国，鲜有提及多边贸易体制以及相关改革方略。作为总统候选人，沃伦采用美国视角也许是自然而然。但值得注意的是，她唯一提到的多边主义事务也是非常精准的。她承诺将签署一项多边协议，以保护对绿色产品和技术的补贴免受世界贸易规则下的可能挑战。鉴于当前应对气候变化的紧迫性以及贸易规则对其的忽视程度，这才是多边贸易体制的正确优先事项。

本文由Project Syndicate授权《南风窗》独家刊发中文版。丹尼·罗德里克，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国际政治经济学教授，著有《贸易直言：对健全世界经济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