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公精神布局

文/本刊记者 徐洁

精神心理健康已被资本关注，然而受制于学科整体分化、发育不足，资本欲奋进而“无门”。

“就我私下了解的不少优秀投资人而言，他们普遍对康宁医院港股上市前未能入资，是抱有遗憾的。”近日，在接受《中国医院院长》采访时，被问及资方市场对精神健康领域的整体态度时，北京一著名投资集团医疗板块负责人林榆（化名）首先给出了这样一个具象答案。

这里的康宁医院，是指在业内被誉为“精神病院第一股”的温州康宁医院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康宁医院”）。2015年11月，主营业务为精神疾病专科医疗服务的康宁医院，成功在香港联合交易所主板上市，从当时国内最大的民营精神专科医院集团，增加了国内首家上市的精神病医院一重新身份。

根据林榆的感知，资本市场明确开始表现出对精神健康领域“有感觉”，也正是在这一时期。其中原因，康宁医院上市占很大比例。在林榆看来，“正是该事件的冲击，才让更多资本突然意识到，这里可能还有空间。”

实际上，2015年也的确是精神医院成立发展的爆发年。如图1所示，2014年，全国非公立精神病医院年成立注册数仅为69家，2015年注册成立量陡然增加了一倍，这是过去20年间从未有过的增速；而且从2015年开始，非公立精神病医院几乎每年的新增注册成立量均比上年增加100家。

“然而医院年注册量虽然不断增加，但实际这些年间真正做大做强，像康宁医院一样成为业内外标签者，却寥寥无几。”这是林瑜关于多年来行业发展的第二大印象。

因此，作为公立精神医疗资源的重要补充部分，究竟是什么在影响与阻碍非公空间的孕育成长？《中国医院院长》试图通过对话行业专家的形式，找寻些许方向与思路。

范晶北大医疗产业集团党委副书记、副总裁

呼唤“懂行儿”的资本

在北大医疗产业集团（以下简称“北大医疗”）党委副书记、副总裁范晶看来，首先，精卫领域还需要更多懂医疗的资本进入。

“隶属于医疗行业的精卫领域，有着和医疗领域投资共通的特性——投资周期长，有公益属性。因此，低买高卖、快进快出很难走通。”尤其是精卫领域整体还要比医疗其他专科发育更加“晚熟”一些。

因为从医学发展角度看，医学最先解决的是传染病，其次发展起来的是解决外伤的手术外科，现阶段则主要是慢性病，“可以预判医学未来关注点将会扩大到不致命、不会对人体造成残疾性影响，但却会一直伴随人体生命全程的某些疾病上来，如过敏、睡眠、精神心理障碍等。”

而从产业布局角度看，资本又一定要在一个行业将要起、却还未起时进入，才可能赢得发展空间。“精神心理也一样，假如十年后，当所有人都意识到心理问题是一个重要问题时，再进入肯定已经迟了。因此，一定是大家刚开始意识到，甚至还没太意识到，市场供给有限、医保报销、社会保障等还不支持时，资本进入才可能有机会。”

因此，这就注定资本在重金之外，还要预留足够耐心与等候成本。但实际上，不是以产业布局运营为主的资本，很难实现这一点，在范晶看来。

以北大医疗产业集团为例，旗下精卫领域布局——北大医疗脑健康（以下简称“脑健康”）的布局从2014年就已起步。

2014年，北京大学医学部、北京大学第六医院（以下简称“北大六院”）和北大医疗产业集团正式签订战略合作协议，围绕北大六院的优势学科，立足儿童心理卫生和心理健康产业发展，共同打造了北大医疗脑健康。其围绕儿童孤独症、注意缺陷/多动障碍、语言障碍及言语发育迟缓、精神发育迟滞、学习障碍、阅读障碍、情绪障碍的康复，又成立了北大医疗脑健康儿童发展中心（以下简称“脑健康儿童发展中心”）。

图1 非公立精神医院2001-2018年年注册成立数量统计 单位：家

算入整个布局准备时间、方向梳理等前期工作，北大医疗实际在精卫领域已持续投入近十年时间。多年的潜心投入，目前，儿童发展中心营收及盈利水平均呈现逐年递增趋势，市场前景可见一斑。

这样长时间的等候与布局，外加人力、研发、信息化等成本的高额持续投入，资本如果没有产业布局背景，实际上很难支撑类似脑健康儿童发展中心这样的精卫领域专业的儿童康复机构稳步发展，范晶谈道。

人才不足的行业瓶颈

同医疗领域的核心一样，结合脑健康多年管理运营实际，北大医疗脑健康总经理王磊指出，精卫领域专业精神科医生固有数量的稀少，且多集中于公立专科或综合医院中，非公市场又受制于产业资本关注度不够，以及社会办医政策开放程度的影响，人才匮乏一直是行业难题。所以，非公精卫领域目前要发展的最大的根源问题是，“如何吸引到更好的人才”。

最初进入精卫领域，王磊就非常疑惑，为什么这个行业发展这么慢。

“其实道理很简单，人才是向上流动的，哪个行业环境好，人才就往哪里流动，当这个行业聚集的人才多了，自然会发展的更好。行业发展前景好时，资本就会进来推动，那么会有更多的人才涌入。”

王磊北大医疗脑健康总经理

“这是一个良性的循环，目前精卫领域就是在构建这个良性循环中，懂行的资本，有医疗产业背景的资本，应该是第一批进入这个领域的资本，相信他们的收益也会是最大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脑健康儿童发展中心选择了最慢，实际却也是最快的一条路径——即投入成本、建立人才培养标准，潜心培养。

国内医院，无论是儿科医生，还是精神科医生，在儿童孤独症识别、诊治方面普遍能力薄弱。对此，脑健康作为北京大学的校办企业，充分发挥北京大学医学部产学研平台的优势，成立脑健康行为发展教研院，帮助医院、医生提升诊断水平和出具康复指导方案。通过接收全国儿童医院、综合医院儿科及精神科等相关科室医生，开展儿童精卫规范识别、诊治和康复指导等方面的培训，为其赋能。

国内康复领域本身起步晚，儿童康复，尤其是特殊儿童精神康复专业人才更是几近空白。多数医院没有康复职能，即使孩子被诊断出来，也没有相应康复机构承接，因此，脑健康依托行为发展教研院，通过培养专业康复人才，就诊治后儿童的康复治疗及后续跟诊，以及与医院医生合作科研等方式，帮助医院建立延伸学科方向，构建行业学科建设、人才培养等共赢生态。

赛道把握与选择

实际上，近年来受制于人才瓶颈，非公资本也不得不首先考虑与公立精神专科医院或综合医院精神科的合作。

但四川大学华西医院心理卫生中心主任李涛，在接受《中国医院院长》采访时也表示，确有不少资方合作者慕名而来，但鉴于没有较好发力方向和落地项目，以及受制于相关合作办医政策的不明晰等，实际合作很难展开。

对此，王磊表示赞同。脑健康成立之初，也曾有过赛道选择的困扰，是选择成人精卫治疗还是儿童精卫康复？是首先布局线上还是布局线下？

“我们当时的整体判断是，从社会资本角度看，纯重症并不特别适合资本介入。因为重症精神疾病都是有政府基本保障的，各地安康医院、民政系统、公安系统，基本公共卫生服务等，不太可能实现市场化运作。相反，剩下不那么重的，抑郁症、神经官能症、心理障碍等，可能更需要市场来做。实际上这几年也可以看到，目前把精神重症做到成规模成体系的，除康宁外并不多。”范晶回顾。

而最终决定专注儿童心理卫生及心理健康康复领域，首先考虑的是社会因素背景下，儿童精神疾病激增，但服务机构绝对数量不足。如我国14岁以下孤独症患病率，从1995年的0.2%已提升至现在的1%，注意缺陷多动障碍等整体患病率5%～10%，泛心理问题率约20%。其中，睡眠障碍、抽动症、焦虑症、注意缺陷多动障碍和发育迟缓排名儿童精神疾病的前五名，但实际获得康复支持的孩子却少之又少。同时，随着大众生活水平的提升，家长对儿童发育能力、心理健康的关注度日益提升，带来了明显的行业提速，所以脑健康很快就明确聚焦在儿童心理卫生及心理健康康复领域。

“在2014年，线上医疗也是如火如荼，我们当时亦考虑是否做‘爆发性’更强的线上平台。但思虑再三，我们的DNA决定脑健康还是要围绕医疗的本质开展工作，也就是要切实为病患解决问题，而不是获得多少数据、达成多少交易、公司有多值钱。我们相信一点，线下医疗、康复做不好，线上也不会走得顺。能快速的选好赛道，定好战术，均依赖于团队能纯粹的思考问题，坚守为孩子做好康复的初心，这与我们作为北大校企的血脉密不可分。”王磊强调。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依托北大医疗集团的丰富医疗产业资源和北大六院的优势学科基础，脑健康才确定了最终赛道。

精卫领域目前最大的问题是所有项目都依赖于医生的个人经验，并且依赖性太大。

跨行业思维、技术构建

除了以上因素，王磊也着重谈到，“跨界思维或许可以为精卫领域的发展带来新路径。精卫心理这个行业走了多年的路却走不快，实际上也许证明原来的路子并不够好。如果做投资的人愿意进来，做教育的、做互联网的、做人工智能的、做运营管理的优秀职业经理人愿意投身进来，必定会带来不同的模式，弯道超车的可能性也很大。”

而未来，王磊分享道，自己可能会更关注新技术对精卫行业发展的影响。“精卫领域目前最大的问题是所有项目都依赖于人，并且依赖性太大。躯体疾病有CT、核磁、有各类的新设备新技术，但精卫领域完全依赖于医生的个人经验，所以未来如果有新技术我会比较感兴趣。”

此外，更多亚专业方向也需要被挖掘和找寻。王磊同样认同康宁医院的上市对资本市场的冲击，“大家普遍认识到了精卫这个领域，并且都很感兴趣。但问题在于，大家普遍还没太摸清楚这条路到底应该怎么走，就像养老一样，都知道很好，但都不知道具体怎么做。”因此，归根结底，精卫领域还是好项目不多，人少，但同时也充满机会。

然而不乏一批先入局者探索、转型已悄悄开始。

王磊透露，脑健康今年将在国内儿童孤独症康复标准上开启相关工作。

2019年3月，康宁医院也宣布深圳坪山新院区启动使用。

5月，原罗湖院区重性精神障碍诊疗康复等部分服务功能已转移至坪山院区，“罗湖院区也将保留，未来两院区功能将各有侧重。”深圳市卫生健康委主任罗乐宣在接受《中国医院院长》采访时表示。

未来，坪山院区将主要负责重性精神障碍诊疗康复，以及强制医疗和医疗救助等，设有医疗救治科、强制治疗科、急性干预科、慢性康复科、老年精神科、情感障碍科、躯体问题患者收治中心、康复治疗中心、物理治疗中心等。

而康宁医院罗湖院区将主要负责轻性精神障碍诊疗康复，作为市民心理健康促进中心、临床研究中心，开设心理咨询与治疗门诊、焦虑障碍门诊、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科、精神科门急诊、儿少精神科等。

中国非公立资本精神布局是从2015年康宁上市前后开始加码的，如今，这批彼时的先行者经过第一阶段的入场沉淀后，正在发生新一轮改变。他们的动向，会因此影响资方市场的进入方式吗？无疑，业内人士是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