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碎“弯道超车”:要强妈妈让我假留学
2019-08-29梁安
高考前夕,遭遇恶性肿瘤的梁安,挽回了性命,却丢掉了黄金备考期,被老师断言难以考入重点本科。为让女儿赢回家族尊严,梁安的母亲送她进京参加培训,剑指世界名校。经过自杀式复习模式后,梁安能否让母亲如愿以偿?
重疾挡住高考路,父母想另辟蹊径
1999年,梁安出生在河北省石家庄市,父亲梁始兴从事科研工作,妈妈陈薇君经营地产公司,近些年又跨界到教育行业,家境优越。因为父母太优秀,梁安从小也被寄予厚望,希望她能青出于蓝。
尤其是陈薇君,对女儿的学业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从小就要求她的成绩坚决不能掉出前三名。为了方便梁安读书,她小学、初中、高中期间,家里都购买了学校附近的房子,方便她就近上学。承载了父母所有期待和骄傲,她也不负众望,2014年,顺利考入省重点高中的火箭班,坐稳了“别人家的孩子”的称号。
当时,梁安一心憧憬考入重点大学学习数学,未来从事相关的研究工作。父母则希望她能读商科,继承家业。然而,生活的风云变幻,从来不遂人愿。
2016年5月,梁安在体育课上不慎摔倒,左下腹持续疼痛一周。梁始兴将女儿送到医院检查,却被查出梁安体内有个先天性肿瘤,随时会破裂危及生命!
性命攸关,梁安立即被安排入院手术,并跟学校请了长假。所幸,手术很成功,接下来的恢复期却很漫长,她身体虚弱得连起床都要人帮忙。
陈薇君非常焦虑,每天都问主治医生:“我女儿能不能出院回去上课啊?”“她什么时候才能出院?”主治医生明确表示:“不行,回学校上课,一坐一整天。她现在的状况,不能久坐。”怕留下后遗症,陈薇君不敢不听医生的话,只能想出折中的学习办法。
6月下旬,梁安出院回家休养后,陈薇君给她请了家教,每天在床上补课,早晨10点开始,靠在床头上坚持听课到晚上8点结束。一天下来,梁安整个脊背和腰椎酸痛无比,但为了不落下学习,只能硬撑着。即便如此,她返校的第一次月考,成绩相当惨烈。
陈薇君心急如焚,找班主任老师聊了很久,老师分析了课程进度,综合梁安以往的水平和这次成績的情况,得出结论:“努努力,考上一本没问题,但跟之前计划的重点本科会有一定差距。”
回到家后,陈薇君打了整晚电话,咨询业内人士。临睡前,她对女儿说:“安安,我和你爸商量好了,决定送你出国读大学!”梁安蒙了,英语一直不是她的强项,这决定太突然了。见女儿这副模样,陈薇君又说:“你身体确实没好彻底,但上大学关系到你的未来前途,你不能上个连211、985都不是的学校,以你的资质上个普通大学,就是被埋没了人生啊!”
妈妈的话,让梁安无从反驳,但离入学申请季不到半年,压力太大了。她很清楚,一旦出国读书,她只能去读商学院。但妈妈讲话从来不容置疑,哪怕她发誓,一定努力争取考上重点本科,妈妈也一票否决,坚决不让她做这种冒险的尝试。纠缠两天后,陈薇君给女儿下了最后通牒:“妈妈周围的朋友,哪家的孩子不是读的名校。万一你高考失利,我们丢不起这个人!”就这样,梁安带着简单的行李,跟妈妈登上了北上的列车。
下午,梁安已经身处北京著名的培训机构大本营——海淀黄庄,坐在母亲千挑万选的留学培训机构咨询处,看着满墙光荣榜,她恍如隔世。负责咨询的老师,听到陈薇君的“名校诉求”,做出几个方案,承诺只要梁安努力,就可以达到目标。
备选方案上,每个学校的名字都闪着金光,甚至有剑桥、牛津这样的顶尖大学。陈薇君爽快地交了几万元学费。临走前,她鼓励女儿:“你生病虽把学校的课耽误了。但是出国读书,只会比考重点本科更好!加油,妈妈相信你的能力。”
放弃名校再去拼,假留学妈妈演技了得
2016年9月初,梁安开始了在北京的留学培训。每天6点半,她就出门坐地铁去上课,晚上,掐算着地铁收班的时间点赶回住处。一个人住在一套两居室,从起初害怕不敢入睡,到每天几百个单词要背记,几十张阅读资料要完成,超过3小时的听力训练和2小时的外教口语,就连吃饭、上厕所、洗澡的时间,都要用分秒来计算,她就再也没空害怕了。
每天晚上,陈薇君会在固定时间跟女儿打电话问学习情况:“今天学习怎么样?什么时候考试?老师怎么说的?”挂电话前也总说:“一定要加油!如果能上剑桥这样的学校,那肯定和别人不一样啦!”
2016年9月的最后一个周六,梁安参加了第一次考试,她考得并不理想。晚上电话准时响起,梁安有一肚子的话想跟妈妈说,想说为了准备考试,她每天只睡4小时;想说她想家了……
然而电话接通,陈薇君就兴奋地说:“李阿姨的儿子被杜克大学录取了,他之前比你差远了,你怎么也不能比他差吧?”梁安只能应付道:“我会努力的。”
10月中旬,梁安第一次考试成绩没有达到要求,老师提醒她:“每个月最多可以考两次,最后成绩提交日期是11月底。今年,你只有三次考试机会了。”
之后,梁安开始了自杀式的复习。每天只有特别困时,才稍微睡一会儿,手机里定了几十个闹钟,可以随时叫醒她起来学习。但很不幸第二次、第三次考试成绩依旧不理想。这些年,她在学习上建立的自信心被打击得体无完肤。强压之下,她想打退堂鼓了,可还没等她跟父母摊牌,高中同学和老师恭喜她考上名校的微信,就纷至沓来了。原来,陈薇君给她办离校手续时,已经放出她考上名校的消息。
看着手机,梁安绝望地哭了,知道自己一点退路都没有了。她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继续疯狂苦读。2016年11月,成绩提交关闭的两天前,梁安终于拿到最后一次考试成绩,这次分数还不错。
两周后,机构的老师告诉梁安,世界高校排名54位的学校,录取了她,只比北京大学低几个位次。这已远超她的预期,是她努力所能达到的最好结果。
但谁也没想到,陈薇君得知后当场黑脸道:“你怎么能考成这样子?这是个什么野鸡大学?”这话深深刺激到了梁安,虽然没考上牛津、剑桥这样的顶尖名校,但也绝对是世界一流大学。难道就因为名字在国内不被人熟知,就变成了野鸡大学吗?
那天,母女二人爆发了激烈争吵,梁安咬死不松口,坚决不肯放弃入学。陈薇君也火了:“李阿姨一个家庭妇女,可人家儿子争气,我们家哪点比别人差啊?”说到最后她泪流满面,口口声声说梁安“没出息”“丢尽了家里的脸”。第二天早晨,陈薇君不容置疑地说:“我想好了,不把你真实录取的情况告诉别人,包括你爸爸!你继续复读,我会告诉所有人,你考取了世界名校,要出国读书了!”梁安的脑子“嗡嗡”直响,母亲迅速退了租的房,逼着她回家了。
整个暑假,亲戚朋友络绎登门恭贺梁安考入名校,陈薇君不仅热情待客,还非要女儿作陪。即便面对梁始兴,她也毫无破绽。只有母女俩单独相处时,她才会不断抱怨女儿不争气。那段日子,梁安的内心充满了羞愧和屈辱。在家里,她变得越来越沉默,和妈妈之间的“秘密”,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很快,“录取”梁安的学校即将开学,为了圆谎,陈薇君亲手为女儿准备了行李,还专门放下生意将她送到了国外“名校”,又依依不舍地回来。其实,送女儿上学的10天时间内,她俩就住在市郊的酒店。
陈薇君通过中介,在离家4站路的小区,为女儿租下一处公寓。安排好一切,就让她搬进去复习,佯装做出已经出国读书的假象。她在房子里陪女儿住了5天,每天计算好时差上线,通过网络处理公司的事务,偶尔要开网络会议,就特别调整摄像头,只露出背后的白墙,生怕被下属和员工看出端倪。
别人在视频会议结束时,多半会恭维些“女儿争气”之类的话,陈薇君都照单全收。这期间,她还网购了些进口护肤品,当做出国的“伴手礼”,准备上班后送给亲戚朋友。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充分,逼真得像真的送女儿出国读书一样。
艰难成功代价更大,母女和解领悟真谛
接下来5个月,梁安独自住在45平方米的公寓内,没日没夜地复习。怕被熟人发现,她每周只下楼一趟扔垃圾。生活靠网购、吃饭靠外卖,每次送货,她都让人把东西放在門口。通过猫眼,看到人走了之后,才会开门拿东西。
每周,陈薇君会来探望女儿,带去各种大包小包的零食、糕点。起初,她总唠叨道:“刚好没有人干扰,你就好好学习,早点考出来,咱们也不用这样躲着了。”后来,梁安独居太久,见她也不太说话,脸上的表情变得稀缺,她开始害怕了。
看着屋角堆放的草稿纸和试卷越来越高,陈薇君便很少再提学校,反而会跟女儿讲点家长里短,唯有这些家人的消息,让梁安感觉到点温暖。
如果说独处的痛苦和学习压力,让梁安苦不堪言的话,那么,跟亲人视频电话,则是另一种折磨。每次与爸爸和奶奶视频,他们嘘寒问暖时,那种既渴望亲情、又害怕真相败露的忐忑,快要将她逼疯了。尤其是为了配合母亲,她明知撒谎,还要编异国的生活细节。每次通话结束,她都紧张得一身汗。
2017年春节前,小公寓的暖气管道出现问题,梁安不敢找人来维修,只能24小时开着空调,空气干燥她一直流鼻血。妈妈见她这副模样,心疼地要带她回家去,她以为母亲要跟家人摊牌。可没想到,父亲来接她时说:“你妈妈为你做了这么多,你要争气,不能再让人失望了。”
而且为跟其他家人隐瞒,陈薇君在女儿回家之前,就带着她母亲,以及公婆飞去了海南过年。
梁始兴也在大年三十,飞去了海南一家团聚,梁安独自在家过了个孤独的春节。每天,看着墙角那三大箱做过的练习册和复习资料,她常失控地在屋子大哭,恨透了父母只顾面子的虚伪。
2017年2月底,梁安终于拿到了一个让陈薇君满意的名校录取通知。即便如此,他们精心编造的谎言还要维持下去。接下来两个多月,她藏在家中的小书房内,每天看书、写东西,干些她喜欢的事情。为了不被人发现,陈薇君甚至辞退了家里的保姆。
那段时间,梁安忽然觉得人生没有意思,对未来也不再期待。她发现自己不太对劲,开始频繁做噩梦,常无端烦躁想发脾气,甚至常有放弃人生的想法。有一天,她突然惊觉自己在拧掉窗户螺丝,想从22楼跳下去时,才决心去看医生。
梁安通过网络联系了几位心理医生,经过诊断测评,得出的结论都是“重度抑郁”,需要服药治疗。拿到诊断结果,她下意识地想到,父母如果知道这个结果,一定会觉得丢人。
2017年4月底,在连续服用了两个月抗抑郁药后,梁安产生了严重的副作用,导致心率过速和直立性低血压,直接晕倒在小书房内。面对女儿糟糕的状态,梁始兴毫不犹豫地将她送去医院就诊,梁安被确诊为抑郁症。
夫妻俩在医生办公室里聊了很久,出来的时候,梁始兴情绪很低落,陈薇君哭红了眼睛。见到女儿,他俩强颜欢笑,几乎异口同声说:“没事,好好休息,坚持治疗,就不会有太大问题。”
陈薇君紧搂着女儿说:“你别有心理负担,有什么事情……别瞒着爸爸妈妈……”说到最后,她几乎哽咽了。接下来,她为梁安申请了延期入学,联系了最好的医生,并且将公司的大部分业务,托付给了下属,腾出了大量的时间来陪女儿。
治疗期间,梁安的状况反反复复,也经常会因为坏情绪跟爸妈发脾气。搁在以前,陈薇君断不会容忍,如今,她总挂着微笑,说话也是小心翼翼。
其实,梁安清楚父母的一片苦心,好多个夜晚突然醒来,发现妈妈在床边趴着睡着时,她也会热泪盈眶。为了积极配合治疗,控制情绪,她的左手腕上长期缠了根皮筋,发现情绪不对时,右手就会勾起皮筋,崩在左手背上,用疼痛提醒自己控制情绪。就这样,在全家人的齐心协力下,梁安通过服药和心理疏导,渐渐地控制了病情。
2018年9月,梁安拉着两个28寸箱子,站在机场和父母挥手,陈薇君在安检口哭了。此情此景,梁安的眼睛也湿润了,尽管有些伤口尚未痊愈,甚至她的箱子里,依旧装着两瓶“氟西汀”,但她相信,未来依旧能笑能哭,能朝着未来的路坚定地走下去,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编后]每个家长都望子成龙,也会在能力范围内,尽量为孩子创造更好的学习条件,为他们谋求更好的前程。只是很多父母忘记了过犹不及的道理,希望梁安的经历,能给家长们一些启示。
编辑/钱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