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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水珍贵

2019-08-27邱苑婷

南方人物周刊 2019年23期
关键词:街舞中断感性

邱苑婷

我给廖搏最深刻的印象是哭。

“我第一次看到女生哭到流鼻涕……因为你听的时候很认真,都不动了,流到嘴边了,还在记录。哭到我都不知道该不该难受了。”

听闻我整理录音文字时又哭一遍,他也是幸灾乐祸的样子:“哈哈哈哈哈,又哭了。”

他说这是他第一次正经被采访,感谢我“硬着头皮扛过了最开始的那个阶段”。谁能想到这篇看似简单的口述稿,最初差点以采访对象主动提出中断收场。

那天廖搏心情并不好。《这!就是街舞》30进20的录制结束,他有不少朋友止步于此,包括与他私交甚好的舞者陈博文。在后台见到廖搏时,他几乎面无表情,例行公事般握手点头,言行举止里带着一种疏离的礼貌——简单的问好介绍后,他坐下,单刀直入地说了句:“开始问吧。”

这样的开场看似配合而顺利,但也通常预示着一件事:对方把这个采访当成一项需要很快解决掉的任务。但我并没有敏锐及时地意识到这点,依旧按通常习惯的采访提问方式,从廖搏最开始在武汉学舞的经历从头梳理,不断地追问当时环境与人事的细节。不到二十分钟,才刚刚聊完最初阶段的故事,开始紧追过渡到下一个阶段的问题时,廖搏突然正襟危坐,皱眉问我:

“你到底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那时,强烈的不安全感已袭他心上。他很直接地中断了采访,直言自己感到无所适从、非常不安,“为什么采访是这个样子的?你好像什么都想要,也不打断我,也不反对我,也没有反馈和回应,我这样一直说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你的问题能不能再明确一点?”

一连串情绪的吐露和表达,一时间让我也慌乱了起来。尤其在听到诸如“你好像就只是让录音笔放在那里,根本不在意我说了些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说的这些东西在你那里会被写成什么样子”之类的话语后,委屈也涌了上来。我试图辩解,试图阐明选题方向,廖搏勉强重复我的用词:“想要历史的细节?血肉?”

他尚没有敞开,也没有心境让自己沉浸在某种娓娓道来的氛围里。尝试几分钟后,他再次摇头,更加明确地表达了中止采访的意愿:“我不愿意再接受这次采访了,你就当这次采访没有发生过,行不行?”

接着起身要走,场面一度尴尬到冰点。工作人员与我们分别沟通后,廖搏重新走进了房间——他决定,再给我也给自己一次机会。

2019年第21期明星报道《 街舞MC廖博 我有苦不说,我做了选择我认了,我觉得这是Real》

经由再一轮的沟通解释,他问我:“我是不是让你感觉很紧张?”

我点头称是。他叹了口气,“我不想让你有这种感觉。”然后拿起采访提纲,自己过了一遍,放下后说:“那这样吧,我自己理理思路,从头重新说。我今年31岁,从2005年开始接触舞蹈……”

从这里开始,廖搏选择了打开自我。从未对人细说的经历,他详尽地倾吐。廖搏的表达能力加上他的真誠,让那些字句仿佛有了点石成金的魅力——从他说到得知妈妈患重病开始,我联想到最近亲人的经历,一发不可收地哭了起来。

眼泪止不住,手上记录的笔不能停,脑子还得转,在未彻底哽咽前继续发问。他为我留着面子,看破不说破,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偶尔会试图安慰,以一种不太直接的方式:“我看你这样了估计也没法多问,那我自己多说点啊。”

或者,“你知道吗,其实眼泪是幸福的,现在能听到这些掉眼泪的人,是幸福的。”

就这样持续到结束,我整整哭了半场采访。廖搏临走前,实在没忍住说了句,“你真的好感性啊。”然后头也不回地下了楼。我直到那时都不敢确定他对这次采访的态度——一个记者以看似很不专业却最无法预料的感性方式,做了这样一个近乎心理倾诉式的对话,他会感到奇怪吧?这到底是怎样一次采访——

但我唯有谢谢他。交浅言深是记者职业原罪,而这短暂真心交付的一两小时,是心与心的共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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