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萧衍佛理赋
2019-08-27袁欢欢
摘 要:南朝梁佛教兴盛离不开一代帝王萧衍的崇佛兴佛。萧衍带着对佛学的极大热忱多次舍身同泰寺出家亲自为僧众讲经,他认真研读佛教经书著书立说,并写了两篇宣扬佛理的赋文——《孝思赋》《净业赋》。文章一方面从作家萧衍的崇佛思想出发分析两篇赋中体现的佛教义理;一方面从两篇赋文的内容、结构、形式上分析佛理入赋带来的赋文新变。
关键词:萧衍;佛理赋;《孝思赋》;《净业赋》
中图分类号:I207.22
文章编號:2095-624X(2019)12-0034-02
一、崇信佛教的作者在赋中融入佛理教义
南朝时佛教兴盛,梁武帝时达到全盛,全国上下寺庙多达四百多所,佛教如此盛况与萧衍的推崇有极大关系。萧衍最初崇奉道教,后对佛教产生极大兴趣便笃信佛教。相传梁普通年间,南天竺僧人菩提达摩来到中国传播禅法,萧衍还将其迎到建康讲经。萧衍在经学、史学研究上甚有卓著,在佛学上也颇有见地,写有数百卷佛学著作如《涅萃》《大品》《净名》《三慧》等,他四次舍身同泰寺出家为僧众讲《大般涅槃经》,践行不近女色、不吃荤的清规戒律,可见萧衍是一名虔诚的佛教徒。
从作家作品的角度来看,萧衍的佛教思想在其作品中有所反映。通过《孝思赋》《净业赋》可以发现萧衍对佛教的研究和佛理影响下萧衍对人生的思考。
《孝思赋序》中“内心崩溃,如焚如灼,情切于衷,事形于言,乃作孝思赋云尔”,正是无法报答双亲的悔恨焚灼着作者的心,他才写此赋来宣扬孝道。《孝思赋序》中提及自己髫龀失母弱冠丧父,如今为天下之主却不能尽孝,写出“乃于钟山下建大爱敬寺,于清溪侧建造大智度寺,以表罔极之情,达追远之心”来表达对父母的追思和怀念,萧衍用修建佛教寺院的方式来传达他对双亲的思念之情和报恩之意,可见一名深受佛教影响的人会用佛家的方式来祭奉父母以解哀思。
父母去世后以传统儒家方式表示儿女孝心体现为:死后以礼葬之,葬后以礼祭之。传统儒家认为虽然先辈父母已经去世,但是他们的精神不灭,去世了的父母可以继续存活在子孙后代的心里。萧衍作为子女为父母修建寺庙,用佛教供奉三宝的方式对死去的双亲进行祭奉,这样一来儿女尽孝就不仅有思恩图报的儒家道德教化意义,而且其可以通过施舍僧尼、供养诸佛的奉佛善举为祖先积累更大的功德,祈求更大的福报。
《净业赋》题目“净业”旗帜鲜明地亮出了该赋与佛教的关系。题中“净业”为佛教术语,有三种解释:净业三福;清净善业;往善妙趣行。丁福保《佛学大辞典》对“净业”解释如下:(术语)清净之善业也。又往生西方净土之业因也。《瑜伽经》九十卷云:一切能往善趣妙行,皆名净业。综上所述,净业即修清净善业。
除了题目呈现的佛教义理之外,《净业赋》在开篇写道“观人生之天性、抱妙气而清净,感外物以动欲”,说明凡人处于尘世间,无法摆脱五色、七宝等光怪陆离之事物的各种引诱,因而心境迷乱产生各种欲望或犯下各种错误,沉溺其中。正是人有无尽的欲望才会“如渴饮毒,如寒披棘”,陷入无法挣脱的六道轮回宿命,只有“内净心尘,不与不取”,行清修净业,才能“三途长乖,八难永灭”,避免“三恶道”之苦和“八难”之障碍,“见净业之爱果”获得清修之功德。正如萧衍自序“除此二障(杀害障、欲恶障),意识稍明。内外经书,读便解悟”,这是研读佛教经书消除了作者的疑虑,清修净业解除了作者的心魔。
二、佛理入赋使赋体文学发生转变
“汉魏之际不仅是一个朝改换代的转变时期,而且是我国思想史上由儒学占统治地位到玄学占统治地位的过渡时期”。实际上两晋时期是一个玄佛合流的时代,当时玄佛思想在两晋占统治地位,这种局势延续到南北朝时期。作家思想的转变推进了作品内容、体式的变化,其在两晋及以后的南北朝时期都有体现,如萧衍的两篇赋《孝思赋》《净业赋》。
第一,篇幅字数上的缩减。汉大赋在篇幅上表现为鸿篇巨制的大肆铺排。建安时期赋开始向着小篇幅、抒情化的道路发展。汉大赋多赞扬美好时代或歌功颂德,展现皇家园林之奢华。南朝时赋风翻新,宋齐时代谢灵运继承汉赋传统在《山居赋》中逞其才华,更推陈出新融佛理于赋。梁初江淹《伤爱子赋》以佛理入赋感情真切。萧衍《净业赋》堪称佛理赋典范。
《孝思赋》《净业赋》两篇赋的序文稍长,正文在篇幅上已告别了鸿篇巨制的大赋体,《净业赋》正文703字,《孝思赋》正文共864字,两篇赋在字数上都少于大赋体制的千言及以上,属于较小篇幅的说理赋。
《孝思赋》通过刻画作者的内心世界来说理。文中“涕纵横以交流,血沸涌而沾裳”“晨孤立而萦结,夕独处而徊徨”“气塞哀其似噎,念积心其若狂”,写自己每每想起父母的养育之恩就涕血纵横、晨夕难安、心气郁结,感观自然界的蒹葭、寒风、旅雁、白雪等均能引发其伤痛之情,“恸终天而无怙,号毕世而靡恃”,即使痛苦哀号也再不能见到自己的父母。作者是拿自己的亲身经验告诉人们:一定要及时孝养父母,别等到“子欲养而亲不待”之时才追悔莫及。
《净业赋》围绕“清净善业”这个主题,先从反面论证不修清净善业会有怎样的恶果:“如是六尘,同障善道”指明“色、声、香、味、触、法”阻碍人们修行善道,会有“轮回火宅,沈溺苦海”的恶果,严重者甚至“殃国祸家,亡身绝祀”;再从正面论证修清净善业就能守住个人的品行:“外清眼境,内净心尘,不染不取,不爱不嗔”,就如清净、高洁之物竹、玉、芙蓉、芳兰一样,“淤泥不能污其体,重昏不能覆其真”。人如果修善行、积净业就能“三途长乖,八难永灭”“离欲恶而自修,故无障于精神”,消灭通往成佛之路上的障碍,甚至“修圣行其不已,信善积而无穷”。还能成就“永劫扬其美名,万代流于清风”。
第二,佛教词语、义理入赋拓宽了赋的题材范围。汉大赋多歌功颂德、赞太平盛世、皇家苑囿于驰骋游猎的铺排。萧衍佛理赋则大不同,其赋文中内容贴切、感情真实自然,无浮夸之风。作家读经文著经书对佛教经文、故事、教理教义谙熟于心,在创作时就为佛教词语、典故、譬喻故事入赋奠定了基础,提供了赋文的新题材。佛理入赋浅层次表现为佛教词语在赋中的出现,深层次表现为佛教思想或佛教故事在赋中的升华,即赋中空灵意境的展现及对佛教义理的阐释或辩论。
《孝思赋》将作者个人对父母的追思和怀念写得细致入微,佛教词语、寺庙入赋在序文中表现为:作者为表达对父母的追思而建立大爱敬寺和大智度寺。佛教神不灭、三世思想入赋体现在用佛教供奉佛家三宝的方式在寺庙祭奉父母。
第三,結构形式上佛理赋摒弃了铺排浮夸之风,言之有物。佛理赋可以说是“文章合为时而著”“文以载道”,每篇赋都层次鲜明地表达中心思想,改变了汉大赋原本堆砌辞藻、铺张扬厉、主客问答的固定形式和主题表达上劝百讽一、不讽反劝的弊病。《孝思赋》通过抒情说理,《净业赋》通过正反两方面来论证积德行善才能内心清净的佛理。
《孝思赋》“感四气之变易,见万物之化成。……虽万类之众多,独在人而最灵”,开篇即从自然天地间的变化引发个人感慨。“旅雁呜而哀哀,朔风鼓而凌冽。目触事而破碎,心随感而断绝”字字真情、句句实感,即看到周遭事物皆能引发作者的伤感,“无一息而缓念,与四时而长切,年挥忽而莫反,时瞬ㄦ其如电。想慈颜之在昔,哀不可而重见。痛生育之靡答,顾报复而无片。悲与恨其俱兴,涕杂血其如霰。”,说明时间转瞬即逝,作者因再也看不到昔日父母在世时慈祥的面容而悲痛,因无法报答养育之恩而哀伤不已、悲恨交加。文章还列举休屠王金日磾等孝养父母的故事来论证中心充实文章。
《净业赋》从序言叙述自己的人生经历即可看出萧衍是推行“静则心净”的清净善业。正文提到“观人生之天性,抱妙气而清静,感外物以动欲,心攀缘而成眚”,正是宣扬佛教绝五色、弃七宝才能修成清净善业。“心清冷其若冰,志皎洁其如雪;在缠累其既除,怀忧畏其亦灭;与思爱而长违,顾生死而永别”,人如果能做到抛弃世俗杂念,心志如冰雪一般清冷皎洁,就能破除修清净善业道路上所有的障碍变得无所畏惧,也不再有思爱之念,不再惧生死之忧,最终修成清净善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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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袁欢欢(1989—),女,河南安阳人,助教,硕士,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之汉魏六朝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