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撷生活小浪花 表达幸福之情感
2019-08-27曹津源
曹津源
晒 秋
藏在岁月深处的镰刀被季节唤醒,在月光下被磨去斑斑锈迹。刺啦刺啦,刀刃紧贴着纹路细腻的石片,在月牙一样的磨石上面荡着秋千,渐渐闪出银色光芒。当月光开始在镰刀上打旋的时候,磨刀声停了。农人用粗壮的大拇指肚在刀刃上轻轻荡着,手上能感到刀锋的寒气,听得到刀刃触摸指纹沟壑的声响。镰刀磨成这样,干起活来才不会拖泥带水。
一墙之隔的老牛梦呓般的咀嚼被打断,摆动着尾巴送走悠闲梦境,踱步走进季节的繁忙中。男人腰上插着两把镰刀,身后是老牛健壮的身影,像是要仗剑闯荡江湖。他们同步迈出农家小院,消失在牛铃铛摇曳的清脆中。院子里模糊的轮廓渐次清晰。先是挂在屋檐下的辣椒、黄豆,然后是堆砌的玉米、芝麻。女人推开房门,打着哈欠来到院子中央,扫一眼天空。太阳挣扎着,一点一点地蠕动着,光线从罅缝中迸出。仅扫一眼,女人便知晓今天是个大晴天。她把衣服掖了掖,撸起袖子,忙碌起来。
水泥地上,原本灰白的颜色现在却是一片深沉。蒙在玉米上面的塑料布有一层细细的水珠,看来昨夜的露水确实不小。女人边抖动着塑料布边在心里盘算着,今天院子里的粮食怎么晒,地里的农活怎么做。心里想着,手脚不停歇,轻轻一脚就叩开紧闭的鸡笼门。早就欠着颀长脑袋的那群生灵争着从笼子里出来,挤在门口谁也不肯让谁。还是那只一身雪白羽毛、顶着红润鸡冠的占得上风,成功突围,趾高气扬地踱着步,一个跃身,飞到院墙上,抖搂着身上的羽毛,引颈放喉。
村庄在激昂的呼唤声中彻底醒过来。女人此时已经把院子里扫干净了,灰尘,露水还有喧嚣,以及一夜的慵懒。水泥院子还需要再晾晒一下,要经过太阳的消毒才能把粮食铺在上面,不然容易返潮。趁着这个工夫,她还有不少事要做,一边呼喝着赖床的孩子,一边走向厨房。
面团意气风发地坐在锅中盆里,膨胀的面团都快要溢出来。女人心里很欢喜,如同这个沉甸甸的季节带给她的喜悦。屋子里,玉米、花生、芝麻已经堆得插不下去脚了,只好挪到屋檐下。还不止这些呢,地里还有,雪白的棉花还未来得及摘,长得快要撑破地面的红薯还需要个把月沉淀。满院子都是醇浓的果浆味。雪白的面团在案板上来回滚动。千揉百转之后,放进笼屉,按上锅盖,蒙上湿布,灶膛里塞上两根干硬的松木棒子,火舌一下子就伸出来了。
女人快步走出厨房,秋阳已经在院子里铺上金色地毯。是时候了,她一伸手,先把那黄豆荚从屋檐下抱下来,几步走到院子的一边,胳膊轻轻一抖,豆荚就均匀地铺在了地上,无须再去翻动。满屋玉米也需要太阳猛晒。女人半蹲着身子,两手轮流捡起玉米,挥臂把它们掷出门。那些玉米棒子撞击在地面,尖叫着、蹦跳着,朝远处滚去。也有玉米粒从上面脱落,在院子里打着口哨。很快,院子就变了样,金色一点一點吞噬着冷凝。
女人想起锅里的馍馍,急忙起身。还没到厨房,就有一股甜醇的面香迎了过来。掀起锅盖,腾起的水雾一下子把半个身子都罩住了。她揭起一个冒着热气的白馍,在手里左右倒着,朝坐在院子角落的孩子走去。
田地里,男人和牛已经把那块泛着油光的黑泥地犁了一半。老牛不紧不慢,与男人默契,十分娴熟地在这块地上走出一条条笔直的痕迹。他们不是在犁地,是在翻阅大地这本厚重而古老的书籍。
太阳已经跃上山头,薄雾慢慢消失,阳光徜徉在这雾霭中,给山岗和大地都披上金霞。晨霭另一头,女人提着沉甸甸的篮子走来。男人回过头,看着那个身影,扭回头,鞭子在空中扯一个清脆的鞭花,气沉丹田,喊出整个田野里最得意的声音:
“嘚——”
(作者段吉雄,选自《人民日报》2018年11月17日,有删节)
一位老姑婆
爱人挂在裤扣上的一大串钥匙丢了,是晚上来学校接我时丢的,爱人很懊恼。
我安慰他说:“明早去学校我再找一遍,兴许就找到了。”
第二天清早,行人稀少,路面一目了然,但街道已被打扫干净了。我心里打鼓:钥匙真的丢了,要换好几把锁呢。来到红绿灯街口,一辆垃圾收集车停在那儿,橘红色马甲们忙碌着,我抱着侥幸心理向他们打听有没有人捡到钥匙,他们都说没有。那个蹲在地上的司机问我在哪一线路丢的,我告诉了他,他说,那一路的清扫是由一位老姑婆负责的,她平时都到得早,今天还没把垃圾装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头发花白身材瘦小的女人吃力地拖着垃圾桶急匆匆赶来了。
“怎么搞到这个时候?”司机大声喊道。
“那个摆夜宵的地方,到处是垃圾,我用力扫过去,听到一串钥匙落到排水沟去了。我想,糟了,钥匙丢了多不方便啊。如果落在路上,总有人寻到,我把人家的钥匙扫进了水沟,不捡上来人家就永远找不到了。我只好挪开排水沟上的水泥花格,在水沟里淘了好一阵……”
我赶忙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钥匙看,真是爱人的那串。我高兴得很,拿出钱包掏钱感谢她,她说:“这有什么,我捡的钱包都还给人家呢。是你家的,你拿走就是。”她倒完垃圾,疲惫地坐在水泥台阶上。
见我还站在那里,她挥动着那只青筋突出干瘦乌黑的手,示意我走。我对她道了声谢,走了。
一连几个早晨,在红绿灯街口,在那一溜橘红色马甲中,都没有见到这位老姑婆。我忍不住向司机打听,司机说,农村正在搞美丽乡村建设,她回乡里做保洁员了。
洒水车那熟悉的音乐声中喷洒着水花,从街口呼啸而过,留下一片清爽。我迎着湿润润的空气,走在洁净齐整的街上,想起了她。
(节选自罗瑞花《小城来客》,题目为编者加)
读有所获
读有所思
文章拟题“小城来客”,在美丽乡村建设、推进城乡一体化的大背景下,其中一个“客”字,令人深思。请你想一想,文中司机朝老姑婆“大喊”;文章结尾,老姑婆选择“回乡里做保洁员”,是什么原因?小城相关部门应该怎样创设更好的条件留住这些长期付出辛劳的老姑婆们,让她们幸福地融入小城生活,改变“客”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