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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色列人才战略的演变

2019-08-26李晔梦

中国科技论坛 2019年8期
关键词:以色列移民大学

李晔梦

(华东师范大学历史学系,上海 200241)

0 引言

独特的文化传统与长期流散的民族遭际使犹太人对于教育、科学有着特殊的认知。以色列建国后,把科教立国作为长久国策,在自然资源缺乏和地缘政治恶劣的情况下,建成先进的现代化国家,并获得了 “创新国度”的美誉。回顾以色列70年的发展历程,不难看出,相对充足的高质量人才储备是这一 “弹丸之国”创造奇迹的重要保障。以色列国家的缔造者以及后来的政治领袖们长期坚持 “以质量胜数量”的人才观念,把自我培养与外部引入相结合作为人才储备的一贯政策。在国家建构的不同时期,人才战略表现出导向性特征。作为典型的移民国家,高技术移民自建国起一直在深刻地改变着以色列的社会结构,急剧增强了以色列的人才实力。与此同时,高等教育也为以色列培养了大批适用型人才。政府层面的支持、物质投入的保障以及适时而变的应对政策等因素,使以色列在中东地区乃至世界范围内长期保持了智力优势。本文从三个维度综合考察以色列建国以来人才战略的演变,也分析了当今以色列人才储备所面临的挑战。

1 移民国家人才的集群式增长

以色列建国时仅有65万犹太人口,吸引各地的犹太人前来定居是新国家的基本国策,政府也一直把提升人力资源质量作为国家发展的基础。 《独立宣言》 (Israeli Declaration of Independence)指出: “以色列国将向散居世界各国的犹太人敞开移居的大门,将全力促进国家的发展以造福所有的居民。”1950年以色列政府颁布了 《回归法》 (The Law of Return),规定所有具有犹太身份的人 (包括个人、家庭、社区)都可以移民以色列,即 《回归法》赋予每个犹太人以移民身份来以色列定居并成为其合法公民的权利。1952年,以色列议会又通过了 《国籍法》 (Israeli Nationality Law),规定每位年满18岁的犹太人只要一踏上以色列国土就拥有以色列公民身份。从1948年到20世纪末,超过80个国家和地区的300多万犹太人移居到以色列。以色列犹太移民在不同时期的来源地比例各不相同,1952—1957年来自亚非裔移民占比超过70%,而20世纪80年代末和90年代,俄裔犹太移民占绝大多数。根据2002年的统计,以色列600万人口中一半以上都是外来移民,其中俄裔犹太人已超过122万人,超过移民总人数的三分之一,占以色列总人口数的五分之一 (见表1)。

由于长期以来对教育的高度重视,世界各地的犹太人都保持着较高的受教育程度。1988年美国犹太人受高等教育的比例高达40%,而在全美总人口中这一比例仅为18%。20世纪70年代,苏联适龄犹太青年接受高等教育的比例为2/3,超过50万犹太人毕业于苏联的高等教育机构,其中约10万人在各类科研机构中工作,还有大约3万人拥有博士学位[1]。1948—1989年,涌入以色列的移民中,拥有博士、博士后学衔和教授、副教授职称的不下10万人。1990年来自苏联的移民中,有超过2/3具有学士或以上学历,其中工程师占24%、科研人员占21%、技术人员占14%、医务人员占11%。在俄裔犹太科技移民提出的1000余项科研课题中,有400多项得到批准并获资助。1989—1998年,大约有19万俄裔犹太人被以色列移民局认定为科学家或专业技术人员,其中科学家1.3万人、工程师8.2万人、医护人员4万人、音乐类从业人员1.8万人,其他课程教师3.8万[2]。移民的到来大幅度提高了以色列高技术人员的比例,以工程师为例,1989—1992年三年时间,移民工程师 (主要为俄裔)的进入使以色列市场上的工程师数量由3万人增加到6万人;1989—1995年,有1.43万医生来到以色列,这一数量超过了以色列本土的从业人员[3](1989年前以色列的医生数量是13192人,医患比为1:139,与西方发达国家不相上下,同期美国的比例为1:230,英国为1:140)。

表1 以色列俄裔犹太移民人口总计(1948—2012年)

资料来源:The Central Bureau of Statistics (Israel) (2017-12-02),http://www.cbs.gov.il。

为了有效地安置技术移民,早在1973年以色列政府就设立了 “科学吸收中心” (The Center for Absorption in Science),其职责包括五个层面:①帮助技术移民与回国居民融入以色列的研发部门及学术研究机构;②为在以色列寻找工作的科学家提供建议与指导;③帮助市场上的企业与学术机构吸收移民与归国科学家;④鼓励扩大以色列的研发系统,并充分利用这些科学家所带来的知识和经验;⑤与其他政府机构一起制定关于科技人员在以色列发展的政策。 “科学吸收中心”向符合标准的技术移民和归国居民提供资助,其中移民科学家的资助年限一般为3年,回国居民一般为2年。 “科学吸收中心”一方面在技术移民与高校、研究机构、工业和商业部门之间搭建了平台,帮助移民融入以色列社会;另一方面,为资助移民科学家与归国人员开展科学研究与技术研发提供了必要条件。1975年该中心转由移民与融合部 (Israel Ministry of Immigrants Absorption)管辖。与此同时,以色列政府还设立了专门资助移民科学家的 “夏皮拉基金” (Shapira Fund),由 “移民吸收中心”负责管理。 “夏皮拉基金”为接收移民科学家的单位分摊薪水,减轻其财政压力,鼓励社会对移民科学家的深度接纳。第一年该基金可提供全部薪水;第二年分摊一半的薪水 (另一半由雇主承担);第三年以后分摊30%的薪水,直到受资助对象在就业领域站稳脚跟。从20世纪70年代该基金设立到1988年,以色列共有3500名移民科学家获得资助,其中65%被以色列的高等教育机构吸收,20%受雇于政府和其他公共部门、医院、实验室,15%落脚于工业研发部门[1]。 “夏皮拉基金”鼓励科研院所、研发部门及企业主帮助那些在以色列没有任何工作经历与就业渠道的科学家尽快获得职位并投入工作,保证科学家的薪金待遇,减轻雇主的负担。这一基金的设立具有很大的示范效应,也在全社会推进了技术移民的就业与融入。

2 发达的高等教育与本土人才培养

除了高技术移民之外,以色列提升人力资本的另一有效途径是加强本土人才培养。建国后政府陆续颁布了 《义务教育法》 (the Israel Compulsory Education Act)、 《国家教育法》 (State Education Law)、 《特殊教育法》 (Special Education Law)等来保障教育政策的贯彻,形成了完备的基础教育体系。在基础教育阶段,以色列有诸多成功的经验,如 “天才儿童培养制度” (Education for Gifted Children)就是典型的体现。其具体做法是:将那些有特殊天分的儿童纳入英才教育体系,以鼓励其特殊发展。通常情况下,在班级中成绩排列前3%名的儿童通过了一定的资格考试之后,便可参加精英班深造课程 (Enrichment Programs)。以色列教育文化部自1973年开始设立 “天才儿童教育局”,并建立了第一个 “天才儿童培养学校”,此后在全国范围内推行英才教育计划,到1985年该计划已普及到以色列的大小城镇。

重视科学与技术教育是以色列基础教育的另一特色。长期以来,以色列把科学技术教育作为国民教育的基本内容,从小学阶段便开展相关课程,其目的主要是向孩子传授科学的概念和基本的科学原理等,培养学生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思维模式;技术教育主要是发现、培养孩子的兴趣,锻炼其动手能力。到了初中阶段,科学与技术教育的内容在小学课程的基础上进一步扩展为八大主题:物质世界的构成、能量的来源及相互作用、技术与产品、信息知识、地球与宇宙、生物现象、生态循环和科学与技术系统。上述内容分成核心课程 (必修)与选修课程,形成了覆盖面很广的结构性课程板块。

在高等教育方面,以色列自1924起陆续建成了以色列理工学院、希伯来大学、魏兹曼研究院、巴伊兰大学、特拉维夫大学、海法大学和本—古里安大学七所研究型大学。1974年,以色列又在中部城市赖阿南纳 (Raanana)成立了一所开放大学,专门开展远程教育。1948—1949年,以色列全国的在校大学生人数仅有1640人。到了20世纪80年代后期,以色列7所研究型大学垄断着本科教育,保持着严格的入学条件,但学生人数整体上还是呈上升趋势,1990—1991年,在校大学生数量达到71190人,2012—2013年,这一数字上升到124957人 (见表2)。

表2 以色列7所大学的大学生人数 (所有专业)

以色列大学在培养工程类技术人才方面表现非常突出,1972年培养的此类人才为11500人,1984年则增至30800人。每千名产业劳动力中工程师人数占比由1965年的8人上升到1982年的33人[4]。产业界的科学家与工程师数量、技术人员数量是衡量一个国家技术劳动力水平的重要指标。就以色列而言,1961年产业界的科学家与工程师数量为1470人,占全国科学家与工程师总量 (6870人)的21.4%;1972年上升到3560人,占全国科学家与工程师总量 (15985人)的22.3%;1983年为10180人,占全国总量 (33070人)的30.8%。产业界的技术人员比例:1972年为9225人,占全国总量 (30295人)的30.5%;1983年为15315人,占全国总量 (45900人)的32.6%[5]。1967—1980年,以色列产业界科学家与工程师数量从3400人增至12150人,增幅高达257%,远高于同期的美 (16%)、英 (62%)、法 (59%)、日 (132%)。本土的人才培养与技术移民的增长大幅度提高了以色列的人口质量,为创新型国家的形成奠定了人才基础。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色列劳动力人口的科技素质显著提高,获得自然科学和工程学学位的人数比例突出 (见表3),在国际科学类杂志上发表论文的数量 (在每万名劳动力中的占比)也在全球处于领先地位。

表3 20世纪80年代中期主要国家每万名劳动力中取得自然科学和工程学学位的人数比较

资料来源:Israel Information Center:Fact about Israel 1992。

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移民潮的稳定,国家对技术人才的缺口越来越多,但以色列的大学为了保持精英教育的优势,普遍不愿意扩招,这种状况直到今天也没有大的改变。虽然学生人数呈上升趋势,但与国际社会的大学扩张潮相比涨幅不大,师资规模也相对稳定,如1995年以色列大学的教职与科研人员数量为4450人、2000年为4633人、2013年为4583人[6]。在这样的情况下,为了给经济发展提供必需的技术人才保障和提高高等教育的普及率,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以色列政府启动了高等教育体系改革计划 (The Higher Education Reform Plan),以扩大规模、增加体量、提升应用型人才培养和实现教育均衡发展为导向,期望通过改革实现三个关键目标:①促进和支持优秀的教学和研究,扩大高等教育之规模;②布局边远地区的高等教育资源,尤其是提升阿拉伯人与极端正统派的受教育水平,致力于高等教育之均衡发展;③升级教学和研究的基础设施,全面优化高等教育的整体环境。

在高等教育委员会的直接推动下,新一轮高教改革的具体措施如下:①建立以色列卓越研究中心 (Israeli Centers for Research Excellence,I-CORES);②为竞争性研究经费增加一倍的预算;③对预算分配模式进行全面改革,提供明确的激励措施;④开发创新的教学平台与教学手段,促进极端正统派和阿拉伯学生的融合[7]。此次高等教育改革的重点目标之一就是快速培植研究型大学之外第二层级的高等教育体系,促进应用型人才的培养。具体做法是:一方面升格已有的公立地方学院、教师培训学院、职业学院和技术学院,准许其授予学士学位,提升其影响力[8];另一方面鼓励民间资本创办私立学院。1991年,以色列议会对 《高等教育委员会法》进行修订,肯定了建立私立高等教育机构的合法性,但项目审批、课程设置与申请学位等事宜必须获得高等教育委员会的批准[9];第三方面是允许国外大学在以色列建立分校,但必须获得以色列高等教育委员会的运营许可。截至2016年国外著名教育机构在以色列建立的分校有:纽约大学分校、杨百翰大学分校、印第安纳波利斯大学分校等。上述措施很快取得了成效,短期内改变了以色列的高等教育结构,截至2016年,以色列共有61所高等教育机构,其中研究型大学7所、开放大学1所、公立学术学院 (Publicly Funded Academic Colleges)20所、私立学术学院 (Non-Publicly Funded Academic Colleges)13所、教育学术学院即教师培训学院 (Academic Colleges of Education)21所。高等教育改革也大大提升了入学率,以色列高等教育委员会2013年所公布的数据显示,1993—2013年的20年间,第一学历在各类技术学院就读的学生数量上升了10倍,而同一时间第一学历就读于研究型大学的学生数量仅上升了16% (开放大学的学生数量一直快速增长,1989年为12944人、1999年为33097人、2009年为46240人、2014年为47245人,2016年略有下降,为46208人)[10]。

高等教育改革的另一个目标是大力推进教育国际化进程。为了调动教师的积极性,7所大学也都不同程度地进行了内部治理结构的调整,由建立之初的德国大学模式逐渐向美国大学模式过渡,如设立终身教职 (须经过国际同行的认定);推行大学教师带薪休假制度,并保证他们参加国际学术会议及其他国际交流活动的经费,以鼓励他们开展国际合作并保持与国际同行的密切联系[6]。根据以色列高等教育委员会的数据,2001年以色列学者发表的科学论文有41.9%是与国际同行合作发表的,2014年的这一比例上升为47%[11]。

以色列大学采取多种措施,吸引来自世界各地的留学生尤其是犹太青年前来求学。2015—2016学年,在以色列研究型大学学习的外国留学生平均比例为2.1%,医学专业的达到10.2%,生物科学专业为4.4%,一般人文学科的比例为4.2%[10]。希伯来大学每年大约吸收2000名留学生,生源地遍布全世界90多个国家和地区。为了加强同中国和印度的学术交往,以色列高等教育委员会规划与预算委员会设立专项基金,资助中国和印度的学生前往以色列学习。自2012年起,规划与预算委员会每年提供100个奖学金名额,资助中国和印度的博士后研究人员前往以色列高校做研究。此外,希伯来大学、海法大学、巴伊兰大学、本-古里安大学都有面向中国和印度学生的暑期项目及攻读学位项目。

以色列政府也鼓励本国学生通过学生交换项目或联合培养项目赴国外高校学习。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数据显示:1999年,以色列在国外接受高等教育的人数为9693人,相当于当年以色列7所大学在校生总人数 (111330人)的8.6%,到2011年人数上升为13910人。美国在吸引以色列学生方面排名第一位,但近年来下降趋势明显,从2006年的3540人下降到2013年的2326人,同期留学德国、意大利和约旦的人数迅速上升[12]。

3 卓越人才计划与引智政策

作为典型的移民国家,以色列因为移民而发展,移民潮刺激了经济增长,推动了技术进步,也促进了产业结构的调整。但也必须看到,与移民潮相伴随的 “倒移民”现象一直困扰着以色列社会,总有人默默地选择离开。虽然时常会有犹太人从以色列移居国外,但真正成为一种潮流开始于20世纪70年代中期的赎罪日战争之后,第二次高潮形成于80年代中期黎巴嫩战争之后。以色列官方对于 “倒移民”一直没有准确的定义,按以色列中央统计局的标准是离开以色列两年以上并且没有回归意向的人。美国一直是以色列 “倒移民”的主要对象国,根据学术界的估算,到80年代末居住在美国的以色列人约有30万至50万人。根据 “以裔美国人委员会” (The Israeli American Council)2013年的估计数据,以裔美国人及其子孙的数量已高达80万人,主要分布在洛杉矶、纽约/新泽西和佛罗里达州。导致以色列出现 “倒移民”现象的原因很多,但主要可归纳为如下几点:

第一,理想主义热情被现实所击碎。早期移民大多数是抱着犹太复国主义理想、建设新国家的热情而来,很多人放弃了原居住国的优厚生活条件,但到达以色列后面临的是难以想象的艰难,在这个多民族、多宗教和多语言的社会里,很多移民因语言障碍或技能缺乏成为弱势群体。

第二,战争威胁、动荡的局势,使一些移民缺乏安全感。建国以来,以色列经历了四次中东战争,即便是20世纪90年代到来的俄裔犹太移民不再面临大的战争威胁,但相当一部分人是居住在被占领土的安置定居点,与阿拉伯人的冲突与摩擦在所难免。根据巴勒斯坦研究机构的统计,1995年以色列在约旦河西岸修建的定居点达到近150个,定居人数14.1万;加沙地带的定居点有16个,定居6000人;东耶路撒冷定居点有19个,定居17万人。战争、冲突与动荡的现实,使很多犹太人尤其是高技术人才因向往更安定的生活而选择无奈地离去。

第三,虽然政府对高技术移民给予了很多特别的安置政策,但由于岗位有限,仍有很多人找不到理想的工作。资料显示,俄裔高技术移民只有30%能够从事原来的专业,失业率高达19%,女性移民的失业率是男性的两倍。以特拉维夫大学为例,一个空缺的教职岗位一般会有20人应聘。高技术移民会与以色列本土的学者形成竞争,而前者因语言等因素的制约往往不具备优势。由于科研资源有限,已经入职的移民科学家也往往会受到不合理的待遇。总之,由于生活水准低下,加上身份认同的困惑,使一些高技术移民很难在短期内融入以色列社会,他们与商人阶层一起构成了 “倒移民”的主体。根据以色列方面的统计,从1980年到2003年供有7万左右的俄裔犹太人返回俄罗斯。

除了 “倒移民”情况以外,随着技术革命的推进与全球产业结构升级,世界范围内的人才大战越来越激烈,来自以色列的高技术人才为国际市场所青睐,许多以色列工程师、科学家受雇于外国公司和世界著名教育机构。以色列中央统计局公布的一项调查显示,每7位以色列科学与工程学科的博士学位获得者中至少有1人生活在国外,1985—2005年以色列的大学毕业生中约有18025人在国外工作,占毕业生总数的5%。导致这一现象的原因是:以色列能提供给博士研究生的有吸引力的岗位不足;与欧洲及北美国家相比工资水平较低;实验室经费也明显不足。还有一个被年轻人普遍提及的原因是, “以色列——如此小的市场、如此小的国家,局限了专业发展前景,仅有数量很少的学术机构使某些领域的研究者在大学或全国范围内成为‘独行侠’。”到了世纪之交,人才已经成为制约以色列高科技产业发展的主要因素之一,每年高科技产业需增加8000名左右新技术人才,但以色列每年培养出的能够胜任行业要求的毕业生仅有4500名左右,而且有相当一部分并不选择在以色列就业。2007年,以色列学者艾里克·古德尔 (Eric D.Gould)和奥默尔·莫阿夫 (Omer Moav)联名发表的 《以色列的人才流失》 (Israel’s Brain Drain)一文中指出:约75万以色列人生活在以色列本土之外,占当时以色列总人口的12.5%,其中美国占比60%、欧洲占比20%。以色列的智库专家也发布了一系列报告与研究成果,称人才流失是一场 “命运攸关的政策抉择”。

针对上述情况,2008年3月,由美国—以色列科学技术委员会发起,以色列各界60多名学者及知名人士联合发布了一份关于未来20年经济社会发展愿景的报告,题目是 《以色列2028:全球化世界中的经济社会愿景与战略》 (Israel 2028:Vision and Strategy for Economy and Society in a Global World,以下简称 《2028愿景与战略》)。 《2028愿景与战略》报告中直面高等教育所存在的一系列问题,如缺乏国家层面长远的教育战略规划、人才流失、教育经费短缺等,提出了未来20年建设世界高水平大学的预想:到2028年,至少有两所研究型大学排名世界前20位;75%的适龄群体接受高等教育,在校生规模将增加到61万人;国民教育的基础预算要在现有基础上再增加100万新谢克 (每五年增长20亿)[13]。报告指出: “全球化进程中像以色列这样的以知识经济为导向的国家所面临的最主要的风险就是人才流失。对于以色列而言,有丰富的知识群体是她的福分,但这些人才流失到其他国家是其经济与社会的巨大损失。”基于这一认识,21世纪以来以色列政府把人才战略的重点放在两个方面:一是大力推行卓越人才计划,二是面向国际市场大力引进人才。

3.1 以色列卓越人才计划

如前所述,以色列在推进高等教育改革的过程中,卓越人才计划上升为国家层面的人才战略。该计划旨在从根本上提升以色列学术研究的水准、确立其在国际上的领先地位。2010年3月14日以色列政府发出了第1503号决议 (Government Resolution No.1503),规定 “以色列卓越人才计划”由预算与规划委员会和以色列科学基金共同管理,具体目标如下:①加强以色列的科学研究,确立以色列作为世界科学研究领导者的地位;②着力于 “人才引进”,把卓越人才带回以色列,以此作为提升高等教育机构研究能力和学术能力的核心手段;③创造一个有利的环境以增强不同机构在特定领域的相对优势,并形成集群效应;④改善和升级大学的科研基础设施;⑤鼓励学术创新,包括不同领域、多学科之间的交叉整合;⑥在特定领域保持和推行先进的教学和培训计划;⑦鼓励学术学院和大学之间的教研合作;⑧在全国教育系统促进科学研究;⑨促进与全球领先的研究人员及研究机构的合作。根据决议,以色列政府在第一个建设周期 (6年)为卓越人才计划投入70亿新谢克,在第二个建设周期再追加70亿预算。在第一个周期内招聘1600名一流教职,从而使以色列大学的师资净增15%以上,生师比从目前的24.3%降至21.5%;技术学院要增加400个教职,使生师比从目前的38%降至35%。

卓越人才计划的组织架构由指导委员会 (Steering Committee)、科学咨询委员会 (The Scientific Advisory Committee)和监督委员会 (Monitoring Committee)组成,指导委员会由11位著名的科研人员组成,负责确定研究课题,设计、制定研究计划的原则与操作方法;科学咨询委员会在全球范围内聘请了12位杰出的科研人员,职责是在计划的各个阶段为指导委员会提出建议,并协助以色列科学基金参与项目评估过程;监督委员会的负责人是预算与规划委员会的主席,成员包括以色列科学和人文学院、财政部预算局、总理办公室国家经济委员会和国家相关部委的负责人等;监督委员会则负责监督该计划的实施情况。第1503号决议公布后,以色列政府决定五年之内投入15亿新谢克建立30个卓越研究中心 (Israeli Center for Research Excellence,I-CORE),以比较优厚的待遇从欧美招聘科研人员。卓越中心旨在推进开拓性、创新性研究,提升以色列在科学研究方面的国际影响力。到目前为止,一共建立了4批共16个卓越中心。

3.2 以色列国家引智计划

早在2008年以色列建国60周年之际,以色列移民与融合部发起了 “建国60年回归家园”计划 (Return Home At Sixty),呼吁国外以色列人回国建设自己的国家,并在就业、税收和子女就读等方面提供优惠。2010—2012年,移民与融合部希望推动以色列人回归国家的第一次高潮,提出的口号是 “该回家了!”之后,以色列政府先后推出了一系列人才引智计划,吸引世界各地的犹太人、非犹太人来以色列创业经营,谋求发展。以色列高等研究委员会、移民与融合部等部门还共建了 “海外人才数据库”。2012年,高等研究委员会、移民与融合部、财政部、经济部共签协议,推进引智工作。2013年,经济部、移民与融合部、财政部以及计划与拨款委员会等共同发起 “以色列国家引智计划” (Israel National Brain Gain Program),该计划的指导委员会由上述单位的代表组成,在经济部首席科学家办公室下运作。具体内容是:为旅居国外的以色列人及其家庭回国就业提供帮助;设立回国手续的 “绿色通道”、研发条件支持与税收优惠政策;在五年内提供3.6亿资金为回国人员及其家庭提供就业、生活帮助。除了面向国际社会外,该计划还与国内180个企业以及7所大学的65个科研机构签署了特殊伙伴协议,旨在帮助回国人员获得就业机会。申请 “以色列国家引智计划”的人选必须具备以下两个条件:第一,在国外生活并有意回国的以色列人;第二,具有本科以上学历,有意向回到以色列的学术与产业部门工作。在诸多部门的支持下,以色列国家引智计划取得了一定成效,到目前为止已成功引智4000多人[14]。

3.3 国家引智的辅助性项目

除了国家层面的政策之外,以色列各行业、组织等都推出了自己的人才引进计划,从不同方面对人才给予优厚的待遇和保障。

(1) “吉瓦希姆”计划 (Gvahim)。 “吉瓦希姆”是由以色列公司、商界领袖和专业人士组成的一个非营利性的广泛职业协会,对青年技术移民在职场规划、职业衔接、技能培训和社会融入等方面提供帮助。对于加入该组织的公司而言,占有了获取国际范围内高职候选人的直接渠道,大大有利于占领行业前沿地位,因此企业界的积极性也得到了充分调动。截至目前已有数万名新移民通过该项目找到了工作岗位。 “吉瓦希姆”协会主席迈克尔·本萨多恩 (Michael Bensadoum)强调: “新移民在来到以色列时会遇到诸多挑战:适应不同的文化,根据陌生的就业市场调整自己的技能,跨越缺乏社交网络的障碍……‘吉瓦希姆’为新移民提供融入过程中必不可少的工具与信息,还使得每个参与者能享受来自人力资源顾问和专业人员的个人陪同计划,帮助他们制定职业计划和目标[15]。”

(2)以色列科学院项目。以色列科学院联络中心 (The Israel Academy of Sciences Contact Center)致力于为旅居国外的以色列科研人员与国内学术机构之间建立直接的联系,为他们回国工作或合作科研搭建桥梁,尤其是支持那些有高等教育背景的人加盟以色列产业界。该中心紧跟国家引才计划数据库,从事各方面的联络与促进活动。联络中心在国外举办签约活动,重点联系博士生与博士后人员。迄今该计划的数据库中已有2641人,到2016年仅被以色列大学吸纳的高学历人员就达到700人左右[12]。

(3)部委层面的引智项目。以色列很多部委根据自己的需求设有不同类别的引智项目,例如,2012年科学技术和航天部为归国科学家设立奖励基金 (The Ministry of Science,Technology and Space Scholarships),该部还与以色列癌症研究基金联合倡议,吸引国外的以色列科学家前来工作。以色列高等教育委员会也推出了专门的高校师资引进计划 (Hiring New Faculty Members at Institutions of Higher Education),计划与预算委员会制定了 《高等教育改革五年规划》 (The Higher Education multi-year Reform Plan (2010/11-2015/16)),把引进师资作为发展高等教育的重要举措。此外,以色列国家劳工基金 (The Israel National Labor Federation)以及犹太代办处 (The Jewish Agency)也都有设立不同的项目,响应国家引智战略。

(4)产业界的引智项目。以色列产业界也采用多种措施吸引国际人才,还有一些成功人士把慈善基金用于引智计划。例如,新闻出版商、慈善家莫里提默尔·朱克曼 (Mortimer Zuckerman)设立的 “朱克曼科学—技术—工程—数学引领项目” (The Zuckerman STEM Leadership Program)包含两个子项目: “博士后计划”及 “朱克曼学者计划”,用1亿美金支持来自美国及欧洲高校的博士后来以色列大学任职,并为回国工作的以色列科学家设立研究基金和资助实验室建设。

不同层面的引智政策取得了很大成效,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人才短缺的现象。以色列中央统计局的数据显示:1984—2004年的20年间在以色列高校获得本科学位的人员中有4.9%旅居国外生活达3年以上,硕士毕业生中这一比例为7.2%,博士学位获得者为10.5%;2010年以后旅居国外3年以上的以色列人约有6.7%回到了以色列,其中有硕士学位的占总数的7.5%,有博士学位的占4.1%[12]。以色列移民与融合部的报告显示,2010年5月到2012年10月两年多的时间里,有22470人从美国、加拿大及欧洲国家回归以色列,仅2011年就有1.1万人。其中高学历研究人员4837人、工程师等高技术人员2729人、企业管理人才681名,平均年龄39岁以下。

尽管以色列政府在引进人才方面采取了一系列特别措施,但受高等教育的体量、国家安全形势不稳定等因素的影响,高层次人才的不足依然是阻碍研发与高科技企业发展的主要因素。根据2015年度的 《IMD世界人才报告》 (IMD World Talent Report 2015)的数据,以色列的本土人才留守程度虽位列全球第16位,但高端人才流失趋势依然严重[16]。2016年以色列高科技产业首席执行官卡琳·鲁宾斯坦 (Karin Rubinstein)和以色列创新局负责人艾维·哈森 (Avi Hasson)都曾公开表示,以色列保守估计将面临近万名工程师缺口。教育部部长纳夫塔利·本内特 (Naftali Bennett)也指出:科学与数学专业人员的不足对未来以色列而言是一个真正威胁。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研究报告也强调, “高素质人力资本的可用性下降,在未来的几年里将成为以色列创新生态系统的一个主要障碍。工程师的技术人员已供不应求[6]。”

综上所述,建国70年来,以色列政府秉持科教兴国的理念,以人才为国家发展的第一根本,为发展中国家积累了成功的经验。以色列模式带给我们的启示是:政策主导、社会各层面的大力支持、充足的物质投入以及适时而变的人才培养与安置政策,是智力优势的重要保障;发达的高等教育水平是人才储备的内生动力。以色列模式再次证明, “一些国家可以从近乎完全毁灭的境况中走出,且迅速重建经济的繁荣,这些成功背后的特征不是技术的进口,而是全体人民的教育、组织和自律水平[15]。”如今以色列面临的人才困境也是许多发展中国家共有的难题,能否更好地解决人才瓶颈是决定未来以色列国家发展水平的关键性因素,也在很大程度上考量着当政者的政治智慧与治理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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