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州窑瓷枕绘画风格形成的探讨

弋语可

（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北京市，1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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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对于磁州窑的研究比较丰富，对于其白地黑花的装饰技法也有一定的研究，但是其绘画风格的形成原因的研究还比较少，因此我便对这个选题产生浓厚兴趣。国内学者陈万里，张子英，冯先铭，秦大树等都对于磁州窑做过很多研究，最早的研究应该是陈万里先生的《磁州窑的过去与未来》，介绍了磁州窑的继承与发展，并指明磁州窑的研究方向，秦大树先生则分析了磁州窑白地黑花装饰技法产生的时间，张子英先生在《磁州窑瓷枕》中对于磁州窑的瓷枕做了系统的分类和展示，其中展现了很多白地黑花的作品。这些学者的研究结果和其中对于绘画的装饰技法的描述给予我很大启发和帮助。

宋金时期，瓷枕延续并创新唐朝扩大生产范围在很多地方大规模生产，其中北方主要是在河北，山西，陕西，河南；南方主要是江西。①随着20 世纪中期钜鹿古城的发现，磁州窑的面貌也逐渐被揭开。磁州境内的窑址主要有两处，一个位于滏阳河流域，另一处是漳河流域的观台镇等地的窑址，这些散布的窑址构成了磁州窑体系②。位于河北的磁州窑是北宋有名的民间窑场，创烧于北宋中期，并达到鼎盛，一直延续到明清。磁州窑以生产白釉黑彩的瓷器最为著名。磁州窑位处河北，距离北宋的都城汴京很近，绘画的创作手法可能会受到宫廷画派的影响。磁州窑临河而建位于冲积平原之上，不仅便于交通还有丰富的铁矿石资源，为创造出白地黑花的装饰技法提供条件。得以看出，磁州窑白釉黑花瓷枕的绘画艺术风格受到地理，人文等很多因素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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磁州窑瓷枕著名的装饰技法就是白地黑花了。“白地黑花”的装饰技法主要有两种：一是在成型的瓷胚上，敷一层洁白的化妆土，然后以含铁量较高的矿物斑花石作为颜料，用毛笔直接在枕面上作画，点画人物形象。再上一层透明的釉入窑烧造，效果黑白分明（如图1）。二是先用铁颜料在瓷胚上作画，在用尖状工具像刻花一样划出轮廓线，花瓣茎叶等，露出底下的白色化妆土，最后上透明釉入窑烧造，如图2③。两种做法都能烧成黑白对比强烈的瓷枕来，特别是黑色花纹很像中国的书法，与中国的水墨画不期而遇，为洁白的枕面增添不少韵味。

从白地黑花的工艺上便可看出需要用到毛笔，工人以枕面为纸，以铁为墨，绘画的笔触和书法相似，甚至很多装饰就直接以文字为主，不仅美观还起到抒发情感，警示的作用。磁州窑绘画技法多采用没骨法和勾勒的笔法，借用骨法用笔和气韵生动的理论，运用高度概括的手法，表现出线条的虚实，轻重，浓淡，顿挫，转合等。正如陈万里先生对于磁州窑的装饰技法的描述：“不做故意的雕琢和无聊的堆砌，能够注意艺术上的完整和概括，达到意到笔随的境地。”④民间的工匠因为少了宫廷画家那种约束和限制，笔调显得更加自由，随意，融入自己的书法风格。

磁州窑瓷枕的构图方式多样却也有规律可循，总结一下，大概有全景式构图（如图3），图案式构图（如图4）。全景式的构图主要是整个枕面都被画面占据，类似于绘画的构图和安排。全景式构图中常带有开光，图案式构图以花鸟画为主，磁州窑的工匠们把花朵处理成类似于丝绸纹样装饰图案的效果，周围可能还有一些卷草纹做装饰，有主纹辅纹。全景式带开光的构图方式越来越多并逐渐成为主流。

不论是从绘画题材还是造型的特点，都体现出浓重的民俗意味来，绘画的题材主要是花鸟鱼兽，山水人物，神话传说，历史故事，民俗节日等。这些题材表现出浓重的生活气息和民俗韵味，可以反映广大群众的审美趣味和思维模式，价值取向。（如图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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磁州窑瓷枕的装饰工艺繁多，其中用来表现绘画的主要是白地黑花的装饰技法，这样的装饰方法巧妙的将中国画和书法艺术应用到陶瓷领域，并形成黑白对比强烈的装饰风格，从而区别于官，哥，汝，定，钧等主要生产单色瓷器的瓷窑。但是同时由于在陶瓷上作画和在宣纸上毕竟有很多不同，所以在风格上多了很多的限制，首先洁白的化妆土和宣纸的光滑度相差很多，化妆土上更加光滑也就使得笔更加难以控制，⑤第二化妆土吸水性很强，运笔速度要快不然就容易晕开。第三是绘画过程中要求在泥胚干燥前就绘制好画面，这就要求笔法熟练且难以细致的描摹。我认为正是因为在陶瓷上绘画有那么多限制，才使得磁州窑瓷枕呈现出如此随意洒脱的笔调来，区别于院体画那种细致描摹晕染的风格。

磁州窑瓷枕绘画的面貌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当然也不是单纯受哪一种画派的影响。秦大树先生在他的论文中证明了磁州窑白地黑花的装饰风格的出现是不早于北宋末期⑥，大概在徽宗朝以后，且认为来源应该是比较早的黑剔花装饰。那么根据这个时间以及磁州窑的地点，可以判断可能受北宋初期便开始的院体画，和宋代的文人画以及民俗画的共同影响。首先，在院体画中，我认为磁州窑主要是融合了院体画的花鸟题材和白描的手法，瓷枕中出现大量花鸟画的题材，且构图方式极为相似，不能不说是受到院体画中花鸟画的影响。而白描就以北宋院体画家李公麟为例（如图6），他用墨线来勾勒形象，深受当时人们的喜爱，而磁州窑的装饰中也引入了很多白描的手法（如图7）。但是瓷枕上的笔法和自东晋顾恺之以来的细软的游丝描又不太相同，更多是中锋用笔，顿挫明显，更加随意自由。另外，很多瓷枕的绘画特别是人物画在脸部细节，神态的刻画中能看到院体画中的细致和传神。因此，可以看出瓷枕上精心描绘的一面也和院体画有很大关系。宋代涌现出一批例如苏轼，米芾，黄庭坚等文人画家书法家，瓷枕在题材上引入了梅兰竹菊等文人画家喜爱的题材，往往表现文人画家的精神品质，其中以墨竹最多（如图8）。笔法上学习文人画的没骨法以及那种放纵，恣意之感。还学习文人画的写意的笔法，学习“逸笔草草，不求形似”的绘画理论。⑦（如图9）就对花进行夸张和概括，用抽象的笔法总结花绽放的形态并表现出来，充分显示了花朵的蓬勃开放之势。有些这样写意的表现手法在瓷枕上反而更像是一种装饰图案，把卷草纹围绕在写意的牡丹下面，形成一种强烈的装饰的感觉，和文人画的韵味还有些不同（如图10）。而本身就是民间窑场的磁州窑当然少不了对于民俗画的吸收，从题材上有民俗节日，历史故事，生活场景等，最为著名的有婴戏图，蹴鞠图等（如图11，12），在笔法上主要是学习了民俗画的写实手法，从动态神情，衣着打扮，陪衬景物上都十分写实，还有我发现风俗画的构图多把人物放在中心的位置，而瓷枕也借用了这一特点，总是把中心人物和活动放在中间。由此可以看出，磁州窑瓷枕的绘画呈现出这样多彩的面貌是融合了宋代院体画，文人画，风俗画的结果，但是我认为瓷枕绘画的风格主要受文人画影响更深，磁州窑白地黑花出现的时间是北宋末期也证实文人画繁荣发展的阶段，而且这样类似笔墨的风格从根本上来说是和文人画的“墨戏”的感觉是相似的，最突出的笔法——自由，随意，形神兼备，也和文人画的笔法极为相似。

图1

图2

图3

图5

图6

克罗奇在《历史学的理论和实践》中提出“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那么艺术也是如此，时代背景对于艺术的影响是不可忽略的。首先宋代的商品经济快速发展，市井文化繁荣，宋代的素雅的审美特征都是当时鲜明的时代背景。民窑的产品面向市场，瓷枕的价格比较便宜，应用范围广，为了保证产量供应市场，以及控制成本，能够快速完成以及色彩较为简单的白地黑花的绘画风格满足了这些要求。同时市井文化的繁荣把广大群众作为消费和欣赏的主体，那么从题材和绘画的方式都要更贴近生活，反映广大人民的生活。而宋代以典雅素淡为审美潮流，这也影响了磁州窑瓷枕的绘画，绘画以黑白为主要颜料，线条简单流畅，风格素雅，迎合了时代的审美潮流。到了金代，少数民族入侵，金人不断的学习着汉族的优秀的传统文化，所以瓷枕的绘画风格此时一方面存在着与汉人相同的特征，一方面融入了不同的民族风貌，例如会出现打猎的题材，虎兽更加受到欢迎等。可以看出，不同的时代的经济政治文化都对于瓷枕的面貌有多多少少的影响。

图7

图8

图9

图10

图11

图12

图13

影响磁州窑瓷枕绘画风格的因素还有很多，有观点认为磁州窑还受到长沙窑的影响，继承了长沙窑，但我认为这个观点还是不太正确的，不管是从地理位置，创烧时间还是具体的风格，长沙窑在湖南且唐代就开始烧造带有绘画的装饰的瓷器，而且长沙窑主要以文字装饰为主，即便是带有画面的装饰也是多以刻画为主（如图13），并不具备绘画的笔法和风格，不能因为长沙窑瓷器的很多绘画题材在瓷枕上出现就认为磁州窑瓷枕是继承的长沙窑。⑧因此，磁州窑瓷枕的溯源问题可能还需要从其他的窑场来考虑。就像是一棵树上的树叶也有所不同一样，磁州窑瓷枕绘画在发展过程中也存在不同的地方，就像图案式的花鸟和细致刻画的人物故事，还是略有不同的，所以不能单一的断定是受那一画派的影响或是单一因素的影响，分类来讨论和综合来看可能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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磁州窑瓷枕绘画方式影响最大的主要有两方面，一方面是对于其他窑场的影响。例如离磁州窑很近的定窑，从北宋末便开始生产白地黑花的瓷枕，最著名的就是西汉南越王博物馆藏的“白釉黑绘荷塘鹅纹枕”。另外在河南宝丰清凉寺中也出土了大量汝窑的作品，也是白地黑花的装饰风格。磁州窑影响广泛，不仅河北，河南，山西，连南方的很多窑场都模仿磁州窑的工艺和绘画题材。另一方面磁州窑白地黑花的装饰风格对于青花瓷的产生具有一定的推动作用。著名的陶瓷专家冯先铭先生曾说：“磁州窑的釉下彩绘可以说是青花瓷器的直接祖先，两者的区别只不过是使用的不同呈色的金属，可以说景德镇的青花瓷器不仅继承了磁州窑釉下彩的传统技法，在器型和纹样上也多有借鉴。”所以明清出现青花做装饰的瓷枕可以说也和磁州窑的瓷枕有一定的关系。

磁州窑瓷枕绘画采用独特的技巧融合中国的笔墨书法，采用自由随意洒脱的笔法，让人耳目一新，记载了民间风情，传达了内心情感，这种独特的绘画不仅丰富了宋金时期的绘画，还在工艺美术史上留下独特的一笔。本文通过介绍磁州窑瓷枕引入主体，概述磁州窑瓷枕白地黑花的绘画特点，在深入分析猜测影响磁州窑瓷枕绘画风格的原因，最后简述了磁州窑瓷枕绘画可能对于其他方面的影响。影响一种工艺美术品风格的因素繁多，但是关键的因素还是有规律可循的，这样的探讨不仅有助于解释磁州窑的发展，还能帮助其他工艺美术品的风格形成的研究，也有助于用联系的眼光看一个时代，更加了解宋金时代。

注释

①李增辉，宋元瓷枕研究，「D」，中国人民大学，2013

②北京大学考古系，观台磁州窑址，「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7．

③唐巧虬，千年一枕，承载千年梦境——磁州窑白地黑花瓷枕略谈，「J」，科学与艺术，2009．

④徐慧，宋代磁州窑的绘画装饰研究，「D」，山东理工大学，2013．

⑤陈馨，磁州窑瓷枕制作工艺初探，「J」，考古与文物，2010

⑥秦大树，磁州窑白地黑花装饰的产生和发展，「J」文物，1994 年第十期。

⑦徐慧，宋代磁州窑的绘画装饰研究，「D」，山东理工大学，2013．

⑧许婷婷，古磁州境内宋元时期磁州窑系瓷器绘画研究，「D」南京航天航空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