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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尕三

2019-08-22张英俊

雪莲 2019年6期
关键词:黑发松树媳妇

1

对面人行道上走着的这个人怎么那么眼熟,虽然一身西装,可迈着大步走路的姿势,像极了我老家的兄弟张尕三。穿过马路赶过去,的确是他,连忙喊一声。他转过身看看我,伸出双手有些夸张地叫道,哎呀呀,你看看,你看看,今儿啥日子呀,遇上英俊哥了。握着手,一个黄发女子和一个黑发女子停了脚步看我,我在尕三肩上捣一拳,说老板的架子呀,西装革履黑包包,干啥呢?尕三说,干啥哩,打工的命么,那像你吃皇粮的人。

我跟尕三不是亲兄弟,虽然一个祖坟上烧纸,但到了我们这辈,就成了党家兄弟。虽然是党家兄弟,但毕竟是兄弟,在城里见了面,就说不出的亲切。我说看你说的,现在只要有本事,就能挣上钱,我们上班挣的是死工资。尕三点头赞成,说的也是,他说。

这是四月天,草长莺飞的季节,街两边新移植的国槐发了一些细小的芽,而城市身后,当地的杨树已染绿了一面山。我说好几年没见,我们去饭馆吃个中午饭,我做东,我们喧一会儿。尕三很直爽地说,好啊,我也这么想着!

街道拐角处有个川味食府,领着尕三向那边走,身后站的两个女子也跟着我们走。我问尕三,她们是?尕三低声说,一个是我维下的连手,一个正发展着。说着,在我背上拍一掌,笑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道?看来你在城里白混了!

进入川味食府,两位穿旗袍的女子笑盈盈地弯下腰,齐声说,欢迎光临!尕三大大咧咧地说,欢迎是来了,不欢迎也是来了。两女子有些尴尬,一位黑衣女子上前问,先生,你们几位?尕三抢先答道,暂时四位,最多五六位,来个包间!看了一个包间,尕三不满意,说大太阳晒着,换个凉爽的。服务员带到对门,按亮顶灯。尕三把手叉在腰间,打量一番,说这间差不多。

偌大的圆桌四个人,我拣里面角落的位置坐下,先要了一壶碧螺春,然后要来菜谱谦让着让尕三点,尕三也不推让,也不看菜谱,说川味大多一样,二斤排骨,一个大盘鸡,再来一个东坡肘子,鱼这里有啥?服务员说有草鱼……有中华鲟吗?尕三问。服务员陪着笑说,酸菜鱼是我们的特色菜……尕三有些不满意,说连个上档次的鱼都没有,行行,那就来个酸菜鱼。我说四个人,荤菜多了。尕三不理我,对身边的女子说,你俩点四个素菜,四荤四素,再要一个汤。两个女子也不推辞,商量着点什么。

我有些不高兴,这顿饭是我请,心里算了一下,菜加上茶水,在六七百块之间,再加上酒,小一千。身上只带二三百块,硬着头皮问服务员,你这里能微信支付吗?服务员说可以。我问尕三喝什么酒,尕三回头对黑发女子说,你去买两瓶“八大作坊”,两瓶干红。好啊,黑发女子站起身笑道,我可要买最贵的来。说着离开座位款款而去。

看尕三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我一时愣住了。眼前西装革履的人是我上学时背着背斗拾牛粪,后来开着手扶翻地碾场,常是一脸尘土一脸草屑的张尕三吗?他在城里干什么工作,几年没见,出息了!

菜一上来,尕三反客为主,说动筷啊。我说好好,来来,吃菜。尕三搛着菜,说英俊哥还在扶贫办?我说还在那里。他说今天遇到你,好,好!我心里突然一动,尕三这时要巴结我。我虽然是个小科长,但有人总要请我吃个饭啥的,我知道有些事干不得,有些人的财物收不得,手莫伸,伸手必捉,我信。我对这些人说,你要要项目就走正规渠道。一些人背后说我假正经,迂腐。说就说,我心安理得。吃着菜,想,尕三,你可千万别跟我说这些,说了,就做不成兄弟了。

尕三身边的黄发女子这时斟了酒,端起酒碟笑盈盈地说,我先敬这位哥哥六杯酒。尕三一瞪眼,说坐着,我们兄弟间,还轮不上你浅塘。黄发女子脸一红,在尕三肩上拍一掌,说我又不抢你哥哥,你着啥急。哎哟,尕三叫道,英俊哥能瞅上你吗?接着又问我,我说的对着吧,你瞅不上吧?

从见到尕三开始,我就很被动,这样的话,我不好接,也不知怎么接。这时,尕三对黑发女子说,你去英俊哥那边坐,伺候好我哥哥。黑发女子立起身,来到我身边拉一把椅子坐下,对我说,你吃菜啊,提了茶壶往我的茶杯续上茶。我说谢谢。她看我一眼,莞尔一笑。

尕三这时站起身,端起酒碟说,今儿遇上你,真高兴,我要敬你六杯酒。我也站起来,说我们碰六杯,几年没见了。尕三也干脆,说行。我们碰着喝了六杯,接下来是黄发女子敬,我说像我兄弟那样,碰。黄发女子看了尕三一眼,尕三说,看我干啥。黄发女子这就端起红酒,说我先干为敬,说着一口气徐徐喝了。接下来是我身边的黑发女子,如法炮制。这一圈下来,十八杯酒就下了肚。这时我问尕三,兄弟,你在城里干啥?尕三笑道,兄弟做的多了去,理财,你帮不了,你别问,我也不说。

尽管不知他到底干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不会要我帮他跑项目,我放心多了,我说不问不问,我们喝酒就是了。吃着菜,喝着酒,气氛渐渐热烈,后来尕三说干喝没意思,每人唱一首歌,唱得好,男人六杯白酒,女人一高脚杯红酒,唱不好了,唱的人喝。黑发女子拍一下手,说好。我没吭声。尕三身边的黄发女子这时站起身,说我唱个“少年”,理理耳边并不凌乱的黄发,那水灵灵的声音便在包间千回百转地响起来:

高山么岭上的尕松树,

尕木匠造了个柱子。

阳世上来者没享上福,

就混了三顿的肚子。

听着忧伤的歌,我眼前是老家层层叠叠的大山,一位山里女子站在高高的山岗上,眺望着山外的世界……好!身边的黑发女子突然鼓着掌叫了一声好。尕三也举着杯,叫了声好。女子,歌声,酒,我完全放松下来,朝前挪一下屁股,头靠到椅子背,有些放肆地打量眼前的女子。金黄色头发,精心描过的眉,玫红色的唇,浑身散发着青春气息。再看黑发女子,满脸粉底霜涂的煞白,但猩红的唇,增添了几分妖艳。我肯定,她俩不是机关单位上班的人。她们从哪里来?要是山里女子,那么,那清纯的眉,带着高原红的臉庞呢?又是谁,让她们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我有些醉了。

天边有一对双星,

那是我梦中的眼睛。

山中有一片晨雾,

那是你昨夜的柔情……

是谁这么深情?睁开眼,是尕三望着满桌的菜在唱。他显得有些无助,但感情又那么深沉,不得不承认尕三浑厚的声音很好听,像在诉说,又像山涧泉水,缓缓流淌,惹得服务员站在门口听……唱着喝着,气氛更加热烈。黑发女子不愿唱,自罚一杯红酒,我五音不全,不敢唱,也喝了六杯白酒。后来我跟两个女子划了拳,似乎有些兴奋,抓着划拳女子的手不放,还叫尕三今晚去我家喝两盅……终于,意识到自己醉了,说我陪不了,要回去。尕三说他也差不多了。于是几个人纷纷起身,到了吧台我用手机微信支付时,尕三一把把我推到边上,说笑死哩,英俊哥小看兄弟了。看到黑发女子走近吧台在结账,我说,这不好,我请你哩,你却让人家女子掏钱。尕三说,这你就别管,你不知道。吵吵闹闹中结完账,几个人跌跌撞撞出了门,外面已是华灯初上,我说你住哪儿?尕三一边一个搂了两个女子的肩,笑道,我跟两个尕妹一块住。

两女子抓了尕三搭在肩上的手,黑发女子还用另一只手向我挥一下,说拜拜!

我举起的手停在胸前,看着尕三,目瞪口呆。

2

现在,老家人不种粮,而是种松树。最先种树的人都发了财,头一年树苗他们卖了五六十万。我媳妇很羡慕,逼着我在母亲名下的三亩土地上栽松树苗。栽树苗的日子里,尕三一家也在我隔壁的土地上种松树。那天尕三来到地头,看了一会我媳妇,笑道,哎哟哟,钱是个啥东西呀,连城里长大的老师,都来当农民了。我媳妇笑道,钱是好东西呀。尕三啧啧连声,又愤愤不平地说,前些年能吃苦的都在外面打工,一天能挣一百多就高兴得不得了,懒汉们留在家里陪媳妇种松树,松树不像粮食,不用割不用碾,懒到家的活,可竟然发财了。我媳妇说,人家看得准啊,谁像你只知道打工。

人家看得准,可我媳妇没看准,你栽他栽人人栽,现在出城,满世界都是松树,可价钱,是前几年的一半,还卖不出去。媳妇一看这情形,积极性一落千丈,不再提老家的松树,也不再算一棵假如六十元,能收入多少,假如七十,又能收入多少,发财梦不好做,就忙着练瑜伽。

可那是母亲名下的土地,我不能让荒草丛生,所以年年春夏得回老家,施肥,打除虫药、灭草剂。

端午节前一个休息日,开车去了一趟老家,几个月没回,院里长满青草,花园凋谢的黄刺梅花落了一地,贴在门柱上的春联,风吹日晒下红纸泛着白,“春色满园福满门”,墨写的字仍很清晰,好像在嘲笑我。

村子里,好几家锁着门。柳树掩映的村庄一片寂静。小卖部像极了城中村的小超市,方便面、牛奶、鸡蛋、矿泉水……小超市里有的东西大都出现在这里。在这里,我买了一瓶农药。我在城里只抽十一二块的“牡丹”,这会儿身上还有一包,为所谓的面子,又买了一包“芙蓉王”,拆开抽出一支,让给开小卖部的大大。大大脸上带着笑,双手接了。

沿着愣坎走进地,看到尕三媳妇在松树间拔草,一男一女两孩子围在母亲身边,像小喜鹊般叽叽喳喳议论什么。我跟着我孩子的称呼打声招呼,阿姨拔草哩?尕三媳妇直起腰,见是我,说哥哥啥时回来了,打药来了?我说早上来的,来打灭草灵。我说你怎么不打灭草灵?尕三媳妇右手抠着左手指甲缝里的黑泥土,说没钱呀。我说尕三不是挣着吗?你还喊困难。尕三媳妇说,他才不管家哩,他的心野了。突然想起尕三,想起不相干的那顿饭,唱着喝着花了将近一千块,脸就有些烧。

打完药在水渠边洗喷雾器时,人们背后叫“厉害”的党家哥哥沿渠边走来,他说家里黄乳牛下了牛犊,放到草滩上去了。我说好啊,喝纯正的牛奶好。他说还挤什么奶。看我不明白,解释说,人吃了,牛犊就不长,牛犊吃了,到了冬上就能变成钱。

坐在渠边抽着烟,我把话题引向尕三,尕三对我来说是个谜,我后悔那次喝酒没要上他的手机号。刚才听尕三媳妇那么一说,对尕三又多了一份好奇。我说不知今年尕三干啥哩。厉害哥说,尕三在城里当老板,厉害着呢,回家有车送,走时有车接,厉害吧?我大吃一惊,尕三买车了?哪里!他说,是出租车。一次回来我们喝酒,我说兄弟你回,你媳妇等着你亲热哩,尕三嘴一撇,说遇上城里的女人,我现在看都没心看媳妇,厉害吧?厉害哥咂吧一下嘴,说尕三把人活了,他说他身边有两个城里的女人,厉害厉害!我说不会吧。厉害哥说你不信?我一时说不清楚,那次喝酒尕三确实带着两个女人,可那是来自农村的女人。农村、城市,谁是城里人,谁又是农村的人?城市和农村的界限又在哪里?我有些恍惚。

这天我俩说了好长时间的话,厉害哥说谁家的姑娘今年要考大学,谁家的媳妇要离婚,谁家的儿子谈了个对象,对方提出要结婚就得在县上买套房……信息量很大但不关我事。我嘴上嗯嗯地应付着,眼睛看着脚下草丛中沿草叶向上爬的一只七星瓢虫,它爬呀爬,眼看爬到草尖上了,突然跌了下去。

3

城里,我再没见到尕三。不过我知道他就在某个地方,也许会带着那两个女子跟别人吃着饭,喝着酒。也许,会望着饭桌,深情地唱着天边有一对星星,那是我梦中的眼睛。

九月,老家人打来电话,说有老板问我家的松树卖不卖,要卖,赶紧上来一趟跟老板谈价钱。我跟单位请了假,忙赶往老家。

老板给的价低,我选了两米的卖。还雇了挖树的人。忙乱中一辆黑色越野轿车停在路边,车窗降下来,车里竟是尕三。尕三说,英俊哥啊?卖松树来了?接着又笑道,城里的工资挣着,心还不肯,还要挣下苦的钱,卖完了吗?我说老板压价压得法码,只卖了两米的。尕三说全卖了吧,这么辛苦干啥哩。我不好往下接,我说这车是你的吧?尕三点点头。我说你行啊,“传祺”,多少钱?尕三一副不满意的样子,说十六七万吧。我看车身喷着某某旅行社的字样,说怎么,是旅游车?尕三笑道,跟旅行社签了个合同,遇到散客,他们打声招呼,我带着去,不就挣上钱了?正喧时,雇的人返回來,说那么大的树,二百块太少,不加钱不干。

庄子里没人,雇的是乡政府那儿俗称站大脚的人,来自川水乡镇。他们不干,我上哪儿找人?尕三下车帮着还价,最终每人加了六十块。雇的人往地里走时,尕三说,你先忙,我一个月没回家……我说你来也是卖松树?尕三钻进车,头伸到窗外说,那是媳妇的树,我才不管这些事,走了啊。

沿着地边的大道,尕三的车一路而去,不时鸣着喇叭,拐进了村庄。

4

回到城里赶着钟点上班,忙着单位上的事,尕三在我的心里逐渐淡化。但是,走在上下班的路上,有时看见尕三就走在人流中,仔细端详,却不是他。尕三在我心里始终是个谜,我就不明白,老家的人那么辛苦,可谁也不像尕三似的挣了钱,是尕三真的了不得,还是他们致富方法不对头?我不得而知。

日子一天天过去,正月,我和媳妇、姑娘回老家团拜,五六十个人坐了五六桌,除了吃喝还是吃喝。吃着喝着,就有了醉意。下午的太阳很好,溜出屋来到巷道,突然见尕三迈着大步摇摇晃晃走过来。哎哟,尕三见了我说,你没醉,你还清醒着?我说过年好!尕三双手握拳作个揖,说英俊哥过年好!我说进去喝两杯年酒。他摆摆手,说不了,说他们团拜的刚散,他把一炕的人洗展了(都醉了)。我说你等会儿,我拿瓶酒我俩喝几杯。尕三看看夕阳,阳光刺得他眯了眼,低了头闭着眼说,那就喝两杯。

进屋取了半瓶酒,两只玻璃茶杯,坐在巷道边的碌碡上,每人倒半茶杯酒,碰一下喝了一口。我说你什么时候进城?尕三看着我说,再去啥哩,差一点叫公安收拾了。

你干了犯法的事?

犯不犯法我也说不清,有一天老板突然说风声不对,叫我们别再活动,刚过两天,老板被公安逮了。我卡上的一万多块也被银行冻结了,怕公安抓,跑格尔木光伏工地打了几个月工。

你到底在城里干什么?

尕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酒,上下嘴唇互相抿一下,说了起来。

前年十月,他看见老家公路上一辆车滑到路边沟中,他就帮着司机推车,帮着在轱辘下面垫石块。车出了沟,司机要谢他,他说出门谁不遇个事,不肯要司机手里的百元钞票。这让司机很感动,说兄弟,有个事别对别人说,你跟着我发财好了,你先在家做,有手机吗?他给了手机,司机一通操作,说好了,你看,我给你设置了一下,你现在什么也不用做,等着收钱就是了。

那个司机就是尕三后来的老板。

接下来,账户里的钱一天一个数,蹭蹭往上涨,到八千时尕三试着取了,竟取出来了。尕三很高兴,跑去找老板,老板说这叫理财,你赚的钱是你的回报,你要发大财就不停地介绍人进来,人一来,你就有回报,你介绍的人再介绍其他人进来,你还有回报……这钱就是自己跑进口袋里的,尕三说。

我说,你啊,怎么干这种事,这是传销,骗人哩。尕三皱下眉,端起茶杯喝口酒,咕咚一声,喉结上下移动着,这时就带着疑惑说,阴曹地府鬼捣蛋,阳世三间人哄人,我又没强拉硬拽,是人家一个个找上门的嘛。我说包括那两个女子?尕三说,啥么,先认识的黑头发女子,她跟我一块做,后来她把黄头发介绍了进来,我们的目标就是进城挣钱,可黄头发女子胆子小,怕人家找上门,每天忧心忡忡。看她可怜巴巴的,我喜欢,喜欢就睡在一块了。那黑头发,到最后也没答应……我突然有些解恨,说好了,又有女子又买车……尕三脸一沉,说车钱一半是挣的,一半是贷的,老板叫我买辆车,一来是扩大宣传,二来叫我狠下心跟他干。突然,有点同情尕三,我说银行的钱一天天产生利息,得想法还了贷款。要不,我出主意道,把家里的松树卖了先还贷款吧。尕三冷笑一声,跟你说实话,我们差点离了,她再也不会给我钱了。突然想到尕三媳妇用粗糙的手指抠指甲缝泥土的情景,我不知说什么。

尕三叹口气说,前两天我把车便宜卖了还清了贷款。我不由说,干了一年多,你这不是啥都没有了?也不能这样说,尕三说,钱还是挣了,挣的容易花得也快。庄子里的人说我没领上他们,我能叫庄子里的人吗?

叫不叫已不重要。我說你今后咋打算?尕三久久不语,半天,说我要去睡一觉,困。站起身,突然小声唱道:天边有一对双星……嗨,城里唱能唱出味道来,这里唱干巴巴的。用大巴掌抹一下嘴,前倾着身子,迈着大步摇晃而去。

5

跟媳妇说了尕三的事,媳妇一撇嘴,怒声道,像这种骗子,为什么要同情?打击的还不够,一个个关进监狱才对。

媳妇愤愤不平是有原因的。我丈母听了一个月保健品讲座,最后被那些人洗了脑,神魂颠倒地花两万多买了一大箱吃的喝的回来,我媳妇知道后气得一晚夕睡不成觉。后来电视上揭露保健品骗局,我丈母才知真的花了冤枉钱,又心疼得吃不好睡不好,我媳妇知道后,顾不上自己生气,又赶去劝我丈母。

不好再谈尕三的事。

清明要去老家上坟,这天去超市,一个穿超市工作服的黄发女子像是尕三领着的女人。女子见了我,笑盈盈过来说,哥哥要买些啥?我不大肯定地说,我们喝过酒吧?女子说,喝过啊,跟尕三。我说对,那天我喝醉了。女子并不关心我醉没醉,有些急切地说,你见过尕三吗?我说你们没联系着?她说联系不上。她说尕三是个好人,临散伙还给了她两个女子每人一万块钱,不过她没要。我说你心肠好。女子笑道,那一年我也挣了一些钱,现在想想,有些害怕,其实踏踏实实干一份工作挺好,虽然累一些,工资也不多,但睡得安稳。

我说对。女子突然说,你好像对我烫了染了的头发有成见。我脸一红,说没有啊。女子哧地一笑,说那天我可看出来了,你对你身边的黑发女子就很好。我辩解说不对吧……女子打断我的话,其实,我那同伴聪明着哩,说家里阿妈病了,骗了尕三的一万多块钱,尕三不信,打电话过去,早被拉进了黑名单,连我也被拉进了黑名单……是吗?我有些吃惊,我不相信沉稳的黑发女子有如此心机。

女子说,我跟尕三说了,我不要他的钱,但他什么也没说,撂下钱走了,我想把钱退给他,可我怎么也联系不上他。

听着黄发女子的话,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更糊涂了。这一天,眼前都是我兄弟张尕三的影子,他穿着西装在街上跨着大步走;他开了车,在村里不时鸣着喇叭;他望着饭桌还在深情地唱着歌,又好像一边一个,在街上搂着女子走……我不知尕三今天在哪里,更不知道,他将来会怎样。

【作者简介】张英俊,青海大通人,小说、散文发表于《青海湖》《青海日报》《雪莲》等报刊;出版土族文化丛书《灵秀大通》;有小说收入《新时期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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