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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约对坐的下午

2019-08-21戴墨

民主 2019年5期
关键词:奶糖根须芦花

戴墨

行动是最好的开始。

当一切都被洗过吹干,满屋子焕发着劳动的芬芳,突然意识到整洁于一个人的精神世界是多么重要。

泰迪的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只是眼睛上方的绒毛长得把眼睛都盖住了。那一双藏住的细眼,眼仁极白,它守着沙发的角落从无声响,像一个人慢慢长出的心事。

所有的清理,都有着小小的悲欢。

在劳动中慢慢快乐,慢慢放下浮尘。灵魂的梵唱,也许永远属于一个人的世界。

意念是一个强大的能量场,尽管我们无法捕捉到它,但人生总是因为坚定的信念而获得神秘的力量。

感恩每一次抵达与出发。也许学会珍惜,便是报答。

还记得小时候和小伙伴去地里捡麦穗,记得和邻居婆婆一起去井边祈雨。更记得进入腊月,婆婆煞有介事的叮嘱,小孩子出入不能踏人家门槛,年二十三要给灶君供灶糖。大年初一,头一笊篱饺子要端给长辈。

小时候的孙婆婆就像一棵盘根错节的老树,在儿时的心底扎下了敬畏的根须。

孙婆婆早已不在了,她长在家乡的根须也早都无处寻觅。每想起那个白发的婆婆,内心就会有种唏嘘,那个让人倍感温暖的老人走出了这个世界。

敬畏的根须断了,人心漫上了祸水。

有多少人辜负了天地的馈赠?命若琴瑟。一切果报,都将自作自受。

人总是不能及时发现自己的弱点。或是假装不知道那人是自己。

敷衍之风成风。拖延症不会致命,可习惯成自然,谁能保证它不要人命呢。宅,是一种病症。焦虑,又何尝不是一种病症。

忘记了生命只是一个过程。忘记了曾经坚守的那个初心,甚至忘记了,无论任何时候都不应时光虚度。

天地那么静。静得不忍辜负。

突然想起小时候,家里养过的那对芦花。最爱下蛋的那只是小芦花,有几次还下了双黄蛋。每天早起打鸣的那只是大芦花。那是只极可爱的鸡。它的羽毛像姐姐出嫁的缎子被面,又光滑又好看。

就是这只好看的鸡,却对一个5岁孩子一点都不友好。

我5岁,瘦小。我确定我从没做过撵鸡打狗的事儿,但那只鸡只要见到我,就会疯了一样扑过来,用它的尖嘴啄我。起初,我以为它在跟我玩闹。后来发现不是玩闹,它暴露的凶相,像是想要啄死我的样子。令人恐惧。

当我识破了大芦花的阴谋,每次便不等它扑近,就拼命地逃开。

我妈曾教训过大芦花,在我妈语重心长的规劝面前,大芦花会老实几天。当我慢慢放松警惕,它又故伎重演,直到有一天它把我的脸啄破了,才被我妈下了狠心。

此后,我再没见过那只大芦花。

世界原本就是这么平静。平静之中,演绎着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有些能找到答案,而有些个谜永远无从知晓……

很多时候,我们听不到自己的内心。也许只有重新回到自己,才会遇见那样的昨天。

想起电话中那个说着说着就哽咽不住的人。在痛苦面前的失语,也许正是阳光挤出黑洞的时刻。

她是谁?她为什么事感到痛苦?有谁听到了回答?

这尘世的风花雪月,风吹草动,离合悲欢,好像都比一个陌生人的哭泣重要得多。

灵魂发出的信号,一再遭到屏蔽。而身体的重量感,却不断得到强化。

你是否看到时间生出的痛感和一条河流奔腾着的叹息?

有时真的是走着走着就到了尽头。怨着怨着就跨出了时间之门。直至最后一刻,都不曾认真地了解生命中那个真正的自己。甚至從没有认识过使我们内心感到痛苦的那个因,以及来来去去的那个缘。

该怎样活着?

该怎样活着?

人们从不需要从别人那里获得答案。

愉悦或悲伤,都没人替你作出决定。

有时,能拥有一个和别人不太一样的下午,就足以令我们获得一种幸福感。在感到某种冰冷或灰心的时候,它突然浮现在眼前,像一束耀眼的光柱,你从中看到了万千个平凡如我的舞者。即使作为一粒尘埃,也一刻都不曾偷懒。

我们永远需要一个向前奔跑的自己。并不是一定要有一个目的,而仅仅是享受奔跑。

那个大雪覆盖的下午,我知道它再也回不来了,连同当时记下的笔记,还有作家签名的那本书。我架着梯子,在2017年的阳光里来来回回地寻找,终没找到。

那个被大雪覆盖的下午,两个相约的中年人。他们退出霾,退出红绿灯,退出斑马线,退出公交车站,退出歌德书店,退出大街上盲目的人流,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奔跑这一件有趣的事。

下午的阶梯教室已经找不到任何座位。坐在过道的台阶上,一本旧时的笔记摊在膝间,那么像一个洒满了阳光的旧梦。

讲台上和讲台下的人,如同大地和大地上的庄稼,彼此默契地生长,成熟。

人到中年,对一碗鸡汤已不若年少时那么紧迫。而是感动于灵魂深处的那份简单。生活,路径,时代,叙述,情怀,以及作为人的忧伤与孤独,都变得温润而轻盈。

好的文学总是连着美的希望的人生。让人触摸到生活背面的柔韧和简约,而忘记世界正在下雪,路面很滑,有人差点或正在摔倒。

有人在奔跑中迷失了方向,有人幸运地等到了自己的风景。

而幸运的人,只是他们比别的人更知道,人生需要的是舍弃。

少年时代,最奢侈的事就是和一群小伙伴跑去看一场露天电影,至于演什么,是不是好看,都没什么关系。仿佛电影不过是一个道具,不过是给后面的奔跑一个理由。每个人都可以像一阵风一样随时从地上刮起来,然后越旋越快,越刮越远。什么时候想停,只需一个念头滑过脑际便戛然而止。

奔跑于孩子,是长在他们身上的一个开关。再长大些,奔跑不知什么时候竟变得羞涩和节制起来,使得奔跑的开关有了保护意识。

升初中那年,城乡公路升级改造,有一年之久都不通班车。我那时迷上一本叫《少年文艺》的书,它像极了一颗大白兔奶糖,当我小心地剥开糖纸,将莹润的奶糖含进嘴里,舌尖轻轻触碰到甜,内心的饥饿会获得着迷般的晕眩。

从学校到最近的一间报亭是13公里。但在一个少年的心里,那不过是1.3公里而已。因为那一颗奶糖的诱惑,我每月都会偷偷地撒开长腿,像风一样奔跑在有糖召唤的路上。

那个年代没有记忆中的电影院,没有书店,更没有讲座和沙龙。只有奔跑于我是多余的财富。

并非同时代的人,都有相似的人生。

但那些褪色的底片,却保留了说不出的温情。使得生命中的每一次起步,都恍若一树的繁华,仿佛从未沉寂。在我们生命的路上,如果每个人都能如期遇见另一个自己,该是什么结果?

不慌张,不迷茫。闲看云起,不论人非。做一个平凡的好人,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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