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骂街

2019-08-20郑庆霆

小品文选刊 2019年8期
关键词:喇叭大队干部

郑庆霆

在乡下,“骂街”似乎已销声匿迹了。但每每想起,还是挺怀念的。女人若是挂上骂街的名,村里人就会骂女人是泼妇,骂街似乎就是泼妇的代名词。

那时的农村,物质匮乏,敝帚自珍。谁家丢了东西都不愿意找大队干部在村里的大喇叭里大喊大叫,因为得点头哈腰向大队干部递烟,赔笑脸,还得献媚叫上诸如大爷、大伯等称呼,当然最看不惯那张好像欠他钱似的黄瓜脸和摇头晃脑的样子,倘若非得上喇叭,就得走过这样的程序,大队干部才会在大礼堂屋顶的喇叭里,传出每句话后面都要带“啊……啊”感叹语的寻物启事。

与其这样还不如“轻车简从”更省事,于是破开嗓子自己喊骂,骂街由此诞生,这样既解了气又爽了嘴。谁家的鸡窝还热乎,母鸡刚下了蛋,一转眼,蛋被人拿走了;谁家的狗刚才还旺旺叫,一不留神,让人给套走了;谁家的镰刀被借了又忘記还了,心里堵得慌,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就搬出凳子,在自家门口,两腿“八字一摆”,跺脚拍腿,唾沫横飞地开始大声破骂一阵子。骂归骂,不见得有人会搭腔,不见得东西会还回来。可骂上一阵子,饭也吃得下了,气也顺了,那个才带劲才叫爽。

我老家是个小村子,二百来户人家。小时候,我伴着骂街声长大。听惯了这种声音,有时倒觉得挺上隐挺有滋味,假如有一阵子没有了动静,心里反而感到空落落的。村子虽小,会骂街的老女人可不少。额娘算是骂街的典范,一头苍苍白发,背驼得似骆驼,印象中春夏秋冬,每天嘴都没闲过,村里的大小弄堂都骂遍,骂的内容千遍一律,骂儿子骂媳妇,只要嘴一哆嗦,就开始指桑骂槐,牙缝里每迸出一个字都挤得咯咯响,颇有胸有成竹、“妙语连珠”之水平。

比起那些边走边骂的豪骂,柔骂却有另一番韵味。我曾见到村口的阿贵与母亲静坐对峙,柔声对骂,母子俩你有上句,我有下句,不甘落后,好像对对子一样,而且很有耐性,只要一坐下,没准大半天也不会收兵。

比起女人,男人骂街要简单得多,一般把事说完后顺便骂上几句就会歇掉。而女人骂街时间较长,还会拉着长腔,有时从村中心的巷子开始骂,直到把人引出来,听得人越多就越起劲,继而会连续骂上一个小时。直到自己口干舌燥、肚子饿得咕咕叫,才肯罢休,最后还抛下一句:“今天就骂到这,明天俺接着骂。”

骂街时,全村都静悄悄的,谁也不敢大声出气,谁接嘴就是谁。有时,有接嘴的觉得像是骂自己,那家的女人就会走出家门问:“小胖娘,你骂谁?”这家的女人说:“你没有拿俺家的东西你还怕骂?我见过有拣东西的人还真有拣骂的呀!”紧接着再骂上几句。这时,一场对骂很快开始上演。

曾听过这样一则骂街趣闻,一次,爹爬到楼顶上骂,谁家借了俺的铁锹不还,谁不得好死,我操他娘。孩子正好回家,看爹在楼顶上骂累了就让爹下来,替他爹骂会儿。儿子上楼顶开始骂了,俺爹骂啥我就骂啥,俺爹骂谁我就骂谁,俺爹操谁我就操谁。爹正在吸烟,一开始挺高兴的,当听到俺爹操谁我就操谁这句话时,顿时大怒:“你这混蛋小子,快给我下来。”这时,引得旁人捧腹大笑。

如今,昔日有着“遣词造句”天赋的女人己步入耄耋之年,想骂也骂不成了,牙齿掉了,嘴唇厚了,没人起哄了,早已失去了当年的“风采”;而新生代的女人,文明有礼,待人接物自有大家风范。“骂街”则成为人们记忆中的一道风景,并永远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选自《西狐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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