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赴苏联谈判的日日夜夜

三、 参观学习苏联企业

我们到苏联后，大家都急切想了解苏联经济建设的成就，想参观他们的工矿企业，学习他们的经验。到莫斯科后，又遇上他们正在筹备召开党代会，所以就应我们要求，安排我们到企业参观学习。从9月7日到16日，我们在莫斯科参观了苏联工业技术展览馆、建筑展览馆、莫斯科大学，考察了斯大林汽车工厂、红色无产者机床制造厂及第一滚珠轴承厂、电缆厂、变压器厂、卡里伯厂、莫斯科煤气厂、吉那摩电动机厂等。之后由杨维、马宾等一些在苏联学习的同志和驻苏使馆商务参赞李强陪同，我们到更多的企业参观学习。李富春指定由我带领搞工业的一行约20人，包括柴树藩、沈鸿、钱之道、陈平、王世光、齐明等到苏联地方企业参观，苏联外交部专门派了两个懂汉语的官员陪同我们参观。

离开莫斯科，首先到了斯维尔德洛夫斯克，在该州一位副州长和主管工业的负责人陪同下，我们参观了乌拉尔基重机厂和基洛夫工业大学。乌拉尔基重机厂很有名，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以生产坦克闻名，战后该厂把一辆坦克放在厂门口的台基上作为纪念。我们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大和这么先进的工厂，所以大家看后都很有感触，赞叹不绝。当时乌拉尔基重机厂已有万吨水压机了，沈鸿参观后感慨万分，激动地说：“我搞了这么多年的工业，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大的机器，将来我们一定要自己制造一台万吨水压机。”的确如此，想想日本人在东北经营那么多年，沈阳重机厂也不过只有2500吨水压机。

沈鸿的这个誓言后来终于实现了。由他担任总设计师， 林宗棠担任副总设计师，在1962年上海江南造船厂成功地制造出了中国第一台1.2万吨水压机。

离开斯维尔德洛夫斯克后，我们又到卡敏斯克乌拉尔加，参观乌拉尔铝厂。这里是苏联的一个铝工业基地，当时我国抚顺铝厂的年轻技术员正在这里实习。

从卡敏斯克乌拉尔加出发，到达下塔吉尔市，参观该市的人造树脂厂和下塔吉尔冶金工厂。下塔吉尔冶金工厂是沙皇时代的老牌钢铁厂，经苏联“一五”计划改造，已成为现代化联合钢铁企业。在这里我们遇到了几位由东北工业部派来的实习生，他们来自鞍钢，在轨梁厂实习。29日，我们穿越欧亚界碑，赶到第一乌拉尔城，考察了第一乌拉尔钢管厂。

从我们参观的这些工厂的状况来看，苏联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确实付出了巨大的牺牲，这些工厂为苏联赢得二战的胜利作出了巨大贡献，立下了汗马功劳。

苏共第十九次代表大会后，乘苏方有关部门开始研究我们的方案之机，我们几位搞工业的同志，由我带队到斯大林格勒 （现名伏尔加格勒）继续考察。从12月19日到23日，我们对该市的红十月钢厂进行了系统、深入的调查研究。以前在乌拉尔参观时，几乎一天参观一个甚至几个企业，总有一种走马观花的感觉。这一次在红十月钢厂参观，我们对他们的生产、管理进行了非常详细的了解。同厂长谈工厂的管理，同计划科长谈工厂的计划和车间工作，还特地去参观了工厂的技术馆和职工住宅。当时给我很深的印象是战后苏联的劳动力缺乏，工人流动性很大，许多工厂都用改善职工生活条件与工作条件来吸引别的工厂的职 工“跳槽”。我问厂长眼下的主要困难是什么，他坦率地说是工人留不住。那采取什么办法留住工人？他说：尽量多盖住宅，鼓勵工人结婚。他们结婚以后，马上分给他们房子，他们生了孩子，就不愿走了，就会在这里长期干下去。另一印象是，工厂车间地上的油泥多。我们每天回到旅馆，鞋底油泥踩脏了新铺的地毯，感到很不好意思。这说明工厂的管理还很粗放。

我们参观学习的日程排得很满，几乎马不停蹄，前后共考察参观了14个工厂、20个博物馆。莫斯科的博物馆我们基本上都看了一遍。参观工矿企业，使我们大开眼界，对现代化的大工业有了切身感受，学到了他们管理企业的经验。沈鸿搞了多年工业，经验丰富，在参观时我们有不懂的东西，他就给我们讲。有时钱之道也给我们讲讲。他们两位在延安时就一直在军工部门工作，是陕甘宁边区的劳动模范，毛主席曾接见过他们。其他同志包括我都是半路出家，只有他俩是科班出身。

在参观考察中，我们对二战期间苏联经济遭到的严重破坏触目惊心，许多工矿企业都被摧毁了，他们做出了巨大的牺牲，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而战后苏联经济恢复得确实很快。这也与他们从战败国拿回大量战利品有关。例如，苏联的照相机厂就是从德国拿来的技术、设备，引进的技术人员;从中国东北搬过去的机器设备安装后，马上形成了生产能力，所以恢复得快，而且有很大发展。我们所到之处，也看到和感受到苏联人民举国上下，万众一心，夜以继日地工作。许多工厂差不多都是提前一年完成五年计划。当时他们有很强的紧迫感和危机感，感到美帝国主义张牙舞爪，一些战争贩子叫嚷发动第三次世界大战。苏联人民经过战争，2亿多人口牺牲了2000多万。就苏联来说，一定要争取和平，再也经不起一个接一个的战争了。

苏联人民对中国人民十分友好，他们对中国共产党不到三年时间夺取全国政权，并宣布“一边倒”的外交方针非常赞赏。当苏联报纸报道了中国政府代表团到苏联访问的消息后，我们不论走到哪里，都受到苏联人民的热烈欢迎。我们刚到莫斯科的那些天，一旦我们外出，就引起许多苏联朋友的关注。譬如，我们去乘地铁，马上就有不少人站起来给你让座;我们去商店购物，服务员更是热情周到地为你挑选;我们参观工矿企业，苏联同志总是热情地宴请我们，他们一个个都喝得醉醺醺的上前来给我们敬酒，与我们拥抱、亲吻。当时，苏联同志之所以那么高兴，是因为在他们看来，在东方有个社会主义中国，他们的安全感大大增强。十月革命后，他们长期孤军奋战几十年，并遭受了德国法西斯的疯狂攻击，付出了那么大的牺牲，才取得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胜利。所以，中国共产党取得胜利，使有四亿五千万人口的中国走上了社会主义道路，这对苏联不只是一个极大的支援，而且是一个安全的屏障。20世纪前半叶两个最重大的事件，一个是苏联十月革命的胜利，一个是新中国的成立。新中国的成立是又一个“十月革命”的胜利。苏联需要中国。

四、 斯大林逝世

1952年10月5日，苏共第十九次代表大会召开，刘少奇率中共代表团参加了大会。东欧国家的主要领导人也参加了大会，他们都下榻在莫斯科苏维埃旅馆。一时间我们的住处非常热闹。

这次党代表大会，通过了苏联第五个五年计划大纲。苏联是计划经济发源地，是我们的“老大哥”。这个计划大纲，对我们这些刚刚从事计划工作的人，是一次难得的学习机会，对我国“一五”计划中拟请苏联援助的项目，提供了重要依据，对我们更好地制定“一五”计划并坚定实现“一五”计划的信心，也是极大的鼓舞。

从苏共第十九次代表大会结束，到斯大林逝世的四个月，是我们和苏方准备谈判的紧张的四个月。由于每天都要研究和讨论我们提出的项目，大家几乎都要把谈的项目背下来了。我主要负责冶金方面的项目。

在这段时间里，除了熟悉项目，准备谈判之外，还做了许多其他工作。一是接受国内的任务，与苏联外贸部有关人士商谈已确定的项目。这些项目后来都加进了中苏双方共同确定的156项项目之中。二是了解和听取东北工业部派到苏联学习的实习生的汇报。当时从东北工业部派去的实习生有八九十人，分布在各个行业和企业。通过他们，我们知道了不少苏联企业的生产情况和管理方法。

1953年3月5日，斯大林逝世。这对苏联人民来讲是万万想不到的，每一个苏联人都悲痛万分。在我们住的旅馆中，服务人员整天哭泣，眼睛都哭肿了。用苏联人的话说，斯大林去世了，我们怎么办？

听到斯大林逝世的消息，我们也感到十分震惊。6日晚，我们聚集到我驻苏大使馆举行追悼仪式，富春发表了悼念讲话。7 日下午，中国代表團第一个进入莫斯科工会大厦圆柱大厅，向斯大林遗体告别。斯大林的灵柩停放在四周摆满了鲜花、花圈和棕榈的高高的灵台上。按照通常的外交惯例，外交使团的团长应走在最前面。当时驻苏联外交使团的团长是瑞典大使，他应走在前面。苏联为了突出中国，安排苏联外交部副部长陪着瑞典大使走得很慢很慢，安排一位司长陪同中国代表团很快走到瑞典大使的前面，第一个进入工会大厦圆柱大厅。第二天苏联报纸报道：中国代表团第一个进入工会大厦圆柱大厅，向斯大林遗体告别。

毛泽东当时因身体原因没有前往。3月8日下午，周恩来总理率中国政府代表团飞抵莫斯科，参加斯大林的追悼大会。斯大林的追悼大会在莫斯科红场举行，苏联把周总理安排在同马林科夫、莫洛托夫等苏联党政领导人站在一起，显示中苏关系的特殊性。

斯大林逝世后，苏联的政局开始动荡。赫鲁晓夫搞了个第一书记，由他担任这一职务。接着，赫鲁晓夫就开始彻底否定斯大林，这就给苏联后来的变化留下祸根。如果要分析苏联解体的演变过程，应该说是从赫鲁晓夫开始的，戈尔巴乔夫无非是完成了这个分裂过程。他们彻底否定斯大林，就等于否定了列宁逝世后到斯大林这30年的苏联历史，实际就是给社会主义抹黑，动摇人民对建设社会主义的信念。苏共第二十次代表大会后，我们党中央先后发表了《关于无产阶级专政的历史经验》和《再论无产阶级专政的历史经验》。至今，这两篇文章仍值得我们读一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