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玉梨魂》中白梨影形象的现代性
2019-08-18黄展鹏
黄展鹏
摘要:徐枕亚的小说《玉梨魂》是民初言情小说的重要代表作品,曾被誉为“言情小说之祖”。笔者试图通过梳理小说中对白梨影描写的关键细节,论述白梨影人物形象所表现的现代性。
关键词:《玉梨魂》;白梨影;人物形象;现代性
徐枕亚的小说《玉梨魂》讲诉了家庭青年教师何梦霞与寡妇白梨影恋爱悲剧故事的小说,是民初言情小说的重要代表作,曾被誉为“言情小说之祖”。刚出版时大受欢迎,“再版数十次,销行几十万册,远至新加坡、香港亦多次翻印”(1)。多年来,研究者们大都谈到了《玉梨魂》在那“试图挣脱而又束缚尚存的时代”,通过对男女主人公细致入微的爱情心理的刻画,真实地描绘了初步觉醒的青年男女“跃跃欲试”又“心惊胆战”的精神状态。或者认为白梨影是“发乎情止乎礼”的受传统因素影响的女性,在转型期所特有的形象,这种解读是有一定的道理的。笔者认为可以尝试往前多走一步,探索白梨影这一人物形象所表现的更多的是现代性。学者章培恒曾指出:“《玉梨魂》跟現代文学的作品相比较,主要的差别实际上倒是在形式上的差别,而不是在内容上的差别。”(2)可见小说的形式是传统的,内容和思想是现代的。这种现代性主要体现在对白梨影形象的塑造上。在封建社会里,一个寡妇的本职就是安安稳稳为丈夫守节至死,任何身体乃至精神上的出轨都是要受到强烈的抨击指责致使身败名裂的。而梨娘就“冒天下之大不韪”,敢于向往自由恋爱,这何尝不是在女性现代意识的推动下所做的果敢行为。实际上,小说似乎在有意无意地突破传统,在人物形象塑造上赋予她浓浓的现代性。
一、巧献殷勤,现代性的初显
“窈窕淑女,君子好求”,传统中国中认为,在恋情始发一般是男性处于主动的地位。而小说中的白梨影却反客为主。“诗媒”一节中讲到,梨娘趁梦霞外出的时候,进入他的居室借用他的诗稿,向梦霞做了暗示。这一举动是“发乎情”。白梨影经常把封建礼教放在嘴边,已示她的高洁守礼。而另一方面,她却在梦霞出去教书的一天,到梦霞住处,借走了一本书,并在地上留下一朵花。梦霞回来后,“把玩之余,见花蒂已洞一袕,定是簪痕。”一朵花,在这里可以是一个代表梨娘向梦霞发出倾慕的暗号。这个看似很简单的细节,却暗示着很多可能,让梦霞想入非非。让梦霞觉得有意无意。如果单纯从梨娘借书理解,没有必要如此,她完全可以托鹏郎来借便可,亦或是打发侍从秋儿直接向梦霞借就可以了。可她没有这样做,而是自己暗自完成,以防别人发现她的动机。可见梨娘的用心是如此深刻。以借书的名义来向梦霞献殷勤,并希望通过花来暗示,借以得到爱情的主导权的地位。这样做,她一方面可以暗示梦霞爱慕之心,但表露得也不是很明确。让梦霞理解,然后反客为主,此后,梦霞就因为这朵带簪痕的花而主动向梨娘书信交流。另一方面这一行为本身亦可以保护自己,维护她的贤妻良母形象。而最后,我们看到,白梨影最初的想法达到了,梦霞果真是主动追求白梨影了。此后,“在梨娘的内心深处正是这种似推辞而犹有意的心理把两人引得更远”。除了巧献殷勤之外,白梨影在与梦霞的诗书传情过程中多有主动之举,并在约会中低声吟唱泰西名剧《罗米亚》(即莎士比亚的《罗蜜欧与朱丽叶》)歌词:“天呀,天呀。放亮光近来,放情人出去”以明志。
二、“李代桃僵”留情人,现代性的突破
梦霞和梨娘的恋情的发展并不是一帆风顺的。经过一段时间的诗信交流后,两人的感情发展到了一定的程度,在面对感情的去向问题时,年轻的梦霞信誓旦旦并表示“非梨娘不娶”,在了解到梦霞的态度后,白梨影知道事情跟当初的设想不一样。她开始担心,一是担心梦霞会一直追求她直至孤独终老;二是担心梦霞口是心非离她而去。几经波折后,白梨影清楚地知道她与梦霞没有结合的可能,但她又非常不舍,矛盾纠结的她费尽各种心思。最后,她想到了留住梦霞的“最好”办法——李代桃僵。她把姑姑筠倩许给梦霞,这样梦霞就会成为上门女婿,她就可以天天看到梦霞了。于是,她煞费苦心地去不断周旋,背地里给筠倩讲:“阿翁已为姑觅得有情郎,来与姑贺喜耳”。跟姑姑挑明了来意,“情郎”是阿翁专门为姑姑挑选的,且在后来补充说服:
阿翁适诏余,谓筠儿今已有婿,温郎不日将下玉镜台矣。冰人来,直允之,不由儿不愿意也。余闻言甚骇,乃婉语翁曰:‘此事翁勿孟浪,一时选择不慎,毕生之哀乐系之。容儿商诸姑,然后再定去取。余窃为姑不平,而姑尚欲怒余耶?(3)
借以表明,这桩婚事是由阿翁定的,“余为姑不平”。而现在姑姑你却还“冤枉”我。而后,在崔父面前她又是另一套:
语其翁曰:“适与姑言,彼已首肯,事谐矣。”(4)
然而,事实上崔父并不知道,姑姑筠倩并不是自愿的:
“妹零丁一身,爱我者惟父与嫂耳。妹不忍不从嫂言,复何忍故逆父意。今日此身已似沾泥之絮,不复有自主之能力。此后妹之幸福,或不因之而减缺,而妹之心愿,则已尽付东流,求学之心,亦从此死矣。”(5)
这样,白梨娘既促成了筠倩与梦霞的婚姻,同时博得了姑姑筠倩的同情与信任;也赢得了崔父的赞赏,而最关键的是这桩婚事能留住梦霞,使得她与梦霞的爱情又有了新的希望。这样一来,对梦霞、筠倩、崔父三方讨好。梨娘之计何其深也!白梨影的这种“聪明与智慧”,甚至可以说是心计是许多同时代的女性不能想象的,可以说远远超过了哪个时代的观念,时至当下,也都还算少有。白梨影的行为,结合当时的社会背景,应该理解为,一个寡妇为了追逐爱情义无反顾,用了几近扭曲的方式追求,牺牲她人(姑姑)的自由来获得爱情。可想而知,启蒙、自由的现代观念已经深入人心,并且让人蠢蠢欲动。关于女性自由和自我意识的爆发。如果说鲁迅在《伤逝》里写道的:“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只是对自由爱情的宣言,那么白梨影所表现的行为已经是实际行动,这种对爱情追逐的行动是现代性的突破。
三、身体解放追逐爱情,现代性的完全释放
无论主动献殷勤还是“李代桃僵”,白梨影可谓是颇费心机。不能否认,白梨影的本性是善良的,只是她动了真情,想通过特殊的“方式”留住梦霞,通过筠倩来为自己的爱情找个“归宿”,这是多么大胆行径!“李代桃僵”可谓是妙招,然而,理想终归是理想。她的“万全之策”直接导致了姑姑筠倩的是冷面相向,似有所怨但又少言寡语,也不再像以前那般跟嫂子开玩笑,她退出学堂,不学新学。姑嫂之间有了很大的隔阂,这让白梨影深感愧疚。本以为梦霞会理解她的良苦用心,谁知道梦霞却认为梨娘是在耽误他。来自姑姑的抱怨和情郎的不理解,让梨娘深受委屈。郁郁寡欢的她终于承受不住了,就托鹏郎复信于梦霞:
君多情人也。梨影饫君之情,愿为君死,而自顾此身已为堕溷之花,难受东风抬举。无可奈何,出此下策,冀以了我之情,偿君之恨,双方交益,计至得也。不料因此一念,更堕入万重暗雾中,昏黑迷离,大有伥伥何之之概。所藉以自慰者,君固深知我心。我为君故,虽任劳任怨,亦所不辞也。今读君书,我竟不能自解,君言如此,是君直未知我心也!是君心直并未有我也!亦知我不为君,则罗敷自有夫,使君自有妇,何预我事?而为此移花接木之举耶?呜呼,君与我皆为情所误耳。君固未尝误我,我亦何曾误君哉。今君以我为误君,我复何言?我误君,我不敢再误君;君怨我,我却不敢怨君。半载相思,一場幻梦,嗟乎霞郎,从此绝矣。(6)
从信里,我们可以看到白梨影受到的万千“委屈”,因“夭君之情”而“愿为君死”,她认为自己原本想撮合一对鸳鸯,已报君情。而“君直未知我心也”。且对于梦霞的抱怨,她表示不敢有怨言,奉还情物,青丝断梦。而对于儿子鹏郎,她亦不敢再相托于梦霞。表面上看梨娘是在自责“我负人多矣,负生、负死、负君、负姑,负人已甚,自负亦复深”。实际上,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是她是对梦霞的抱怨,抱怨他“未知我心”,特别是撮合筠倩跟他的婚姻的真实目的,这一切的一切让梨娘只想到“人各有命,听之可也”。信后,梨娘少食,且渐渐得病。绝望的她,在明白了她与梦霞的恋情“只开花不结果”。她选择了自我放逐,郁郁寡欢,不再珍惜自己的身体,在失望中渐渐的走向了“来生”。在上有老翁,下有幼儿的家庭里,她不再考虑封建道德常纲,而是尽快为自己寻求解脱,为自由之身而终结自我,白梨影的选择是震撼的。这种为爱而抵抗传统道德束缚的行为,是女性现代意识增强的强硬行动。综上所述,白梨影在爱情的萌发时候,并没有做到“止乎礼”,也就是她大胆撇开的封建传统的观念,接受现代的新观念,她的所做所谓更多的流露出的是现代女性色彩,而她的矜持只是一种形式。
作者选择寡妇恋爱为故事的蓝本,起初是想塑造一个“发乎情止乎礼”的完美传统女性形象,即在新思想的启蒙下,动了情心,但受封建礼教和道德常纲的约束,能用传统道德观念控制好自己行为的完美女性形象。而事实上,小说透露出来的更多是女性的现代意识,冲破传统思想束缚的智慧行动。从小说塑造的白梨影的形象中,我们有理由相信婚姻自由、恋爱自由等已经不仅仅是停留在初级启蒙阶段,而是现代性深入人心的表现。所以,与其把《玉梨魂》解读成社会交替时期,人们的思想的启蒙,以及在启蒙思想的初期,人们心中的半新不旧的思想的萌动表现。笔者更愿意把它解读成启蒙已经深入人心,现代性浓烈的爱情悲剧小说。
注释:
张园林.一枕梨云梦易残——论《玉梨魂》中折射出的社会心理[J].文学评论,2009(12).
章培恒.传统与现代:且说《玉梨魂》[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1(2).
徐枕亚.玉梨魂[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86:80.
徐枕亚.玉梨魂[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86:198.
徐枕亚.玉梨魂[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86:198.
徐枕亚.玉梨魂[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86:207.
参考文献:
[1]陈平原.陈平原小说史论集(中)[M].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
[2]范伯群主编.中国近现代通俗小说史(上卷)[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0.
[3]章培恒.传统与现代:且说《玉梨魂》[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1(2).
[4]羌欣.人不留情情自留——试论《玉梨魂》中白梨影朦胧的自我意识及其意义[J].名作欣赏,2010.
[5]张园林.一枕梨云梦易残——论《玉梨魂》中折射出的社会心理[J].文学评论,2009(12).
[6]徐德明.中国现代小说雅俗流变与整合[M].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
[7]章培恒.传统与现代:且说《玉梨魂》[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1(2).
[8]李宗刚.《玉梨魂》:爱情悲剧和人生哲理的诗化表现[J].文艺争鸣(史论),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