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杜夫海纳“感性的荣耀”的基本美学内涵
2019-08-15庄严
庄 严
摘 要: 在杜夫海纳建构的审美知觉意向性结构中,“感性的荣耀”作为审美对象的具体存在形式,是指具有明晰的外在感性形式与丰盈的内在情感意义的艺术作品,通过欣赏者的审美知觉获得了自身的显现,从而在欣赏主体具有主观性、多样性和普遍性的读解中自我实现的完满状态。它在对象向主体呈现的层面体现了审美对象“自在”的特性,在主体对对象读解的层面体现了审美对象“为我们”的特性,其形式的二重性内在地驱动了全部审美对象的生成过程,体现了审美对象“准自为”的特性。
关键词: 审美经验现象学;审美知觉意向性;审美对象;感性的荣耀
中图分类号: B565.5; B83-069 文献标识码: A DOI: 10.3963/j.issn.1671-6477.2019.03.0003
“感性在其自身的荣耀之中”①(the sensuous in its glory)[1]14是杜夫海纳在审美经验现象学的理论语境中对审美对象存在方式的规定,其核心语词“感性的荣耀”(the glory of sensuous)所包蕴的基本思想贯穿了研究的始终,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它一方面直接揭示出了审美对象的内在本性,另一方面又与审美经验现象学的理论整体(审美知觉、审美对象与艺术作品三者形成的审美知觉意向性结构②)紧密关联。因此,为了阐发“感性的荣耀”的基本内涵,应当对杜夫海纳的审美经验现象学做出整体性的把握。
一、 审美知觉意向性结构
杜夫海纳的审美经验现象学是运用现象学的基本理论与方法对审美经验所展开的探讨,其核心在于对审美知觉意向性的建构。此理论肇始于胡塞尔对纯粹意识意向性的探索,最终建基于梅洛-庞蒂的知觉意向性理论。杜夫海纳接受了梅洛-庞蒂所强调的意向性活动的“知觉第一性”原则,以及因此而展开的主体与客体的交互关系。
(一) 审美知觉意向性的理论继承
“意向的”(intentional)或“意向性”(intentionality)是胡塞尔在其《逻辑研究》中所提出的主要思想,主要是指显明意识自身的指向性,亦即意识总是相关于某物的特性。其中指向某物的意识活动即“意向活动”(noesis),而被意向所指的对象则是“意向对象”(noema),亦即意向活动的相关物。一个完整的意向性结构总是由“意向活动”和“意向对象”所构成,二者相互关联并形成循环关系。从对象自身存在的角度看,胡塞尔的意向性理论虽然从意识材料来源的角度肯定了“意向对象”(客体)的地位和作用,但最终将“意向对象”看作“意向活动”的“成就”(Leistung),亦即前者是由后者任意构成的产物。在此,客体存在的意义向主体发生归并,其实质乃是对意识主导地位的肯定以及因此而产生的对对象独立性的剥夺。法国哲学在接受此一理论时,将其与海德格尔早期思想和法国本土的哲学思潮相结合,做出了较为显著的改造。在此,现象的本质并非得自意识的填充与构成,而是内在于现象之中;本质得以被发现的过程也不再是“从已知到未知的跳跃”(a leap from the known to the unknown)[1] xlviii,note 2,而是通過“显露”或“揭示”(unveiling)[1] xlviii,note 2的方式,亦即使本质在现象中显现其自身。在此一理论的接受与改造过程中,萨特与梅洛-庞蒂无疑做出了显著的贡献。由于梅洛-庞蒂对意向性理论的知觉化改造几乎被杜夫海纳全盘接纳,因此尤为值得注意。
在梅洛-庞蒂看来,笛卡尔的“我思”(cogito)传统无疑是现象学核心思想的历史形态之一。但“真正的我思”(the true cogito)[1]345并非纯粹的主体意识或“无偏向的旁观者”(uninteressierter Zuschauer),而是我“存在于世界之中”(being-in-the-world ;être-au-monde)[2] xiv③。在此,“我”通过身体及其知觉投入世界的实存之中,借助身体自身的暧昧性或模糊性(思与被思的同一或思与在的同一)使世界成为了“我的所有想象与所有明晰知觉的天然背景(the natural setting)与场域(field)”[2] xii,而我则成为了世界的一种景象。我与世界、内在与外在、主观与客观呈现出一种含混的、不可分的状态。“世界完全内在于我之中,而我则完全外在于我自身”[2]474。可以看出,在梅洛-庞蒂的理论中,世界(客体)和“自我”(主体)通过身体的“亲在”(thisness;eccéité)[2] xiii④而被彻底地知觉化了:主体作为“身体-主体”通过知觉意向性与世界发生关联,世界则成为了由“身体-主体”所展开的可以被知觉的客体。二者的关系不再是胡塞尔意识现象学意义上抽离于对象的“不参与”(ohne mitzumachen)[5]9,而是保有一种自发的(spontaneous)“同谋关系”(complicity)[2]xiv。这种关系是指,“我”——同时也是通过主体间性(intersubjectivity)而构成的“我们”——直接存在于“这一个”世界之中,世界也在我们的意愿、评价和所见景象中更好地显现其自身。而意向性的功能则在于,形成“世界与我们的生活之间自然且前断言(antepredicative)的统一性”[2] xx⑤。从思想发生的角度看,这一与我们的生活相统一的世界先于我的反思而存在,我的反思只能是“对非反思经验的反思”(reflection bears upon an unreflective experience)[2]xi。正是在此意义上,意向活动并非意识对对象的构成活动,而是一种揭示活动,即对“已经在那里”(déjà là)的世界或对象的显明。意向性也因此接受了一种历史的(进而是现实的)维度,主体意识的先验纯粹性得到适度的削弱,对象的主导性与独立性获得了应有的强化。
庄 严: 论杜夫海纳“感性的荣耀”的基本美学内涵通过后文的分析可以看出,梅洛-庞蒂对主体与对象(世界)关系的看法以及对意向性的重新解释,几乎被杜夫海纳全盘接纳。其知觉意向性理论被充分运用于杜夫海纳对审美经验的分析中,并在此特殊语境中形成了审美知觉意向性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