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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友

2019-08-13陈思呈

党员生活·中 2019年12期
关键词:雅人家宴亲戚

陈思呈

我父母是一对热爱音乐的雅人。我爸长期自学各种乐器。他还煞费苦心地请了一位老师来家里教我拉小提琴,为的只是他可以顺便蹭课。我妈对音乐的热爱要通俗一点,看起来更像是对舞台的热爱。她热衷于各种登台演出的机会,并把这愿望从自身转嫁到我身上。

事与愿违,我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人。不怪父母没给我好嗓子,而是我在人前就变得木讷呆滞,登台则两股战战,汗出如浆。我前半生最羡慕的人是邹亮亮,不仅仅因为她漂亮、聪明,学什么会什么,占领各个领域的制高点。

那年我过生日,我妈突发奇想,组织了一个大派对:家庭卡拉OK装起来,亲戚朋友聚起来,我苦练了两首压轴歌曲,准备在那天晚上唱起来。

那天晚上,正当我摩拳擦掌准备艳惊全场的时候,门外传来邹亮亮喊我的声音,她恰好来串门!我妈喜上眉梢,三步并作两步地抢到门外,我妈用近乎崇拜的殷勤,开始调试音响,恳请邹亮亮为我们演唱一曲。邹亮亮礼貌地同意了,然后,我的亲戚全惊呆了。那天晚上,我很沉默。

多年以后,我和邹亮亮还是朋友,有次重逢,我向她坦白昔日各种与她有关的恩怨。没想到她一听也很委屈,她说她最烦在亲戚面前唱歌,但是不管在自己家,还是同学家,一有聚会,家长们总是要求她来一首。她对这点小虚荣感到很烦躁。我顿时领悟了众生皆苦的永恒真理。

“派对”这个词常指上流社会的一种社交、公关形式。我见识过一些,人们穿着奇怪的衣服走来走去,有时候还会端着一杯酒,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我这里所说的“派对”很草根,是三五好友穿得松松垮垮,嚼着小卖部买的五香花生或鸭脖子,就着啤酒……

记得从高中开始,我们就有这样的派对了。尤其高三那年的暑假,即将离开这座城市,有一种天高任鸟飞的喜悦。那年暑假,就是一场盛大的狂欢。

有个同学家有套別墅,那是我们的据点。我们三个男生四个女生,在那套别墅里度过了好几个夜晚,这成为我记忆中最美好的熬夜派对。

那是夏夜,萤火点点,有人在沙发上睡了,有人却更加精神,吃起了西瓜,空气中弥漫着西瓜那种特有的夏天的香气。

其实以十几岁的年纪,对生活又能有什么话可说呢?可是,青春往往如此,须以彻夜不眠、狂歌痛饮来释放那无处安放的荷尔蒙。不像如今,可能要参加会议,可能要带孩子,可能要赶稿子,任何一件事,都需要你用十足的精神,怎敢提前透支?

如今即使聚会,到了晚上十点,便开始归心似箭,彼此喊着“散了吧,散了吧”,也不怕别人扫兴,赶紧走人。事实上,现如今相聚,最合适的形式,再也不是派对,而是家宴。坐下来谈食物制作,分享家务心得、人生走向,老朋友依然亲密无间,但有一些什么东西已经改变。从派对到家宴,正是从青春到中年的隐喻。

摘自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我虚度的那部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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