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坚固的铠甲也有软肋

李恒中

阿磊，我校八（5）班赫赫有名的人物，他的“声望”绝非浪得虚名，全是靠自己“一拳一脚”打出的“业绩”。

我在八年级接手这个班。开学第一周的周三中午，他和同学在走廊闲聊，话不投机，冷不防抬起“扫堂腿”将同班的志豪同学踹倒，只见志豪顿时捂着肚子缩成一团。值班老师急速送往医院，经检查：肾出血。学校第一时间通知双方家长协调此事，志豪家长很快赶到医院，可阿磊家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作为班主任的我，自然先尽力安抚志豪的家长，少不得低声下气、好言好语。志豪家长也算通情达理，答应暂不追究谁的责任，先给孩子治病要紧。这时我才放下心，腾出手来去找阿磊。

回到学校，我将志豪的病情告诉阿磊。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言下之意他不是故意的，纯属意外。见阿磊对抗情绪严重，而家长又始终联系不上，我决定让他带我去家访一趟。阿磊自然不情愿，但见我态度坚决，也只好无奈地答应了。一路上他默不作声，大约四五公里的路程，到了他家。两间普通的砖瓦房，走进屋里，一股沉闷、阴郁的气息扑面而来。拥挤的室内很乱很脏，家里没人，我让阿磊出去找，一会儿爷爷奶奶都回来了。原来老人就在附近干活，出门没带手机。我说明来意，奶奶听后顿时失声痛哭，爷爷也不停抹眼泪。通过老人断断续续的叙述，孩子家庭状况逐渐清晰地展现在我眼前——阿磊父亲因打架斗殴造成对方意外死亡正在服刑，母亲也不知去向，年迈的爷爷奶奶无力管教阿磊，只能听之任之。而这个家庭早已负债累累，奶奶一身的病尚且一拖再拖，哪里有钱给别人治病。

带着复杂的心情离开阿磊家，我知道这样的家庭再也经不起任何一点打击，哪怕一笔小小的医疗费，都会成为压倒全家的最后一根稻草。回到学校，我将情况一五一十向校委会进行了汇报。校委会同志们都对这个家庭表示极大的同情，以人为本，以爱为首，学校立即做出人性化的处理，这个意外事故很快得到了妥善解决。

教育、引导阿磊“改邪归正”的任务交给了我这个班主任。“爱是铠甲，亦是软肋”，作为一名教育工作者，我清楚，改造阿磊是一个漫长而艰巨的任务。对于这个极其叛逆又有自暴自弃倾向的孩子，没有极大的耐心和相当的智慧，是很难将其驯服的。几乎每天都有关于他的鸡毛蒜皮或惊涛骇浪之事，且说今年春天刚发生的这件事吧。

正值春暖花开的季节，午间饭后，同学们都在玩耍中。正在操场打球的阿磊和班长，不知为何竟打了起来，而一向自以为“东方不败”的阿磊这次居然吃亏了！这还了得，消息迅速传到我那儿，此时恰好上课了，第一节就是我的课，走进教室见他俩状态都很正常，心想也没啥事，就等下课再处理吧，也让他俩冷静冷静。于是开始上课，当我正讲得眉飞色舞的时候，一对中年男女气势汹汹地冲到教室门口，冲着全班同学大声叫嚣：“班长呢？哪个是班长？出来！”全班同学吓得不敢说话，我一个箭步冲到门外，随手关上教室门，然后死死堵在教室门口：“你们是谁？喊班长干什么？有什么事请跟我说！”

“叫班长出来，我找班长理论！”那个男人仍大吼大叫。

“有什么事请跟我说，我是班主任！”我不卑不亢，语气却无比坚定地回敬道。

“他打阿磊，把阿磊打坏了，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对方一副不依不饶的神情。

我瞬间明白了事情的原由，斗败的阿磊搬了救兵。“学生在校发生的事，老师自然会处理的。如果老师不处理，或者处理不公，你们再来兴师问罪也不迟。”我一字一句地说着，同时拿眼冷冷地盯着他因愤怒而有些扭曲的脸。

男人见自己的虚张声势没起到半点震慑作用，立刻改变策略：“你让班长出来，我不会打他，就是问问情况。”

“我不会让他出来的。等下我会把调查的具体情况告诉你。我有义务保护这班里的每个孩子，包括阿磊！如果有人来找他算账，我也一样不会让他出来，不会让他受到伤害！”不知是我最后一句话打动了他，还是我坚定的态度让他放弃了坚持，他的气焰瞬间消失殆尽，语气也变得柔和许多：“我是阿磊的叔叔，这位是他婶婶。刚才阿磊打电话给我，说他被班长欺负了，班长骑在他身上打，我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

“既然你这么爱自己的侄儿，一定也想让他学好，对吧？孩子说被打，他有没有说为什么被打呢？你现在平复一下情绪，作为家长和我们老师，都不能只听孩子一面之词。”我转身推开教室门，将学习任务简单布置一下，然后将他俩带到办公室。让座，倒茶，慢慢打开话题：班长是个非常遵守纪律，且自控能力很强的学生。虽然他身高、体重、体能等方面都强于阿磊，但阿磊若不挑衅，班长绝不会打他。你们家阿磊平日就非常好斗，这个你们一定也知道，比如去年打志豪，若不是学校处理得当，你家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呢。哦，阿磊爸现在咋样？他爷爷奶奶呢，身体可好？

渐渐地，他开始向我大倒苦水：阿磊从小就不让人省心，在监狱服刑的哥哥把这孩子交给我管，我平日在外打工，哪有时间天天管他。今天正好在家，一听他在电话里说自己被打了，就急急忙忙赶来了。老师对不起啊，我太冲动了。阿磊以后还靠你多多管教，你的话他还是很听的。他经常说你对他很好，很关心他，经常找他谈心……

见家长变得如此诚恳，我先前的怒气也烟消云散了：“管教孩子不能只靠学校，你们家长一定要配合，家庭影响比学校重要得多。以后他再向你告状，你千万不可偏袒。”

谈话结束后，我让他自己去把阿磊喊出来，单独和孩子谈谈。阿磊没想到他叔叔现在已经成了我的同盟军，只好乖乖地向叔叔认错，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述说了一遍，并表示今后一定好好学习，不再惹事生非，不让叔叔操心。

此后，他的行为确实收敛了许多。惹事生非的毛病虽没能一下改掉，但放肆的程度明显降低，挑衅的频率也明显减少。这次意外收获，也为我彻底改造阿磊增强了信心，提供了契机。我知道，教育需要社会、家庭和学校的合力。

我常常在想，像阿磊这样的孩子，其实挺“色厉内荏”的，整天披着厚厚的铠甲，摆出一副所向披靡、势不可当的架势，其实内心无比脆弱。不幸的人生遭遇，被歧视的家庭现状，让他时时刻刻处于高度戒备状态，他要用他仅有的自尊随时抵御来自外界的侵犯。由于过度紧张，常常会出现“过激反应”，他的那些挑衅、放纵、桀骜不驯，正是这种过激反应的表现。如一只整天竖着利刺的刺猬，看似全副武装，不可侵犯，其实只要轻轻触及他的软肋，立刻便会丢盔弃甲、缴械投降。阿磊的软肋不是爷爷奶奶的泪水，不是老师的苦口婆心，更不是学校的一次次宽容，而是叔叔的“临阵倒戈”，是家校携手的一股强大的力量。一直以来，叔叔不仅是他的物质后盾，更是他的精神支柱。叔叔一旦和老师统一战线，他便立刻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最后只有乖乖投降。作为孩子的监护人，阿磊的叔叔也和许多父母一样，是性情中人，是渴望孩子健康成长的，只要我们教育工作者抓住合适的机会，利用恰当的方式和方法，給予足够的尊重和理解，就没有什么不能沟通的。这何尝不是他的软肋呢。

心理学上说，每个人都有自己不知道的隐藏至深的软肋，这无关于任何可以改变的因素，或者就仅仅是那个家庭环境或者生活环境背景所决定。它悄无声息，却又实实在在影响每一个人。而作为教育者应当深刻了解正在成长的孩子的心灵，只有在自己整个教育生涯中不断地研究学生的心理，才能够在教育工作中得心应手。

作者单位：安徽省霍邱县宋店中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