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役运动员人力资本对其社会融入影响的实证研究

王慧文

(上海体育学院 体育教育训练学院，上海 200438)

运动员人力资本是指各投资主体(国家、社会和运动员自身)为了获得收益(经济收益和社会收益)，通过对运动员的体育天赋进行投资获得的，依附于专业运动员身上的竞技能力和声誉等一切具有经济价值的体育资源的总称[1]。依据竞技能力的形成规律，竞技能力的形成要依次经历开发期、成长期、巅峰期和衰退期[2]。这就决定了以竞技能力为核心的运动员人力资本具有明显的“时效性”，一般可以维持到30岁左右，十几年的职业生涯大部分发生在青年时段，因此，运动员又被称为是一种“青春性”职业[2]22。

运动员人力资本生命周期的“青春性”和“短暂性”决定了运动员的竞技能力在进入巅峰期后逐渐衰退，最终不得不选择退役，从零开始重新融入社会，寻找和适应新就业岗位是所有运动员都必须面对的挑战。面对新的工作环境、新的工作任务、新的工作对象、新的群体文化等，如何快速融入和高质量融入社会，已经成为困扰退役运动员群体可持续生计的重要问题，必须引起国家、社会和运动员本人的高度重视。

体育总局政策法规司原司长谢琼桓指出，运动员退役后能否顺利走向社会是社会的责任。因此，厘清国家和社会到底应该为退役运动员社会融入创造什么条件、提供什么帮助，退役运动员自身应该如何发挥自身长处、弥补自身短板等，都是保障退役运动员快速融入和高质量融入社会的基本前提。从人力资本与社会融入关系视角，设计退役运动员人力资本和社会融入量表，运用结构方程模型深入探讨退役运动员“通用性”和“专用性”两种类型人力资本对其社会融入的影响，旨在为国家和社会针对退役运动员社会融入问题提供“精准帮扶”策略，同时为退役运动员自身在社会融入过程中实现“扬长补短”提供理论依据。

1 理论基础与研究模型构建

1.1 人力资本理论

人力资本理论起源于美国，该理论认为人力资本是凝结在人身上的资本，具体表现为蕴含在劳动者身上的健康、教育、技能和知识的总称。同时还指出，衡量一个国家人力资本的基础是劳动者的数量、质量以及劳动时间[3]。在此基础上，学者们又对人力资本的测量维度进行了大量研究。大部分学者认为，人力资本由通用性人力资本和专用性人力资本两个维度组成[4-6]。通用性人力资本是指在提供培训以外的行业或领域发挥作用，而专用性人力资本是指在培训的行业或领域发挥作用[6]6。鉴于此，本文将退役运动员人力资本分为通用性人力资本和专用性人力资本。

1.2 社会融入理论

社会融入(融合)理论起源于西方国家，也称西方社会融入(融合)理论[7](将社会融入和社会融合视为同一概念)。西方社会融入理论最初主要用于分析移民的社会融入问题。随着社会融入理论的发展，国内学者借鉴西方社会融入理论分析了我国流动人口的社会融入问题。当然，除了流动人口群体存在社会融入问题之外，非流动人口群体在某些时候也存在社会融入问题，如我国专业运动员退役后由于原有的生活方式、环境等发生改变也面临社会融入问题。国外移民、国内流动人口的社会融入问题与退役运动员的社会融入问题具有很多相同的特征，诸如文化程度低、社会关系同质性强等。因此，社会融入理论也适合分析退役运动员的社会融入问题，但在具体应用过程中，国外学者对移民或流动人口社会融入的测量维度主要从政治、经济、文化、心理、语言等方面划分，不同之处是国内流动人口和退役运动员群体的社会融入问题并不涉及政治、语言等方面的融入。鉴于此，结合退役运动员的实际情况，将退役运动员社会融入测量维度划分为经济融入、社交融入、文化融入、心理融入4个方面。

1.3 研究假设

随着社会融入理论研究的广泛深入，国内外学者基于人力资本视角对某些群体社会融入的影响因素进行了大量的研究。研究结果表明：教育年限、职业培训、劳动技能和工作年限等均对社会融入有显著影响，即人力资源资本存量越高社会融入能力越强。Goldlust J指出人力资本中的教育水平和技能培训会影响移民的社会融入状况，建议重视移民的教育和技能培训[8]。Wuthnow R认为教育水平越高、专业技能越强，社会融入程度也就越高[9]。Phillimore J指出帮助新移民获得与其拥有技能相一致的工作，有利于他们融入社会，强调了新移民拥有技能的重要性[10]。赵常兴指出：“农民工的城市融入与其自身的文化水平、技能和健康状况等因素有关”[11]；郭江影研究发现，信息人力资本对农民工城市融合的经济层面和社会层面有正向影响，对心理层面的影响不显著[12]；高端君指出，教育程度高、上过技能培训课程和拥有健康档案的流动人口更容易融入社会[13]。基于上述理论与研究成果，提出假设：退役运动员通用性人力资本和专用性人力资本对其社会融入具有正向影响。

1.4 结构模型构建

根据上述理论和研究假设，构建了退役运动员通用性人力资本和专用性人力资本对其社会融入影响的结构模型图1。该结构方程式模型中，退役运动员“通用性人力资本和专用性人力资本”为外生潜在变量；“社会融入”“经济融入、社交融入、文化融入、心理融入”为不同构面内生潜在变量；通用性人力资本(TY1-TYn)、专用性人力资本(ZY1-ZYn)、经济融入(JJR1-JJRn)、社交融入(SJR1-SJRn)、文化融入(WHR1-WHRn)和心理融入(XLR1-XLRn)为内生观察变量。

图1 退役运动员通用性人力资本和专用性人力资本对其社会融入影响结构模型

2 研究设计

2.1 数据来源与样本特征

2.1.1 数据来源 数据由预调查和正式调查数据两部分组成。预调查数据主要用于量表的项目分析和信效度检验，课题组成员2018年参加杭州、广州、沈阳、福州等地体育部门和冠军基金会组织的5次“退役运动员培训”活动，现场发放问卷130份，回收有效问卷118份，问卷有效率达90.8%。正式调查数据主要用于验证性因子分析，数据收集采用滚雪球抽样的方法，通过部分预调查对象和课题组成员所熟悉的退役运动员，向各自的队友(退役的)发放电子问卷232份，其中有效问卷201份，问卷有效率达86.6%。

2.1.2 样本特征 正式调查的201名退役运动员均为专业运动员。调查对象的具体特征见表1。

表1 正式调查对象样本特征

2.2 研究方法

结构方程式模型主要用于分析不能直接观测的潜变量之间的结构关系[14]，能够最大限度地降低变量关系判别的主观性。因此，采用结构方程式模型判别退役运动员人力资本(自变量)和社会融入(因变量)之间的关系。该模型包括测量模型(用于分析潜变量与观察变量之间的关系)和结构模型(用于分析潜变量之间的关系)，具体的测量模型和结构模型如下：

1)测量模型

X=Λxξ+δ，其中X为外生可观测变量，ξ为外生潜在变量，Λx为外生潜在变量载荷矩阵，δ为外生变量的误差。

Y=Λyη+ε。其中Y为内生可观测变量，η为内生潜变量，Λy为内生潜变量的载荷矩阵，ε为内外变动的误差。

2)结构模型

η=Bη+Γξ+ζ。其中，B和Γ分别为内生潜变量和外生潜变量之间的路径系数矩阵，ζ为η的残差[15-16]。

2.3 研究工具

2.3.1 退役运动员人力资本量表 退役运动员人力资本量表依据人力资本理论，参考刘建《退役运动员可持续生计资本指标体系构建》[17]成果并结合专业运动员实际情况修订而成。初始量表由通用性人力资本和专用性人力资本2个维度8个题项构成。

首先，对该量表进行项目分析，剔除没有鉴别力的题项，具体采用每个题项与总分相关性、极端组决断值检验和同质性检验3种方法。对预调查数据(n=118)进行项目分析得出，“实际接受教育年限”校正题项与总分相关系数为0.293(低于0.4)被剔除，其他题项均满足要求。

其次，对删除题项后的量表进行信效度检验。信度采用克隆巴特系数(α系数)进行分析，对预调查数据(n=118)验证得出，退役运动员人力资本总量表的α系数为0.720，通用性人力资本和专用性人力资本分量表的α系数分别为0.811和0.841，均大于0.7，量表信度较高。效度检验采用探索性因子进行分析。检验分为两步：第一步，在因子分析之前，根据生成的KMO值和Bartlett球形值判断是否适合做因子分析。研究结果显示：退役运动员人力资本的KMO值为0.743，大于0.6，Bartlett球形卡方检验值为312.464(P<0.01)，说明量表满足研究要求，适合做探索性因子分析。第二步，对退役运动员人力资本量表进行探索性因子分析得出：退役运动员人力资本量表的方差累计贡献率为70.372%，大于50%，说明该量表具有良好的结构效度。

最后，采用AMOS21.0对退役运动员人力资本量表的两个因子模型进行验证性因子分析。由表2可知，退役运动员人力资本模型拟合指标数符合适配标准值。

表2 模型拟合指数

2.3.2 退役运动员社会融入量表 退役运动员社会融入量表依据社会融入理论，参考杨菊花[18]、朱广琴[19]、杨萍[20]、张晓丽[21]、王东红等[22]、张瑞灵[23]、张庆武[24]、夏贵芳等[25]等学者研究成果并结合专业运动员实际情况修订而成。初始量表包括经济融入、社交融入、文化融入和心理融入4个维度13个题项构成。

首先，对该量表进行项目分析，剔除没有鉴别力的题项(剔除过程和退役运动员人力资本量表相同)，对预调查数据(n=118)进行项目分析得出，“社会地位”校正题项与总分相关系数为0.277(低于0.4)被剔除，其他题项均满足要求。

其次，对删除题项后的量表进行信效度检验。对预调查数据(n=118)验证得出，退役运动员社会融入总量表α系数为0.789，经济、社交、文化和心理融入分量表的α系数分别为0.758、0.877、0.864和0.834，均大于0.7，量表信度较高。效度检验分为两步：第一步，在因子分析之前，根据生成的KMO值和Bartlett球形值判断是否适合做因子分析。研究结果显示：退役运动员社会融入的KMO值为0.738，大于0.6，Bartlett球形卡方检验值为624.706(P<0.01)，说明量表满足研究要求，适合做探索性因子分析。第二步，通过对退役运动员社会融入量表进行探索性因子分析得出：退役运动员社会融入量表的方差累计贡献率为76.208%，大于50%，说明该量表具有良好的结构效度。

最后，采用AMOS21.0对退役运动社会融入量表的4个因子模型进行验证性因子分析。由表3可知，退役运动员社会融入模型拟合指标数符合适配标准值。最终形成的退役运动员人力资本和社会融入量表见表4。

表3 模型拟合指数

表4 量表设计

续表4

3 实证分析

3.1 模型评估与检验

3.1.1 模型的初步拟合评价 第一步，依据前文构建的理论假设模型，利用AMOS21.0软件绘制退役运动员人力资本对其社会融入影响的结构模型；第二步，应用AMOS21.0软件对调研数据进行结构方程式模型检验，结果如图2所示；第三步，根据初始模型拟合指数对图2进行修正，初始模型拟合指数见表5。表5数据显示：χ2/df、GFI和RMSEA 3个拟合指数达到适配标准值，χ2(p)和AGFI两个拟合指数未达到适配标准，需要对初始模型进行修正。

图2 退役运动员人力资本对其社会融入影响的结构模型(初始)

拟合指标χ2(p)χ2/dfGFIAGFIRMSEA适配标准值P>0.05<2>0.9>0.9<0.08初始模型值0.0091.3010.9090.8800.039

3.1.2 模型的修正与确立 结构方程式模型的修正一般采用增减变量、改变变量或残差之间的关系等方法[26]。根据检验模型得出的MI值，不适合采用增减变量的方法。因此，在不违反基本理论和假设的前提下只能通过增加e1与e4、e5，e5与e6，e8与e14、e17，e13与e16，e14与e17，e16与e17等5组测量指标之间的路径来提高模型拟合度，修正后的模型见图3，修正后的模型拟合指数见表6。表6数据表明修正后拟合指数均达到了适配标准值，表明该结构模型拟合水平较高。

图3 退役运动员人力资本对其社会融入影响的结构模型(修正)

拟合指标χ2(p)χ2/dfGFIAGFIRMSEA适配标准值P>0.05<2>0.9>0.9<0.08修正模型值0.7260.9240.9410.9180.000

3.2 检验结果分析与讨论

3.2.1 退役运动员社会融入的构成 退役运动员社会融入测量指标主要包括经济融入、社交融入、文化融入和心理融入4个方面。1)经济融入对退役运动员社会融入的贡献最大，即退役运动员经济基础越好，越有利于快速融入社会。经济融入不仅包括找工作的容易程度，还包括收入水平和居住条件等，以往研究更多的是关注退役运动员就业状况，却忽视了收入水平和居住条件等问题。一定程度上，经济融入是社交、文化和心理融入的前提和基础。2)退役运动员心理融入也是影响其融入社会的重要指标，虽然不是决定性指标，但对融入社会的作用也不容忽视。由于在役期的辉煌经历很容易使运动员退役后产生自卑、孤独、失落感等心理问题，再加上社会排斥和就业困难等使退役运动员更容易产生心理问题，因此，退役运动员的心理融入问题须引起重视。3)退役运动员社会融入中文化融入虽然没有移民或农民等群体明显，但运动员长时间生活在相对封闭的运动队中，形成了独特的群体文化，如生活习惯、兴趣爱好、行为方式等。因此，文化融入也是退役运动员社会融入必须关注的一个指标，特别是应加强非运动员行为规范习得和提高对“现代性”大众媒体的接受程度等方面。4)社交融入虽然对退役运动员融入社会影响较小，但是由于人本身具有的“社会性”，决定了社交必然成为“让自己了解社会”和“让社会了解自己”的有效途径，特别是对于大部分社交面比较窄的退役运动员而言，为了加快融入社会，更应重视社交融入。在一定程度上，社交融入是退役运动员融入社会的加速器。

3.2.2 退役运动员人力资本构成及其对社会融入的影响 退役运动员通用性人力资本各测量指标均对其有正向影响，但各测量指标作用程度存在一定差异。1)非体育技能掌握程度是退役运动员通用性人力资本中最重要的指标且发挥的作用最大，即退役运动员非体育技能掌握数量越多，越有利于融入社会。运动员作为一种职业，退役后面临重新择业，择业的好坏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退役运动员非体育技能掌握的程度，因此，该测量指标对退役运动员通用性人力资本影响最大。2)受教育程度对退役运动员通用性人力资本有较大影响，且与目前社会招聘的“高学历门槛”现象一致。对于退役运动员群体，应特别关注有文凭没学识的现象，使他们真正掌握一定的文化知识，从而为退役后加快融入社会创造便利条件。3)健康状况对退役运动员通用性人力资本也有一定影响，由于受训练时间长和强度大的影响，大部分运动员退役后都存在一定的伤病，一定程度上阻碍了退役运动员社会融入的进程。

退役运动员专用性人力资本的各项测量指标均对其有正向影响。1)最高级别赛事的最好名次对退役运动员专用性人力资本影响最为明显，其中成绩好的运动员退役后依靠他们知名度和影响力更容易找到工作，同时可以依托新工作结识新朋友从而拓宽社会交往面，进而快速融入社会。2)运动员技术等级、运动训练时间和项目产业化程度3个指标对退役运动员专用性人力资本的影响程度区别不大。

退役运动员人力资本对其社会融入影响的结构模型和修正模型拟合指数说明(图3、表6)，退役运动员通用性人力资本和专用性人力资本对其社会融入均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且通用性人力资本比专用性人力资本对其社会融入影响作用更大。究其原因，是运动员专用性人力资本具有明显的时效性，会随着退役年限的递增而逐渐减弱[2]22；比较而言，通用性人力资本没有明显的时效性，因此，通用性人力资本对退役运动员的社会融入影响更大。

4 结论与启示

4.1 结论

1)退役运动员人力资本包括通用性和专用性两种：通用性人力资本包括受教育程度、健康状况及非体育技能掌握程度，其中非体育技能掌握程度对其影响最大；专用性人力资本包括运动员技术等级、从事运动训练时间、运动项目产业化程度、最高级别赛事的最好名次，其中最高级别赛事的最好名次对其影响最大。

2)退役运动员的社会融入包括经济融入、社交融入、文化融入及心理融入4个维度，对其影响大小依次为经济融入、心理融入、文化融入和社交融入。经济融入包括找工作容易程度、收入水平和居住条件，其中收入水平对其影响最大；心理融入包括与非运动员的心理距离、生活满意度和心理缺失感，其中生活满意度和心理缺失感对其影响最大；文化融入包括非运动员行为规范习得、“现代性”接受程度和保留体育文化程度，其中“现代性”接受程度对其影响最大；社交融入包括人际交往、业余生活和邻里关系，其中业余生活对其影响最大。

3)通用性和专用性人力资本均对退役运动员社会融入具有正向影响，且通用性人力资本比专用性人力资本对其社会融入的影响更大。

4.2 启示

1)就目前退役运动员的社会融入而言，木桶原理中的“短板现象”比较突出，启示我们：在分析退役运动员社会融入问题时要综合考虑经济、社交、文化和心理等领域的全面融入；同时针对退役运动员个体对人力资本的拥有情况不同，各维度融入情况和面临困境也存在较大差异。启示各级政府部门和协会组织：在退役运动员转型培训等工作中，要在充分了解退役运动员人力资本掌握现状的基础上，实施分类组织、分群培养和精准帮扶。

2)影响退役运动员社会融入的关键在于人力资本的存量和利用，提高人力资本存量和利用效率是帮助退役运动员快速融入和高质量融入社会的关键。启示我们：当务之急要构建层层衔接的运动员文化教育和非技能培训体系，要切实提高在训期基础教育的质量，要切实加强过渡期运动员的心理教育、职业教育和非体育技能培训工作，要进一步降低退役运动员进入高校学习的门槛，在提高该群体接受高等教育人数的同时，更要从根本上改变“有文凭没水平”的现象，让退役运动员真正享受到高等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