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山印象

东篱

开滦博物馆

占地15000平米

建筑面積7400多平米

偌大的一个博物馆

其实，只有三件东西——

一块远古的树化石

镌刻着煤如婴儿一样的孕育与成长

一张国内迄今存世最早的股票

是中国近代工业大门开启的存根

一个羊皮蒙面大账本

笔笔都记录着开滦人的屈辱史、抗争史

和战斗史

历史的长河

把它们冲积、折叠成一座高山

让无数人仰望了140年

这背后，一直站立一个人

他是我的祖父

也是我的父亲

跨越三个世纪

他的目光，始终如矿灯般

照耀我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

叫，矿工

一块煤在墙脚哭泣

墙脚蹲着

一块煤

他肯定曾经哭过。为

自己是一块煤

被尘埃覆盖，被火焰

抛弃。为千万年的梦想

和大地的诗意。为每个墙脚

都有这样的

一块煤

为千米以下兄弟的汗和血

以及女人的守望和呼天抢地的

哭喊。为海水一样的天

为芳草一样的水。为

清新匀称的呼吸，为

洁白平整的衣领。为

他迟早会走进炉膛，为

我烧一壶滚烫的

洗脚水

矿山

每一个煤矿，都是一座矿山

乌金滚滚，仿佛麦浪翻腾

站在高高的山坡上

我的目光被旋转的天轮，牵引

我看见千米之下的大地深处

矿工老哥们把腰弯成一柄柄镰刀

收获的心情，被如雨的汗珠

表达得淋漓尽致

成熟的煤们

显得有些焦灼不安

一浪又一浪地

期待着被收割

在这样的季节

满眼是一堆堆的粮食

一片片如枫叶一样的火

映得高坡上的矿嫂们

仿佛熟透了的一株株红高粱

饱满、羞赧而幸福

抚摸一块块煤

抚摸光与热的粮食

抚摸男人们坚实的胸膛

那银铃般的笑声

掺进煤香

被金风穿成一串串红辣椒

挂在屋檐下

其实，矿山每天都在收获

秋，是矿山唯一的季节

这时，我只想做一块朴实的煤

让我的矿工老哥们，挥汗收割

让我的矿嫂们，轻轻抚摸

然后，走进炉膛

燃烧，接受

火的洗礼

矿区

矿与矿相连

黑脸黑胸膛的汉子相拥

这是阳光的家园

一种叫煤的植物

长势良好

不用施肥，毋须浇水

只要把安全放在心坎上

播洒汗水和忠诚

就能收获闪光的金子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这里的人们

靠从黑土地里刨出的煤——

这种土特产，生息繁衍

请不要轻言脏和累

如果你来到天轮矗立的土地上

与黑汉子们吸上一根烟

坐在一起随便聊聊

或者干脆穿上窑衣

到掌子面亲手抡上两铁镐

定会被博大的荣耀所照拂

赤热的胸膛里

像有一轮红日

喷薄欲出

（选自《阳光》2019年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