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比《金陵十三钗》小说与电影改编
2019-08-12王浩如
王浩如
摘要:许多人出于“勿忘国耻”的目的来写作战争题材的小说,往常的战争题材往往从战争场面入手,而严歌苓抛开以往战争题材注重战争场面的塑造与对敌方的仇恨,转而重笔墨于人性之美,后张艺谋将《金陵十三钗》进行改编。《金陵十三钗》讲述金陵,即南京大屠杀相关的事件。在南京大屠杀中,大量无辜平民百姓及战俘被日军杀害,导致无数家庭支离破碎,在南京大屠杀中的遇难人数超过30万。严歌苓取材故事一角,展开如泣如诉地叙述。本文试从角色改编,救赎、贡献精神的塑造与叙述方式进行写作,对比《金陵十三钗》的小说与电影在人物、情节和结构方面的不同。
关键词:人性的成熟;正义;贡献精神
中图分类号;G206;Jg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119)17-0091-02
一、前言
据中国新浪娱乐网站对《金陵十三钗》的观影调查,半数以上的观众觉得该片超出预期。大约有56%的观众认为《会陵十三钗》非常优秀,超过心理期待,约29%的观众认为该片是“张艺谋导演的水准之作,但也并无大惊喜”,评价偏低或认为电影不如原著小说的网友比例加起来为16%,可见《金陵十三钗》的电影相较小说来说,大致上受到认可,但仍白玉微瑕。
二、电影对人物的改编
首先,孟书娟在小说中作为叙述者,她对妓女是持厌恶态度的。这在她与对方多次的语言冲突还有朝玉墨丢东西中都有所体现。小说的开篇“商女亦知亡国恨,此恨无关风与月。”严歌苓用简单的一句诗,“风月商女”直接将我们引入那个独特的氛围之中,不自觉地使人与风花雪月的青楼女子相勾连,穿梭在历史的风云中。而实际上我们耳熟能详的应是来源于陈国后主,诗作于杜牧笔下的《泊秦淮》,包括书中十四钗自己背的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孟书娟是在与她们的慢慢融合中,在逐渐的熟悉之中了解到眼前女子们并非自己所想的不堪,生活的不易使她们不得不走上了这条不归之路,但她们本性的善是无法遮盖的,进而消去了自己厌恶。甚至在故事的最后,感动流泪。
与此同时,电影中有这样一个情节,在日本人闯进教堂的时候,女学生们知道藏地窖来不及了,书娟慌乱之中决定带着大家上楼,以此来避免十四钗们遭受连累。这样看来电影中的她对十四钗的态度,并没有书中描述的那般厌恶,似乎她的情绪对全局来说不痛不瘁了。
她在小说中说话的语气不免有些孩子气。她对俊美的男性有所幻想,而幻想的对象却与自己厌恶的人走得近,她会产生连带的厌恶,把这份厌恶累加在玉墨身上。在戴上校死后,她仍是,“只有书娟的目光匆匆错开去,她心里还在怨恨,在想世上不值钱、不高贵的生命都耐活得很,比如眼前这群卖笑女人,而高贵者如戴上校,都是命定夭折,并死得这般惨烈。”在十三钗替她们去赴宴后,“还需要一些时间,需要一大截成长,她们才能彻底看清这天晚上,这群被她们看成下九流的女人。”严歌苓也注重书娟性格的改变。只有在孟书娟经历更多,成长了,才会“讨喜”。她还只是一个对世界抱有不满的小孩儿而已,她埋怨着父母的不理不睬,埋怨着自己猩紅的涌动,埋怨着这个乱世。而电影中,少了这种“人性的成熟”,孟书娟更“讨喜”,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对十三钗们有极致的厌恶。
陈乔治,在小说中信奉着“好死不如赖活着”,与红菱厮混于一起:而在电影中的他是神父的养子。在最后十三钗中缺少一个女生的情况下,男扮女装和玉墨一行人去了日本人的庆功宴。这种改编,突显了一种正义。而这种正义的比重在电影全篇都有体现。而在如此多正面形象,即十三钗,伪神父、陈乔治、李教官、孟先生并存的情况下,电影所要表达的内涵已经很清晰了,不外乎三字“真、善、美”,这不仅是为了迎合大众的口味,也是为了对奉献精神进行升华,这不仅在《金陵十三钗》中全篇都有体现,而且在诸多电影中都存在这种现象,我们不妨叫它“正义”。“正义”是对精神的追求,也是对时代的附和。时代离不开“正义”之感,正义是组成道德高楼的基础。
伪神父的形象与小说截然不同。小说中是真神父英格曼,一位仁慈的长者,而电影中的约翰只是因为英格曼神父去世,他负责给神父化妆而进入教堂,他对学生们的拯救出于万般无奈,电影把一个神父带有强烈宗教色彩的拯救行为,演绎为平民的良心发现。这也是对“正义化”的践行。约翰与玉墨甚至有了爱情,可见市场对电影的影响力是巨大的。
爱情题材作为最近的热门选择,不仅是观众对其的要求,也是电影行业自身顺应潮流的体现。宏大的战争为主题材,附加上爱情,把英雄的牺牲、时代的不幸带上了悲壮的氛围。但有观众对比不予好评,认为战争题材就应该专注于此,不应该增添儿女情长。对比,笔者偏好于有爱情一方。乱世并不是没有真情存在。正因为乱世,真情更显可贵。电影如果只是单纯地谈论战争、人性,一是会减少观众的数量,根据中新网报道,且据“韩联社”消息,韩国广播广告振兴公社(KOBACO)24日发布“韩国电视节目(观众)投入度指数”(PEI:Program Engagement Index)调查结果。该调查显示,韩国观众最喜欢观看的电视剧类型是“爱情剧”。这不仅是韩国的现象,也是我国的现实情形。二是,似乎有些单调。或许有人会说“术业有专攻”,但这两个是不同的概念,难以进行相似对比,且并不冲突。若是单纯的英雄叙事,难以保持持续高潮和缓和的切入,但《会陵十三钗》是以英雄叙事为基础,加以人性叙述,增添上了柔和之感,缓与急的对比感也很鲜明。若增添上不明确的、尚有暖昧之感单纯的爱,对比之感更加明显。如此乱世,一方尚有所庇佑之室,两个尚不完全“熟悉:艺人,却有了火花。温馨之感在此出现,看似不合时宜的温馨,更有种“真爱?之感。这种对比,将《会陵十三钗》主题烘托而出。
三、救赎、贡献精神的塑造
相较于小说,电影更注重救赎、贡献精神的塑造。戴涛在小说中是英勇却无能为力的。一开始,神父要求他放下武器,他不愿意,后在不情不愿中交了手枪,又在不情不愿中交了手榴弹,戴涛在日本人劫走福特汽车后,向法比、英格曼神父要武器。当神父对他说“你应该信赖上帝而非武器”,戴涛却摇摇头,继续寻找武器。不能说是对牛弹琴,只能说两个人的价值观不尽相同,很难有共同语言。他所认为的是“他觉得在地下仓库里,还没死就开始发霉腐烂了。首先是精神腐烂了。”他不怕死,他不想苟且偷生。
而在最后,日本人进来搜捕军人的时候,他和李全友原本是举着东西想偷袭日本人的,可在想到学生和十三钗后,放下东西,甚至没有抵抗,戴涛只是淡淡地为小兵说了句话,就离开了这个人世,死得惨烈。他自始至终没有拿回武器。贡献精神的塑造不言而喻。至于救赎,可以解读为自己的解脱和实现神父所信奉的大概,放下武器、仁慈也是对学生和十三钗的救赎。
电影中取而代之的是李长官。李长官为了阻止日军在教堂中的不耻行为,一个人与日军奋战,直至与敌人同归于尽。并且运用战争的大场面来烘托他的贡献,即常见的英雄塑造方式。而李长官没有像小说中与玉墨产生暧昧,由主角走向烘托作用。李长官被塑造成一个单纯的“正义化”形象。李长官在最后一战时歼灭大量日军,真实性似乎存疑。而影视改编本来就存在夸大性,尚且在抗日战争中也存在英勇杀敌的英雄,歼灭大量敌军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金陵十三钗》电影要通过李长官这个形象塑造军人的奉献精神。这也是与“正义化”和奉献精神的呼应。
十三钗的贡献、救赎精神更是不言而喻。故事的主角就在此,电影中的十三钗是为了阻止女孩们自杀而替她们赴宴,这个改编与小说不尽相同,小说中的情节似乎更有“觉醒”的意味,电影中的情节更有人情味,女孩在乱世中是不幸的,尚未感受到世界的美好,“大人世界”的新奇,可能就会夭折。十三钗相较她们,已经世故多了。当十三钗意识到乱世的残酷,身边人不幸的遭遇,以及自己的悲剧命运很难改变以后,为了保护女孩儿们,义无反顾地离去了。“为了使女孩儿们单纯、洁净从而使她们优越,世人必须确保玉墨等人的低贱。”这也是促使她们贡献的原因之一。救赎,是双方的。十三钗保护了女孩儿们的纯真,女孩儿们给予了十三钗们美好的记忆。
严歌苓将世人的看法摸得一清二楚,把一切也看得真切。她写出了另一种妓女。在苏童的《黄雀记》中,将妓女称为仙女。近代很多作品为妓女而“正名”,不可置否的是偏见确实存在着,不能否认的是她们确实做了很多违背礼义廉耻之事。但严歌苓要传递的信息是,不论身份如何,不论操行如何,“真、善、美”亦存在。《会陵十三钗》小说的出现改变诸多世人对妓女的偏见,电影更带了一种“风味”。由于主体多元,审美多样,《金陵十三钗》不可能讨得所有人的喜欢,但十三钗的韵味总能吸引人的注目。有人看完电影版的《金陵十三钗》,一边不耻于妓女的形象,一边为十三钗的“风味”动容。它将十三钗的形象直面地表达出来,或风骚、或内敛每一个都灵性十足。她们的美是复古的,大红的唇色,精细修剪的眉形,上扬的眼线,蓬松的卷发,美丽的丝绸旗袍,她们由导演借用当代关于“民国”的怀旧传说而制造,仅凭那被镜头时刻仔细勘察的女人味儿就够撑起整部电影的观赏价值。也许难以用“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来形容,但她们值得韵味一词。在看到如此鲜艳如花的十三钗即将赴死,同情之心也更为强烈,还有对美人们的怜惜之意。这就是电影相较于小说带来的形象性。
四、叙述方式
《金陵十三钗》小说的叙述总有娓娓道来之感,布局十分宏大,严歌苓用一点一点的刺激慢慢填补空白的布局。給人一种凌迟之感,每个细节都给人或多或少的感动,最后的情节则是爆发的彻底。然而电影更多的是多个高潮的并存,结尾有些收敛之感,无声地把电影中人物故事的去向留给观众去开展想象,语尽而意无穷。例如其中李长官的死,豆蔻被强奸等都情节放大了战争背景下人物的渺茫与悲惨,可谓是赚足了观众的眼泪,尾声部分十三钗的背影散发出悲剧之美,让人如临其境而又浮想联翩。小说像是一部纪录片,以“我”的姨妈孟书娟的叙述口吻为视角,展开一个个小而震撼的故事,在小说的开头与结尾都讲述了十三钗现在的命运状况。纪录片式地平白叙述一段历史,在叙述之中展开画面的拼接与流动。电影则融合了战争、爱情、友谊等多种元素,将人物的情感部分塞在广阔的时代背景下,只在细节之处展现人物的细腻情感,总体充斥着宏大的美。虽然仍以孟书娟小孩子的视角为叙述方式,但并没有提及十三钗的结局。显然,电影的处理也是迎合着观众的改编。面对当下的电影风格,观众喜好喜剧多于悲剧,这也正与电影娱乐化商业化的倾向暗自呼应。
而且,在大荧幕上展现的情节,悲剧不能太多了。《金陵十三钗》以国人不愿回首的历史苦痛为背景,选材本已足够沉重,爱情,友情,青春等的情节悲剧也在向观众呈现悲的色彩,若结局再增添几分悲,观众或许要把肠子给哭断了。
小说在叙事上的最大特点是女性主义叙事,以江南女子的视线开启故事的铺垫与拼凑,同时又以女性群体(青楼女子,女学生)的关系为主要脉络,仿佛是女性群体的群聚。“电影则是带有张艺谋式的世俗英雄主义叙事。”,借助对战争英雄的塑造铺开叙述。张艺谋电影的风格其中特色之一即特色女性形象,历史上女性在社会中只是作为男性的附属,失去了应有的话语权和地位。女性的定位是以男性为坐标,处处体现出男性的价值判断和审美趣味。而在张艺谋的电影中,女性形象多为抗争的女性形象。从《红高粱》到《金陵十三钗》展现了中国不同时期的女性在社会地位中的真实写照,是按照不同时期男性的观赏愉悦不同而安排女性的命运,由此表现出中国两性关系虽具有隐蔽性,却又不乏可见性。小说的开篇以孟书娟看着自己“肮脏”的血开始,女性婉、柔的气息扑面而来,可这种柔却依旧带有可歌可泣的控诉力量,也正在用书娟的话语带人穿梭在苦痛的历史中。电影则以战争场面开篇,浓烈的英雄气概为我们感知,进而在这种英雄基调中塑造李长官式的英雄男子,以及十三钗式的女性英雄。在苦难的战争面前,男男女女,老老小小,抛却性别,身份,阶层等的差异,每个人物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对正义的捍卫,对和平的向往与期待。电影无疑在画面,色彩上占据优势,感动人心的冲击力量也重一些。小说与电影叙述的不同有很多原因,这其中或许会与严歌苓,张艺谋两人不同的性格与感知力相关,或许与文学电影本身性的差异相关,我们并不作过多探究,但毋庸置疑的是,不论是在风格,内容,还是角度方面,两者的叙事方式是相差甚远的。
“凯撒的归凯撒,上帝的归上帝”。从小说到电影,故事在不同的文本形式中转换,必然产生畸变。一部分改变是出于适应不同艺术形式的需要,而另一部分改变则完全是出于叙述者的个人意愿和选择。厘清两者之间的异同,可能有助于了解电影作者的意图和电影引起轰动效应的深层原因。